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十分钟是白芷人生中最漫长的等待。她时而盯着手表，时而望向天空，每一秒都被拉长成永恒。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几次试图与她交谈，都被她心不在焉地应付过去。
当那抹红色终于重新出现在天际时，白芷的双腿突然发软，不得不扶住旁边的栏杆。直升机缓缓下降，螺旋桨卷起的气流吹乱了她的头发和衣角。舱门打开的瞬间，她看到程远山苍白的脸色和汗湿的鬓角，但他的眼睛——那双总是藏着忧郁的眼睛——此刻却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白芷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冲过安全线，在程远山踉跄着走下舷梯时一把抱住了他。他的身体冰冷而僵硬，衬衫被汗水浸透，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膛。但当他回抱住她时，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我做到了。“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嘶哑却充满胜利的喜悦，“我飞起来了。“
白芷紧紧抱住他，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和温度。这一刻的程远山不是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商业巨子，而是一个刚刚征服了内心恐惧的男人，脆弱而真实。
回俱乐部的路上，程远山的手一直紧握着白芷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教练跟在他们身后，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程先生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学员，“教练对白芷说，“恐惧反应明显，但控制力惊人。一般人第一次飞行会紧张得忘记操作，他却能完美执行每个指令。“
程远山没有回应，只是盯着远处的地平线，仿佛还在回味刚才的飞行。白芷知道，对他而言，这不仅是一次普通的训练，而是一场与过去和解的仪式，一次对亡灵的告慰。
回到公寓，程远山直接进了浴室。水声响起时，白芷为他准备了热茶和简单的早餐。当他穿着浴袍走出来时，脸色已经恢复了些许血色，但眼中的光芒仍未消退。
“感觉怎么样？“白芷递给他一杯甘菊茶。
程远山接过茶杯，双手仍微微颤抖：“比想象中…好。“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一开始很可怕，特别是起飞时的震动，让我想起…那天接到的电话。“
白芷握住他的手，无声地给予支持。
“但当我看到你站在那里，“程远山继续道，眼神变得柔和，“突然意识到，这次不一样。这次是我主动选择面对恐惧，而不是被它控制。“
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白芷突然想起第一次在花店见到他的情景——那个站在阳光下、眼神忧郁的男人。如今，他眼中的阴霾正在一点点散去，被新的希望和决心取代。
“教练说我的进步很快，“程远山放下茶杯，“再训练几次，就能独自驾驶了。“
白芷点点头，尽管心中仍有担忧。她知道程远山这么急切地掌握飞行技能，不仅是为了克服心理障碍，更是为了即将到来的真相之战——如果林薇的事故确系谋杀，那么掌握飞行知识将成为调查的关键。
“这周末，“程远山突然说，眼神变得神秘，“我有个地方想带你去。“
“什么地方？“白芷好奇地问。
程远山难得地露出一个调皮的微笑：“秘密。穿那条白色连衣裙，好吗？就是我们在普罗旺斯时你穿的那条。“
白芷想追问，但看到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决定保留这份神秘。自从认识程远山以来，他很少表现出这种近乎孩子气的期待，她不忍心破坏。
周六傍晚，程远山的司机将白芷接到维多利亚港的一个私人码头。夕阳西沉，将海面染成金红色，远处的太平山顶笼罩在暮霭中。一艘洁白的游艇静静停泊在码头边，甲板上点缀着无数白色小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这是…“白芷惊讶地转向司机。
司机微笑不语，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白芷踏上舷梯，高跟鞋在木质甲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游艇内部比想象中更加精致，主舱里摆着一张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上面放着两支长蜡烛和一瓶冰镇的白葡萄酒。
“喜欢吗？“程远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白芷转身，看到他站在舱门口，穿着浅色亚麻西装，没有领带，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一小片晒伤的皮肤。他的头发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手里捧着一小束白色小花——白玫瑰、满天星和几枝她叫不出名字的野花，简单却精致。
“每一朵都是我亲自选的。“程远山走近，将花束递给她，“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时那样——不施粉黛，却比任何盛装都动人。“
白芷接过花束，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一阵微妙的电流从接触点蔓延至全身。花香混合着海风的气息，让她想起普罗旺斯那片薰衣草田，想起他们共同走过的那些艰难而美好的日子。
“谢谢。“她轻声说，突然感到眼眶发热，“这太美了。“
程远山微笑着为她拉开椅子。晚餐是精心准备的海鲜料理——新鲜的龙虾、扇贝和鲑鱼，配着白芷最喜欢的白葡萄酒。侍者上完菜后悄然退下，留下他们独处。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程远山举起酒杯，“你站在花店里修剪玫瑰，头发上还沾着一片叶子。“
白芷轻笑：“你当时盯着我看，我还以为是什么奇怪的客人。“
“我在想，“程远山的眼神变得深邃，“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干净的眼睛，像从未被伤害过一样。“
“其实已经被伤得千疮百孔了。“白芷摇头，抿了一口酒，“只是学会了隐藏。“
他们聊起这些月的点点滴滴——研究中心的艰难起步，花艺疗法被质疑时的坚持，那些不愉快的媒体风波，以及最终获得的专业认可。奇怪的是，回忆那些艰难时刻时，两人竟能相视而笑，仿佛那些伤痛已经化作生命的花纹，见证着他们的成长。
“知道吗？“程远山放下酒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像一朵开在废墟里的花。“
白芷挑眉：“废墟？“
“我的废墟。“程远山的声音低沉而温柔，“那时我就像一座荒废多年的老房子，直到看见你站在花店里的样子…那么安静，却又那么有生命力。“
晚餐后，他们来到甲板上。香港的夜景已经点亮，霓虹灯光倒映在海面上，随着波浪摇曳，宛如梦境。程远山从身后环抱住白芷，下巴轻轻搁在她肩头。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心跳声沉稳有力。
“白芷，“他突然松开她，单膝跪地，握住她的手，“这不是求婚。“
白芷的心跳漏了一拍，呼吸停滞。月光下，程远山的轮廓显得格外深邃，眼中闪烁着她从未见过的光芒。
“而是我想正式告诉你，“他继续道，声音因深情而微微发颤，“我爱你。不是作为朋友，不是作为合作伙伴，而是作为想要共度余生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