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白念珍一直在白家和梁家两边奔忙。
只是连着几天,她去的时候都不巧,总是错过大哥白兴。
这日,她从白家出来,天色尚早,想到自己来的时候买的针线忘在白母那里了,便转身折返回了白家。
院子里静悄悄的,还有几声“哎呦哎哟”的叫声。
白念珍心里有些奇怪,她推开虚掩的房门,一股浓重的药油味扑面而来。
“大哥?”她看清屋内的景象,惊呼一声。
只见白兴赤着上身坐在凳子上,平日里结实的后背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也破了,高高肿起。
张氏正红着眼圈,手里拿着药膏,小心翼翼地替他涂抹着伤处。
听到动静,白兴猛地回头,看到是白念珍,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就想去拉衣服。
“嘶——”他扯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白念珍快步上前,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心疼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没事,没事。”白兴赶紧摆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是前两天晚上天黑,没看清路,自己不小心摔的。”
“摔的?”白念珍根本不信,“怎么可能摔成这样?你这前胸后背都有伤!”
她一把夺过张氏手里的药膏,看着白兴身上那些明显是指印和脚印的淤青,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哪里是摔的,分明是被人围殴了!
“大哥,你跟我说实话!”
“小妹,你别问了,真没事。”白兴梗着脖子,就是不肯松口。
白念珍转头看向一旁的张氏,张氏正拿着手帕默默擦泪,嘴唇哆嗦着,想说又不敢说。
看到嫂子这副模样,白念珍心里那点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嫂子,你说!”她的语气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摊子上有人来找麻烦了?”
被她这么一问,张氏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小妹……我们的摊子……做不成了!”
她一边哭一边说,话语断断续续,却将这几日的委屈和恐惧尽数倾泻而出。
“前几天那个叫张关的大人又来了,掀了白家的摊子,我们不敢招惹,只能吞下这个闷亏。谁知道第二天开始,五城兵马司的人就天天来摊子前头晃悠。”
“他们也不明着抢,就是故意找茬。一会儿说我们占道了,一会儿又说我们的棚子不合规矩,把买东西的客人都给吓跑了。你大哥气不过,跟他们理论了两句……”
张氏哽咽着,指着白兴身上的伤,泣不成声,“他们……他们就把你大哥拖到巷子里,说他妨碍公务,动手打人!”
五城兵马司?就是那个伤了爹爹,说要报复白家的那些人。
白念珍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几日家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沉重,为什么大哥总是躲着自己。
她原本以为是因为爹爹的伤势,但是吃了这几日的药,爹爹已经好转许多,不应该这么沉重才对。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小妹,小妹。”白兴担忧的看着白念珍,嘴里还安慰着,“别担心,没事,她们也不敢真的杀人。”
白念珍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不甘心的捏了捏拳头,看着白兴担忧的目光,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她沉默的去拿了自己遗留下来的针线,张氏跟着她一起出了院子。
“小妹……”张氏一开口,声音就是哑的,带着哭过的鼻音。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青石板上:“你说这叫什么事,咱们就想安安生生过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白念珍递过去一方帕子,没说话。
她知道,嫂嫂的话还没说完。
张氏攥着帕子,却没擦泪,反而哽咽得厉害了。
“小妹,你……你当喜娘,常去那些高门大户里走动,认识的贵人也多。你能不能……能不能帮着去说句话?就说,咱们这片儿都是老实本分的百姓,求他们高抬贵手,别再伤人了……”
话音未落,眼眶也跟着红了的白念珍心口一窒。
“嫂嫂。”她刚想开口,屋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拉开。
白兴黑着脸站在门口,显然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你胡说什么!”他几步冲过来,死死盯着自己的媳妇,“你让她去求谁?让她怎么开口?人家凭什么听她的?”
张氏被他吼得一哆嗦,泪掉得更凶了:“我不这么说我能怎么办!你看看阿义,晚上做梦都喊着有坏人!这个家还能过下去吗?今天你只是挨顿打,明天呢?明天是不是就和爹一样了!”
她的话让白兴眼里的怒火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败。
“我……”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是颓然地抬手,狠狠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然后缓缓蹲了下去,把脸埋进了膝盖里。
整个院子,只剩下张氏压抑不住的哭声和男人无声的颤抖。
白念珍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一点点收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掐进了掌心。
良久,她轻轻出了一口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
“大哥,嫂嫂,别哭了。”她的声音很轻,却让两个人都停住了。
白兴慢慢抬起头,张氏也止住了哭泣,两人都用一种混杂着惊疑和期盼的目光看着她。
迎着他们的视线,白念珍一字一句道:“我想想办法。”
张氏一听这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原本挂着泪的脸上瞬间迸发出希冀的光,她上前一步,紧紧抓住白念珍的胳膊。
“小妹,你真的有办法?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认识的贵人多,肯定能说上话。”
她的声音急切又尖锐,指甲几乎要掐进白念珍的肉里。
白兴猛地站起身,一把将张氏拽了回来,压着火气低吼道:“你做什么!你这不是逼小妹么!她已经帮了咱们够多了!”
他看着白念珍,眼里满是愧疚和心疼,“小妹,别听你嫂嫂的,要是为难,就别去。大不了,大不了我们再想别的辙。”
话虽这么说,可他颓然的肩膀却泄露了他心底的绝望。
这京城里,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还能有什么辙?
白念珍轻轻摇了摇头,安抚地看了兄长一眼,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平静:“大哥,嫂嫂,事情总要解决的。”
脑海里闪过一个个面孔,那些在旁人看来高不可攀的贵人,可她们的面孔在她心里却清晰又冰冷。
求人,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尤其是求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
每一次开口,都意味着一份人情债,而人情,往往比金银更难偿还。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五城兵马司的手段向来狠辣,今天伤了人,明天或许就要闹出人命。
为了白家,她必须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