简介
《晨露沾衣时》是一本引人入胜的古风世情小说,作者“AI文字大人”以其细腻的笔触和生动的描绘,为读者们展现了一个充满想象力的世界。小说的主角月奴勇敢、善良、聪明,深受读者们的喜爱。目前,这本小说已经更新总字数199065字,喜欢古风世情小说的你快来一读为快吧!
晨露沾衣时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月奴那句话落下后,溪边只剩下水声,格外响亮。
里正王有福脸上的肉抽动了一下,看看月奴,又偷眼觑李谕,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嗬嗬”声,像是被唾沫呛住了,又不敢真咳出来。他实在不明白,这平时闷声干活、顶多跟婶子们说笑两句的丫头,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瘆人的话。地下?地下除了泥巴石头,还能有什么?总不会是……他不敢往下想,只觉得脖颈后面凉飕飕的。
李谕背在身后的手彻底放了下来,指尖蜷了蜷,又松开。他脸上那点裂开的温和迅速收敛,换成了一种更深的审视,目光落在月奴沾着泥点、却异常平静的脸上,又扫过她粗糙但指节分明的手,最后落回她那双黑得透亮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乡下人常见的畏缩、讨好,也没有故弄玄虚的狡黠,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让他心下莫名一紧的东西。
“哦?”李谕的声调微微扬了扬,听不出太多情绪,“姑娘此言,倒叫本官好奇了。这田土之下,莫非还有什么典故不成?”他没有直接追问“埋着什么”,反将问题轻巧地抛了回来,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
月奴没有躲闪他的目光,反而微微侧头,像是认真想了想。“典故说不上,”她语气依然平直,像在陈述今天天气如何,“只是祖辈传下来的话,说这片地,养人,也记人。每一茬庄稼长起来,底下都有老根;每一锄头下去,翻上来的也不光是新泥。”
她说着,弯腰重新拾起那把水瓢,舀起半瓢溪水,缓缓浇在身边的茄苗根上。清水渗入褐色的土壤,很快不见了痕迹。“李大人要建书院,是教化读书人的地方,自然要选清净地、吉祥地。地底下的东西,不清净,不吉祥,怕是会扰了书院文气,也……惊了贵人。”她抬起眼,目光清凌凌的,“里正叔没跟大人提过么?早些年,这片可不是现在这样。”
王有福额头冒汗了。他哪儿提过这个?早些年?早些年闹饥荒,倒毙路边的、易子而食的,乱葬岗似的,哪个村子没有?可这能拿出来说吗?晦气!他狠狠瞪了月奴一眼,忙对李谕赔笑:“大人,您别听这丫头瞎咧咧!她一个姑娘家,能知道什么?这片地风水好,前临水后靠山,阳光足,您瞧瞧这庄稼长势……”
李谕抬手,止住了王里正的话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月奴浇水的动作,又抬眼望了望那片在午后阳光下泛着粼光的平整水田,和更远处郁郁葱葱的后山坡地。月奴的话说得含糊,甚至有些神神道道,可偏偏这种含糊,比直接说出一个骇人的东西更让人心里发毛。他读圣贤书,敬鬼神而远之,但官场沉浮,民间这些看似荒诞的讲究忌讳,他并非一无所知。有时候,这些“讲究”背后,牵扯的可能是更实际、更麻烦的东西——尸骨、坟茔、甚至是不愿为人知的陈年旧事。
他此行买地,是为投那位喜好风雅、重视“文脉地气”的上官所好,选址建一处清幽别致的书院,用以结交士林,抬升名声。地要连片,景要雅致,更要“干净”。若真如这村女所言,地底有什么不干净的牵扯……
“姑娘倒是心细,惦记着书院文气。”李谕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本官既已看中此地,自有考量。些许乡野传闻,不足为虑。”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姑娘既提起祖辈相传的话,想必对这片土地感情深厚。本官也不愿强人所难。这样吧,地契之事,姑娘可再思量两日。两日后,本官再来听姑娘的‘真话’。”
最后两个字,他略微加重了音,目光锐利如针,在月奴脸上刮过。
说完,他不等月奴回应,对王有福淡淡道:“去别处看看。”便率先转身,沿着田埂往村西走去,青衫下摆拂过路边的野草。两个随从连忙跟上。
王有福狠狠剜了月奴一眼,压低声音斥道:“死丫头!胡吣什么!坏了李大人的大事,有你好果子吃!”跺了跺脚,匆匆追了上去。
月奴握着水瓢,站在原地没动。直到那几人的身影消失在村道的拐角,她才慢慢直起身,看着溪水中自己晃动的倒影。水里的脸,平静无波,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疲惫和决然。
她不是胡说。阿禾去年冬天在后山那块坡地挖垄沟时,一锄头下去,曾磕到过一块硬物,刨出来一看,是半截朽烂的棺材板,还有几块颜色发暗的人骨。吓得阿禾病了好几天。那地方,村里老人私下提过,早几十年前兵荒马乱,是扔过不少无名尸的。只是年深日久,草木覆盖,知道的人渐渐少了,或者不愿再提。村东头那几亩水田,地势最低洼的那一角,早年溺死过外乡人,也是不了了之。这些事,像沉在河底的石头,平时不见,但确实在那里。
李谕要连片买地,这些角落,必然包括在内。
月奴走回自家院子,日头已经偏西。阿禾还没回来。她走到后院蚕架前,蚕宝宝们又长大了一圈,食量惊人,桑叶消耗得快。她默默添着叶,手指拂过那些冰凉柔软的躯体。这些蚕,再过些日子就要吐丝结茧,然后死去。它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吃着,长着,完成自己的轮回。就像这片土地,埋下种子,长出粮食,周而复始。那些沉在下面的东西,无论是枯骨还是别的什么,都被一层又一层的泥土和生命覆盖着,沉默着。
可总有人要挖开。
晚饭时,阿禾兴冲冲地回来,说坡地的豆子都点好了。“姐,你是没看见,我弄得可齐整了!”他扒拉着碗里的糙米饭,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对了姐,我回来时听七婶跟人嘀咕,说里正叔领了个官老爷来买地,还找你了?是不是要买咱们的水田?”
月奴夹了一筷子咸菜放到他碗里:“嗯,提了。”
“啊?”阿禾筷子停了,眼睛瞪圆,“那……那咱们的地……不卖吧?那是爹娘留下的,你费了多少心血才养成这样……”
“吃饭。”月奴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我心里有数。”
阿禾看了看姐姐的脸色,把话咽了回去,闷头吃饭,只是眉宇间拢上了忧色。
夜里,月奴躺在床上,睁着眼看黑暗中的房梁。土墙外,田野里的虫鸣唧唧响成一片。李谕那句“两日后,再来听姑娘的‘真话’”,像块石头压在心里。她知道,那不只是给她时间考虑卖地,更是给她的警告和最后通牒。一个进士老爷,对付她一个无权无势的村女,法子多得是。
可她不能卖。不只是因为爹娘的心血,阿禾的指望,也不只是因为地下那些不为人知的“东西”。而是……一种更模糊、却更强烈的直觉。这片土地,每一寸都被她的汗水浸透,她知道哪里最肥,哪里最瘠,哪里春天野花开得最早,哪里秋虫叫得最响。它不仅仅是三亩水田、几块坡地,它是她的根,是她和弟弟安身立命的全部。卖给一个只想在上面建座漂亮书院、吟风弄月的官老爷?然后呢?她和阿禾去哪儿?
月光从窗纸的破洞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小块惨白。
第二天,月奴照常下田。她没再提昨天的事,只是干活更沉默了些。七婶和其他几个相熟的村妇凑过来打听,都被她三言两语岔开了。但村里关于“官老爷买地”、“月奴家的地底下有东西”的流言,还是悄悄传开了,添油加醋,越发玄乎。
晌午,月奴正在水田边查看谷种发芽的情况,远远看见王有福又陪着李谕过来了,这次没带随从,只有他们两人,慢慢踱着步,指指点点,似乎在丈量、规划。
月奴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计。
那两人却径直朝她走来。
“月奴啊,”王有福这次脸上堆了更多的笑,语气却有点发虚,“李大人体恤,特意再来看看。昨日你说的那个……咳,大人回去想了想,觉得还是问清楚些好。毕竟建书院是大事,要稳妥。”他边说边给月奴使眼色,让她识相点。
李谕今日换了件浅灰色的直裰,依旧整洁得不染尘埃。他站在田埂上,看着月奴赤脚踩在泥水里,裤腿挽到膝盖,小腿上沾满泥点。他没有昨日那种刻意摆出的温和,眼神直接而深,带着审视和研判。
“姑娘,”他开门见山,“昨日你话未尽。本官思来想去,这‘地底下埋着什么’,总得有个明白说法。可是古墓?遗骸?或是……其他妨害之物?”他紧紧盯着月奴的眼睛,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你若能据实以告,本官或可酌情,在地契划分上稍作调整,避开那处。你亦可多得些银钱补偿。”
避不开的。月奴心里清楚。他要的是连成一片的“雅地”,水田是核心,坡地是背景,溪岸是点缀,少了哪一块,都不够“完美”。调整?不过是哄她的话。
她直起身,在田边的水渠里涮了涮手上的泥,甩了甩水珠。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睛,看向李谕。
“大人,”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但字字清晰,“地下埋着的,是‘根’。”
李谕眉头蹙起。
“不只是庄稼的根,”月奴继续说,目光扫过眼前的水田,远处的山坡,更远的村落,“是人的根。早些年灾荒、兵祸,死在这片地上的人,没人收殓,就草草埋了,或者……干脆就那么晾着,烂了,化了,成了土。他们的根,就扎在这片土里了。大人要建书院,讲的是圣贤道理,读的是诗书文章。可这片土记得的,是饿死的滋味,是刀砍的疼,是没人收尸的冷。”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却更沉,“书院盖在上面,地基打下去,会不会惊动了这些‘根’?读书人的清静,压不压得住这些陈年的怨气?民女不懂大道理,只是觉得……有点悬。”
王有福的脸白了。他没想到月奴真敢说得这么直白,这么血淋淋。李谕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月奴这番话,近乎诅咒,直接将他的“书院雅事”和“荒野怨魂”扯到了一起。这若是传出去一丝半点,书院还没建,名声就先污了。
“荒谬!”李谕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神冷厉,“子不语怪力乱神!乡野愚妇,妄言鬼神,阻挠善政,你可知罪?!”
“民女只是说出实情,不敢阻挠大人。”月奴垂下眼,语气依旧平平,“地是李大人的,钱也是李大人的,民女只有这张地契,和祖辈传下来的这几句话。大人若觉得不碍事,尽管买去。只是……”她抬起眼,那黑亮的眸子再次对上李谕,“契约画押时,民女能否请大人添上一笔?”
“添什么?”
“添上——‘此地原主,已尽告地下旧事,买主自愿承担一切后果,与原主无涉。’”月奴一字一句道,“再请左邻右舍,里正叔,都来做个见证,按个手印。”
李谕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泥腿子村姑,忽然觉得那张被晒成麦色的脸上,有一种让他极其不舒服的、近乎挑衅的平静。她不是在哀求,也不是在恐吓,她只是摆出了一道难题,一道关于忌讳、名声和潜在麻烦的难题。她手里那张皱巴巴的地契,似乎突然变得烫手起来。
添上那么一笔?还要见证?那不等于将他李大人的“清晏书院”和这些阴祟之事公然绑在一起?日后若真有什么流言蜚语,或工程上出了什么“意外”,这白纸黑字就是话柄!
可若就此放弃这片已经看中、且在上官那里挂了号的地……同样麻烦。
风穿过田野,带来泥土的腥气和禾苗的清气。李谕站在田埂上,青灰色的衣袂微动。他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月奴,目光复杂变幻。
王有福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后背的汗湿了又干。
良久,李谕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意未达眼底。“好,好一个‘根’。”他点了点头,像是终于做出了某种决定,语气恢复了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平和,却透着一股寒意。
“姑娘既然如此坚持,本官也不便强求。只是这建书院,造福乡里,乃是大势所趋。”他转向王有福,“里正,村东这片地,本官是看中了。其他几户人家,你可去沟通,价钱优厚些。至于月奴姑娘这三亩水田和坡地……”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掠过月奴,“暂且记下。或许,过些时日,姑娘会改变主意。”
他没有再看月奴,对王有福道:“走吧,去看看其他地块的边界。”说罢,转身离去,步伐依旧从容,仿佛刚才那场关于“根”与“怨气”的对话从未发生。
王有福如蒙大赦,赶紧跟上,走出几步,又回头狠狠瞪了月奴一眼,用口型道:“你等着!”
月奴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直到变成田埂尽头两个模糊的小点。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却觉得手心有些冷。她知道,这件事没完。李谕最后那几句话,平静底下是更深的威胁。“暂且记下”、“过些时日”,意味着他不会轻易放弃,而且可能会用别的法子。
她蹲下身,用手掬起一捧田里的水,冰凉刺骨。水从指缝漏下,只剩潮湿的凉意。
地下埋着根。活人的,死人的。如今,又添上了一根新的,名为“麻烦”的根,正在悄悄发芽。
她得想办法,在这根藤蔓缠死她之前,找到一把能斩断它的镰刀。或者,找到让那位李大人自己不敢、也不愿再碰这片土地的理由。
远处,阿禾从坡地那边跑下来,手里挥舞着什么,大声喊着:“姐——姐!你快来看!”
月奴甩掉手上的水,站起身,迎着弟弟跑去。风鼓起她补丁摞补丁的衣襟,田野空旷,她的身影显得单薄,却又异常执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