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酒肆暗交锋
一
暮春的雨丝裹着潮湿的暖意,打在“醉仙楼”褪色的酒旗上,将“仙”字最后一捺晕成模糊的水痕。这座盘踞在玄心阁山脚第三道关隘的酒肆,檐角总挂着半干的草鞋,门槛被南来北往的旅人踩出浅凹,木柱上钉着的铁皮酒牌,被百年风雨蚀出星星点点的锈斑,倒比门楣上“百年老字号”的金字招牌更显真实。
吴易泫挑了个临窗的角落坐下时,檐外的雨恰好收了尾。他解下腰间的油布包,露出里面半旧的青布长衫,料子是寻常的粗麻布,却浆洗得发白,袖口处补着块深灰色的补丁,针脚细密得不像个江湖客的手艺。店小二端来的劣质烧酒溅在桌面,混着桌上残留的酱醋味,在他鼻尖漾开一股鲜活的市井气——这是他潜伏在关隘半月来,最熟悉的味道。
“听说了吗?玄心阁禁地的玄铁,昨夜又发光了!”邻桌的两个镖师正用粗瓷碗碰酒,其中一个络腮胡的声音震得窗纸发颤,“我那在阁里当杂役的远房表弟说,护心甲上的石人眼睛都亮了,像是要活过来似的!”
吴易泫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顿。杯沿沾着的酒糟粒硌在指腹,粗糙的触感让他想起三天前在山涧里摸到的玄铁碎片,那碎片在月光下会渗出暗红色的纹路,像极了某种生物的血脉。他垂下眼帘,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劣质烧酒的辛辣呛得喉咙发紧,却压不住心头那股莫名的躁动。
“活过来?我看是要吃人!”另一个瘦脸镖师往嘴里塞了块酱牛肉,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淌,“前儿个从西疆来的商队说,他们在断云崖捡到块玄铁残片,夜里能听见女人哭,还说……”他突然压低声音,往吴易泫这边瞥了眼,“还说玄铁要开花,得用处子的心头血浇灌。”
“放屁!”络腮胡啐了口唾沫,“玄心阁的护心甲是镇魔之宝,怎么可能用这种邪门法子?”
“邪门?”瘦脸镖师冷笑,“你忘了十年前魔教血洗望月城的事?他们的祭坛上,不就摆着用处子血养的玄铁鼎吗?我看玄心阁这些年嘴上说着斩妖除魔,指不定暗地里……”
话没说完,酒肆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铁蹄踏在青石板上的脆响惊得檐角麻雀扑棱棱飞起。六个穿着玄色劲装的汉子掀帘而入,腰间的铜牌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那是守玄盟的制式令牌,上面刻着交叉的剑与锁链,据说每道刻痕都蘸过魔教教徒的血。
吴易泫的目光在为首那汉子的剑穗上停了一瞬。那是用三股麻绳拧成的穗子,末端系着枚干瘪的指骨,泛着死气沉沉的黄。他认得这种饰物,是守玄盟里专司缉拿魔教余孽的“猎魔人”才会佩戴,指骨的主人,往往是被他们亲手斩杀的“妖人”。
“给爷备六坛上好的女儿红,再切十斤酱牛肉!”为首的猎魔人把马鞭往桌上一摔,震得碗碟叮当作响。他眼角的刀疤在油灯下像条扭曲的蜈蚣,扫过酒肆众人时,目光在吴易泫身上顿了顿,“哪来的野小子,穿得这么寒酸,也敢来醉仙楼喝酒?”
吴易泫没抬头,指尖在桌面轻轻敲着,节奏与窗外漏进来的雨声重合。他袖口下的护腕突然发烫,那是用魔域的火蚕丝织成的,遇着守玄盟的灵力波动就会发热——看来这些人身上,沾着不少与他同类的血。
邻桌的镖师们早已噤若寒蝉,络腮胡悄悄把腰间的刀往桌下藏了藏。守玄盟的人向来跋扈,上个月就有个说书先生因为讲了段魔教少主与玄心阁女弟子的故事,被他们打断了腿,扔在乱葬岗喂了野狗。
吴易泫将空酒杯往桌上一放,杯底与桌面碰撞的脆响,在死寂的酒肆里格外清晰。“酒再差,也是我自己买的。”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让人心头发紧的冷意,“总比有些人,喝着百姓的供奉,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刀疤脸猎魔人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身后的五个手下“唰”地抽出剑,剑刃在油灯下泛着青白色的光,显然淬过剧毒。酒肆里的其他客人早已吓得缩到角落,唯有穿堂风卷着雨腥味,从敞开的门口灌进来,掀起吴易泫青布长衫的下摆,露出里面玄色的里衣——那料子在暗处泛着极淡的流光,是只有魔域才产的暗影纱。
二
“好大的口气!”刀疤脸猎魔人猛地一拍桌子,粗木桌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抽出腰间的铁尺,尺身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据说能破除一切魔道邪术。“看你的穿着,是哪个山头的野修?敢在守玄盟面前放肆,活腻了不成?”
吴易泫缓缓抬眼,眸子里映着油灯跳动的火苗,却没半分温度。他想起三年前在魔域黑河,也曾有个守玄盟的小头目这样跟他说话,最后那人的尸身顺着黑河漂了三天三夜,被鱼群啃得只剩副骨架。
“我穿什么,与你无关。”吴易泫的指尖滑过酒坛的泥封,那泥封上印着的“醉仙”二字早已模糊,“但你若再吵,扰了我喝酒的兴致……”
“扰你兴致?”刀疤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铁尺“啪”地拍在吴易泫面前的桌上,符咒突然亮起红光,“小子,我看你身上有魔气,莫不是魔教余孽?兄弟们,把他拿下,带回盟里细细审问!”
五个猎魔人立刻围了上来,剑刃划破空气的锐响让墙角的镖师忍不住闭上眼。吴易泫却依旧坐着没动,只是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又倒了杯酒。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与这双看似文弱的手不同,他袖口下的手腕上,盘踞着条若隐若现的红痕——那是施展魔域禁术“焚天诀”时留下的印记,三年来,只有遇到极危险的情况才会显现。
就在这时,酒肆西侧的楼梯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淡青色衣裙的少女提着酒壶,正给邻桌的客人添酒。她的裙摆沾着些微的泥点,显然是冒雨而来,发髻上插着支素银簪,簪尾垂着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昏暗的光线下偶尔闪过一丝莹光。
是王娜娜。
吴易泫的目光在她手腕上的护心甲痕迹上顿了一瞬。那道浅褐色的勒痕嵌在白皙的肌肤里,形状与玄心阁制式护心甲的边缘完全吻合。她添酒的动作很轻,壶嘴倾斜的角度恰到好处,既不会溅出酒液,又能让客人看清酒液的琥珀色——这是玄心阁弟子特有的仪态,据说要练三年才能出师。
王娜娜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她握着酒壶的手指微微收紧,壶身的凉意透过薄衫渗进掌心。守玄盟的人她认得,为首的刀疤脸姓赵,上个月还来玄心阁通报过魔教余孽的动向。而那个被围在中间的青衫男子,虽然低着头,她却莫名觉得那背影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小姑娘,别怕,”刀疤脸注意到王娜娜的目光,脸上挤出个狰狞的笑容,“我们在抓魔教妖人,你要是看到什么可疑的,尽管告诉哥哥。”
王娜娜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给邻桌添完酒,转身想走。但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吴易泫突然抬手,指尖在即将刺到他咽喉的剑刃上轻轻一点。
“叮”的一声脆响,那柄精铁长剑竟像面条般弯了个弧度。持剑的猎魔人惊呼一声,手腕剧痛,长剑“哐当”落地。
这一下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刀疤脸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能徒手让精铁变弯,要么是修为深不可测的正道高人,要么……就是身怀邪术的魔教妖人。
吴易泫缓缓站起身,青布长衫在起身时微微晃动。他的身高比寻常男子要高些,站在那里,无形中透出一股压迫感。“我说过,别扰我喝酒。”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带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王娜娜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想起三年前在断云崖,谢临也是这样,明明被数十名玄心阁弟子围攻,却依旧从容不迫,指尖轻点就能让对手的兵器脱手。那时他穿着玄色锦袍,衣角翻飞如墨蝶,与眼前这抹青衫重叠在一起,竟有种诡异的相似。
“还愣着干什么?”刀疤脸怒吼一声,铁尺带着劲风朝吴易泫面门砸去,“一起上!他是魔教的!”
另外四个猎魔人立刻反应过来,长剑重新出鞘,剑尖直指吴易泫周身大穴。这些人显然受过专业训练,阵型配合默契,剑网织得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难飞出去。
王娜娜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酒壶的边缘硌在掌心,留下道红痕。她看到吴易泫的右手背青筋微微突起,那是运功前的征兆。而他的左手,正悄悄往身后探去,似乎要去摸什么东西——是兵器?还是……邪术法器?
雨又开始下了,这次比刚才更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棂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酒肆里的油灯被风吹得剧烈晃动,将所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形状,像极了即将上演的血战。
三
铁尺带着破风的锐响砸到眼前时,吴易泫突然侧身。他的动作快得像道青烟,青布长衫的下摆扫过地面的酒渍,溅起细小的水花。刀疤脸的铁尺砸在空处,力道收不住,竟在木桌上砸出个浅坑,符咒的红光顺着木纹蔓延,烧得桌面“滋滋”作响。
“邪术!他用了邪术!”一个猎魔人尖叫起来,声音里带着恐惧。他们这些常年与魔教打交道的人,最怕的就是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身法——这分明是魔域“暗影步”的路数,脚步踏在阴影处时,能借黑暗隐匿身形。
吴易泫没理会他的惊呼,左手在腰间一抹,不知何时多了枚铜钱。那铜钱边缘磨损得厉害,正面刻着模糊的“开元”二字,背面却铸着朵火焰纹——那是魔域的图腾,据说能烧尽天下正道的伪善。他屈指一弹,铜钱带着破空的锐啸,精准地撞在右侧袭来的剑脊上。
“咔嚓”一声,那剑竟从中间断成两截。断口处泛着焦黑的痕迹,像是被烈火灼烧过。持剑的猎魔人吓得脸色惨白,扔掉断剑就往后退,“焚天诀!他会焚天诀!”
这三个字像颗炸雷,在酒肆里炸开。守玄盟的人都知道,焚天诀是魔教少主墨渊的独门绝技,能以灵力为火,炼化天下神兵。三年前断云崖一战,就是这门邪术,让玄心阁损失了十二柄传世名剑。
刀疤脸的额头瞬间冒出冷汗。他死死攥着铁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如果眼前这人真是墨渊,那他们六个今天怕是要命丧于此。但玄心阁的密报上说,墨渊在断云崖被玄心雷重伤,早已魂飞魄散……
“你到底是谁?”刀疤脸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敢冒充魔教少主,就不怕玄心阁的追杀吗?”
吴易泫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种看透世事的嘲讽。他缓步上前,每走一步,地面的酒渍就会凭空蒸发,留下干燥的痕迹。“我是谁不重要,”他的目光扫过缩在角落的镖师,又落在王娜娜身上,“重要的是,有些人打着斩妖除魔的旗号,干的却是草菅人命的勾当,这与魔教又有何异?”
王娜娜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她看着吴易泫步步紧逼的身影,看着他眼中那抹似曾相识的桀骜,忽然想起谢临总爱说的那句话:“正道与魔道,从来不是以身份划分,而是以心。”
“休要胡言!”刀疤脸像是被戳中了痛处,铁尺上的符咒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守玄盟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天下苍生!倒是你们这些魔教妖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天下苍生?”吴易泫突然停住脚步,转头看向窗外。雨幕中,隐约能看见关隘处的城墙,墙头上插着的守玄盟旗帜在风雨中猎猎作响。“上个月望月城瘟疫,你们守玄盟扣下朝廷的赈灾粮,说是怕被魔教下毒,导致三千百姓饿死,这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冰锥般扎进每个人的耳朵。刀疤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着铁尺的手开始发抖——这件事是守玄盟的机密,除了核心成员,绝不可能有外人知道。
“你……你怎么会知道?”刀疤脸的声音都变了调。
吴易泫没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右手。他的袖口在抬手时往下滑了寸许,露出手腕上那道红痕。红痕在油灯下突然活了过来,像条红色的小蛇,顺着手臂往上爬,所过之处,青布长衫的布料竟开始冒烟。
“不好!他要动真格的了!”一个猎魔人失声喊道,转身就想往门口跑。
但已经晚了。吴易泫指尖的火焰突然暴涨,橘红色的火苗在他掌心跳跃,却不伤他分毫。这火焰与寻常火焰不同,带着种诡异的吸力,酒肆里的桌椅板凳开始剧烈摇晃,仿佛要被吸入那团火焰中。
王娜娜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护心甲里的沉水木心突然发烫,甲面上的石人图腾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在衣襟下轻轻震颤。她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灵力波动,与三年前谢临施展焚天诀时一模一样,温暖中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墨渊……真的是你?”王娜娜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她往前走了半步,酒壶从手中滑落,“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裂的瓷片溅起酒液,打湿了吴易泫的鞋尖。
吴易泫的动作猛地一顿。他转头看向王娜娜,目光在她胸口的护心甲轮廓上停留了一瞬。那团火焰在他掌心渐渐熄灭,只留下淡淡的青烟。“姑娘认错人了。”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淡,仿佛刚才那个气势逼人的“魔教少主”只是幻觉。
刀疤脸见状,以为吴易泫怕了玄心阁的人,顿时又来了底气。他使了个眼色,剩下的四个猎魔人立刻会意,悄悄从腰间摸出锁链——那是用玄铁混合朱砂锻造的“锁魔链”,专克魔道灵力。
“抓住他!”刀疤脸一声令下,锁魔链带着破空的锐响,朝吴易泫的四肢缠去。链身刻着的符咒发出金光,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大网,将所有退路都封死。
吴易泫眉头微蹙,显然没料到这些人会突然发难。他侧身想躲,却不料其中一条锁链突然改变方向,朝站在旁边的王娜娜缠去——这些人竟是想用她当人质!
王娜娜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就在这时,吴易泫突然动了。他的身影快得像道闪电,在锁链缠上王娜娜之前,一把将她拉到身后。而他自己的左臂,却被锁魔链紧紧缠住。
“滋啦——”锁链上的符咒与他体内的魔气相触,发出刺耳的声响,冒出阵阵白烟。吴易泫闷哼一声,额头上渗出冷汗,但他握着王娜娜的手却稳如磐石,没有丝毫松动。
王娜娜靠在他的背上,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青布长衫下的肌肉紧绷着,像拉满的弓弦,而那股熟悉的灵力波动,正透过衣料传来,与她护心甲里的沉水木心产生共鸣,让她心口一阵阵发烫。
“墨渊……”她又轻轻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笃定。
吴易泫的身体猛地一颤。他转过头,目光与王娜娜相撞。那一瞬间,油灯的火苗恰好亮起,照亮了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痛楚与挣扎,像极了三年前在断云崖,他最后看她的眼神。
四
锁魔链上的符咒还在滋滋作响,黑烟顺着链身往上爬,在吴易泫的左臂留下焦黑的痕迹。刀疤脸见状,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果然是魔教妖人!这锁魔链专克魔气,看你还怎么嚣张!”
吴易泫没理会他的叫嚣,只是低头看着王娜娜。她的发梢蹭着他的脖颈,带着淡淡的皂角香,与记忆中那个总爱往他怀里钻的小丫头重合在一起。三年前断云崖的血色黄昏突然涌进脑海,他想起自己将护心甲按在她身上时,她指甲掐进他后背的痛感;想起玄心雷炸开时,她在他耳边撕心裂肺的哭喊;想起自己沉入黑河前,最后看到的那抹青色身影……
“抓紧我。”吴易泫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娜娜下意识地攥紧他的衣角。青布长衫的料子粗糙,却带着让人心安的温度。她能感觉到他左臂的肌肉在锁魔链下剧烈颤抖,显然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但他握着她的手,却依旧稳定而温暖。
“还愣着干什么?”刀疤脸见吴易泫迟迟不动,再次下令,“把这妖女也一起拿下!她跟魔教妖人纠缠不清,定是同党!”
剩下的四个猎魔人立刻朝王娜娜扑来,剑刃上的毒光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诡异的绿。王娜娜虽然是玄心阁弟子,但平日里只练过基础剑法,哪里是这些身经百战的猎魔人的对手?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
耳边传来几声闷哼,夹杂着骨骼断裂的脆响。王娜娜睁开眼,看见那四个猎魔人已经倒在地上,每人的手腕都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被废了武功。而吴易泫站在她身前,右臂微微抬起,掌心还残留着淡淡的火焰——他竟是用一只手,就废了四个猎魔人!
刀疤脸吓得魂飞魄散,握着铁尺的手都在发抖。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绝非普通的魔教余孽,那单手废人的手法,那对锁魔链的忍耐力,分明就是……
“墨渊!你真的没死!”刀疤脸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玄心阁不会放过你的!守玄盟也不会放过你的!”
吴易泫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被锁住的左臂。锁魔链上的符咒突然疯狂闪烁,像是感应到了主人的决心。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周身突然爆发出浓烈的黑雾,黑雾中隐约有火焰在燃烧,将整个酒肆都染上了层诡异的橘红色。
“啊——”锁魔链突然发出刺耳的断裂声,玄铁铸就的链条竟像朽木般寸寸碎裂,落在地上化为齑粉。吴易泫收回左臂,焦黑的伤口处,新的皮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很快就恢复如初,只留下淡淡的红痕。
这一幕彻底击垮了刀疤脸的心理防线。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往门口退,“饶命!墨少主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您高抬贵手……”
吴易泫没理他,只是转过身,目光落在王娜娜身上。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被刚才的场面吓到了,但她看着他的眼神里,却没有恐惧,只有种复杂的情绪,像蒙着雾的湖面,看不真切。
“你……”王娜娜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想问他是不是谢临,又怕听到否定的答案;想问他这三年去了哪里,又觉得自己没资格。护心甲里的沉水木心还在发烫,石人图腾的轮廓透过衣料硌着她的皮肤,像在提醒她某些不能忘记的过往。
吴易泫的目光在她胸口停留了一瞬,忽然开口:“护心甲……还戴着?”
王娜娜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果然认得这护心甲!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只是红着眼圈看着他,像个迷路的孩子。
就在这时,跪在地上的刀疤脸突然从靴筒里摸出枚信号弹,用力往地上一摔。“咻”的一声,信号弹拖着红色的尾焰冲出酒肆,在雨幕中炸开一朵妖艳的红花——那是守玄盟的求救信号,方圆十里的猎魔人看到,都会立刻赶来支援。
“你找死!”吴易泫眼中瞬间闪过杀意,掌心的火焰再次燃起。
“别!”王娜娜突然拉住他的衣袖,“不能杀他!杀了他,就真的说不清了!”
吴易泫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王娜娜焦急的脸,看着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指,那枚素银簪上的珍珠正好落在他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的杀意渐渐平息。
“算你运气好。”吴易泫收回手,火焰再次熄灭。他看了眼窗外越来越密集的脚步声,眉头微微蹙起,“守玄盟的人快来了,你先走吧。”
王娜娜却没动。她看着吴易泫青布长衫下若隐若现的火焰纹,看着他左臂那道正在消失的红痕,突然想起谢临曾说过,魔域的火焰纹会随着主人的情绪变化而显现,当它完全亮起时,就是焚天诀最强的时候。
“你要去哪?”王娜娜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吴易泫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看了眼门口的方向,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去该去的地方。”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被别人听到,“有些债,该讨回来了。”
王娜娜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他说的“债”是什么——三年前断云崖的血海深仇,玄心阁对他的污蔑,守玄盟的追杀……这些债,每一笔都浸着血,要讨回来,注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那你……”王娜娜还想说什么,却被吴易泫打断了。
“照顾好自己。”他的目光在她胸口的护心甲上最后看了一眼,像是要把那轮廓刻进心里,“护心甲能护你周全,但别让它……困住你的心。”
说完这句话,吴易泫突然转身,身形一晃,就像融入水中的墨滴,消失在酒肆的阴影里。只有他刚才坐过的那张桌子上,还留着半杯没喝完的烧酒,杯沿沾着的酒糟粒,在油灯下闪着细碎的光。
王娜娜站在原地,手指还残留着他衣袖的触感。护心甲里的沉水木心渐渐冷却,石人图腾的轮廓不再震颤,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数十个穿着玄色劲装的猎魔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守玄盟在关隘的总舵主。刀疤脸像看到救星般扑上去,指着王娜娜尖叫:“舵主!她是魔教妖人的同党!刚才墨渊就跟她在一起!”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王娜娜身上,有怀疑,有愤怒,有警惕。总舵主是个面容阴鸷的老者,他上下打量着王娜娜,目光在她胸口的护心甲痕迹上停留了很久,突然开口:“搜她身!”
五
猎魔人的手伸向王娜娜衣领时,她猛地后退一步,腰间的软剑“唰”地出鞘。剑刃是玄心阁特制的“青钢”,在油灯下泛着冷冽的光,映出她苍白却倔强的脸。“玄心阁弟子,岂容尔等放肆?”
总舵主挑了挑眉,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竟有如此气势。他摆了摆手,示意猎魔人退下,“小姑娘,守玄盟与玄心阁同属正道,本不该为难你。但刀疤脸说,魔教少主墨渊刚才与你在一起,此事关系重大,还请你配合调查。”
王娜娜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发白。她知道这些人不会轻易放过她,尤其是在看到她与“墨渊”有牵扯之后。守玄盟与玄心阁表面上同气连枝,暗地里却互相提防,若是被他们抓住把柄,说玄心阁弟子与魔教少主私通,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认识什么墨渊。”王娜娜强作镇定,声音却有些发飘,“刚才只是恰逢其会,那人与守玄盟起了冲突,我只是个路过添酒的。”
“路过?”刀疤脸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被吓软的腿,“我明明看到他拉着你的手!还跟你说了半天话!你身上肯定有他留下的信物!”
总舵主的目光再次落在王娜娜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小姑娘,我知道玄心阁的规矩严,但包庇魔教妖人,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你若主动交出来,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王娜娜的心沉到了谷底。她下意识地摸向袖中——那里藏着半块麒麟玉佩,是三年前谢临塞给她的,据说能与玄心阁的玄铁令拼合。这是她与他之间唯一的念想,绝不能被人发现。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络腮胡镖师突然开口:“舵主,刚才那青衫男子确实与这位姑娘没什么交情,我看得真真的,是那男子单方面缠着姑娘。”
瘦脸镖师也赶紧附和:“对对对!我们都能作证!那魔教妖人凶得很,姑娘吓得都差点摔倒了,还是那妖人扶了她一把,纯属意外!”
王娜娜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两个刚才吓得缩在角落的镖师会为她说话。总舵主显然也有些意外,他眯起眼睛看着镖师们,“你们知道作伪证的后果吗?”
络腮胡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说:“舵主明鉴,我们就是些跑江湖的,靠的就是个‘信’字。刚才的事确实如我们所说,若是有半句虚言,任凭舵主处置!”
总舵主沉默了片刻,目光在王娜娜和镖师之间来回扫视。酒肆里静得能听到窗外的雨声,猎魔人们握着兵器的手微微用力,随时准备动手。王娜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护心甲里的半块玉佩硌着她的皮肤,像块滚烫的烙铁。
“也罢。”总舵主终于松了口,“既然有人作证,此事就先记下。但玄心阁那边,我会派人通报一声,让他们好好查查这位姑娘的底细。”
王娜娜暗暗松了口气,握着剑柄的手终于松开,掌心已满是冷汗。她知道总舵主这是给了玄心阁面子,也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若是真查出什么,到时候再动手也不迟。
“多谢舵主明察。”王娜娜收剑入鞘,动作却有些僵硬。她福了福身,“时候不早了,我该回阁复命了。”
总舵主没再拦她,只是用那双阴鸷的眼睛看着她走出酒肆。王娜娜的脚步有些踉跄,踩在雨后的青石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她能感觉到背后有无数道目光在盯着她,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走出很远之后,王娜娜才敢回头。醉仙楼的灯火在雨幕中变得模糊,守玄盟的人已经撤走了,只有两个镖师还站在门口,朝她这边张望。看到她回头,络腮胡还朝她挥了挥手。
王娜娜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不认识这两个镖师,他们却愿意冒着风险为她作证,这份情谊,比那些口口声声说着“正道”的人,要真诚得多。
雨已经停了,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关隘的城门缓缓打开,守城的士兵打着哈欠,对进出的行人懒得盘问。王娜娜混在早起的人群中,往玄心阁的方向走去。
护心甲里的沉水木心不知何时又开始发烫,石人图腾的轮廓清晰地印在衣襟上。王娜娜低头看着那轮廓,突然想起吴易泫最后说的那句话:“别让它困住你的心。”
是啊,这护心甲是他用半世修为换来的,是为了保护她,而不是让她困在玄心阁的规矩里,困在所谓的“正邪”之分里。三年来,她守着玄心阁的规训,守着对他的思念,活得像个提线木偶,却从未想过,他要的或许不是她的坚守,而是她的自由。
王娜娜的脚步渐渐加快,青布裙摆扫过路边的积水,溅起细小的水花。她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去问清楚!去问他是不是谢临!去问他这三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去问他……还记不记得断云崖下的约定!
就在这时,她的手腕突然被人抓住。王娜娜吓了一跳,以为是守玄盟的人又追来了,猛地回头,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是吴易泫。
他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依旧穿着那件青布长衫,只是袖口的火焰纹不知何时完全显现出来,像朵盛开的红莲,在晨光下闪着妖异的光。“你……”王娜娜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捂住了嘴。
“别说话。”吴易泫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紧张,“守玄盟的人在后面跟着,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王娜娜的心脏“咚咚”直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吴易泫松开手,拉着她拐进旁边的一条小巷。巷子很深,两侧是斑驳的土墙,墙角堆着些废弃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尿骚味,却意外地安静。
吴易泫靠在土墙上,微微喘着气。晨光从巷口斜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让他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刚才谢谢你。”王娜娜的声音很轻,带着些微的羞涩。
吴易泫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指的是镖师作证的事。“不是我。”他摇了摇头,“是玄心阁的老阁主,他一早就在酒肆里,是他示意镖师们开口的。”
王娜娜愣住了。老阁主?那个三年前力排众议,没把她赶出玄心阁的老人?他为什么要帮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他还让我给你带句话。”吴易泫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玄铁开花,非血能养,心之所向,即为归途。”
这句话像道闪电,劈开了王娜娜心中的迷雾。她想起藏经阁里那本残缺的《玄铁秘闻》,上面说玄心阁的镇阁之宝玄铁令,并非凡铁,而是上古神物,需以“同心之人”的灵力滋养才能发挥真正的力量。所谓的“处子血”,不过是别有用心之人编造的谎言。
而“心之所向,即为归途”……王娜娜的目光落在吴易泫袖口的火焰纹上,落在他与谢临如出一辙的眼神上,突然明白了什么。
“谢临……”她轻轻唤出这个在心底藏了三年的名字,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真的是你,对不对?”
吴易泫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看着王娜娜泪流满面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份从未改变的信任与爱恋,再也无法伪装。他抬手,指尖轻轻拂去她脸颊的泪水,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是我,娜娜。”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了三年的痛楚与思念,沙哑得几乎不成调,“我回来了。”
六
“我回来了”四个字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王娜娜的心湖里漾开层层涟漪。她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他眼底那抹再也藏不住的温柔,突然觉得这三年的等待、煎熬、思念,都有了归宿。
谢临的指尖还停留在她的脸颊上,带着魔域特有的灼热温度。他的青布长衫上还沾着巷口的尘土,袖口的火焰纹在晨光下渐渐隐去,只留下淡淡的红痕,像未愈的伤疤。
“你……这些年去哪了?”王娜娜的声音带着哭腔,想问的话太多,到了嘴边却只剩这一句。
谢临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收回手,转身看向巷口。晨光穿过狭窄的巷口,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斑,像条通往过去的路。“断云崖一战,我被玄心雷重伤,坠入黑河。”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魔域的人救了我,却也囚禁了我。他们说我是圣女的儿子,要我继承魔教,向玄心阁复仇。”
王娜娜的心猛地一揪。她想起林静姝说的话,想起藏经阁密卷上的记载,原来那些关于“圣女私生子”的传言,都是真的。
“那你……”王娜娜犹豫着开口,“你恨玄心阁吗?恨……我吗?”
谢临猛地转过身,眼中满是震惊和痛楚。“我怎么会恨你?”他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娜娜,我从来没恨过你!断云崖那天,我推开你,是怕玄心雷伤了你;我让你忘了我,是怕守玄盟的人报复你!这三年来,我日思夜想的都是你,支撑我活下来的,也是你!”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王娜娜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那是混合着痛苦、思念和恐惧的颤抖——他怕她不信他,怕她像其他人一样,把他当成十恶不赦的魔教妖人。
“我信你。”王娜娜踮起脚尖,轻轻抱住他的腰。青布长衫下的身体比三年前瘦削了些,却依旧结实可靠。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那声音像最动听的承诺,“不管你是谢临,还是墨渊,不管你是玄心阁的少阁主,还是魔教少主,我都信你。”
谢临的身体瞬间僵住,随即用更大的力气回抱住她,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娜娜……谢谢你……”
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远处传来的晨钟声。那钟声是玄心阁的早课钟,三年来,每个清晨都会准时响起,提醒着王娜娜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责任。但此刻,那钟声听起来却不再是束缚,而是某种新的开始。
“对了,”王娜娜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那半块麒麟玉佩,“这个,你还认得吗?”
玉佩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上面的麒麟图案虽然缺了一角,却依旧清晰。谢临看到玉佩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他颤抖着从自己的领口拉出另一半玉佩——那半块一直被他贴身戴着,边缘已经被摩挲得无比光滑。
“咔哒”一声,两块玉佩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组成了完整的麒麟图腾。阳光透过玉佩,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三年前在玄心阁禁地看到的星空。
“你一直带着?”谢临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嗯。”王娜娜点点头,脸颊有些发烫,“我总觉得,你会回来的。”
谢临的眼中泛起水光,他握紧拼合的玉佩,仿佛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娜娜,我这次回来,是要查清当年的真相。”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十三年前我被掳走,绝不是简单的魔教所为;三年前断云崖之战,玄心阁的长老们也死得蹊跷;还有守玄盟扣下赈灾粮的事……这背后一定有个巨大的阴谋。”
王娜娜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林静姝的警告,想起老阁主的暗示,想起那些若隐若现的疑点,突然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世界,远比想象中复杂。所谓的正邪,所谓的恩怨,或许都只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我帮你。”王娜娜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玄心阁的很多密卷我都看过,或许能找到线索。”
谢临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欣慰和担忧。“太危险了,”他摇了摇头,“林静姝一直怀疑你,守玄盟也盯上了你,你现在回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只有在玄心阁,才能找到真相。”王娜娜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彼此,“而且,我不能一直躲在你身后,我也要保护你,就像你保护我一样。”
谢临看着她倔强的眼神,想起三年前那个在断云崖哭着喊他名字的小丫头,如今已经长成了能与他并肩作战的模样。他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查。但你要答应我,凡事小心,不要冲动。”
“我知道。”王娜娜笑了,眼角还挂着泪珠,却像雨后初晴的彩虹,明媚动人。
就在这时,巷口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刀疤脸嚣张的喊叫:“墨渊!你跑不了了!这次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谢临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将王娜娜护在身后,掌心的火焰再次燃起。“你先走,”他低声说,“从巷子尽头的狗洞钻出去,回玄心阁等我。”
“那你呢?”王娜娜的声音带着担忧。
“我随后就来。”谢临回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别忘了,我可是魔教少主,没那么容易死。”
王娜娜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她用力点了点头,转身朝巷子深处跑去。裙摆扫过地上的碎石,发出沙沙的声响。她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谢临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像三年前在断云崖,他用身体护住她时一样,坚定而温暖。
跑到巷子尽头,王娜娜回头望了一眼。谢临的身影已经被涌进来的猎魔人淹没,只隐约能看到橘红色的火焰在人群中跳跃,像黑暗中永不熄灭的希望。
她咬了咬牙,弯腰钻进狗洞。洞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着玄心阁的方向跑去。护心甲里的沉水木心温暖而坚定,石人图腾仿佛睁开了眼睛,在她心口投下一道光,照亮了前方的路。
她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