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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从京城回来的火车上,陈渊大部分时间都闭目假寐,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贴身存放的紫檀木盒。盒中的“矩尺”残片安静得如同死去,只有与【乾坤】手机之间那丝若有若无的共鸣,提醒着它所代表的神秘过往。

沈墨的话语在他脑中反复回响:“规矩”之道,源远流长,危机四伏。,厘清本源,应对威胁。

他需要力量,需要了解更多。唐怀远提供的平台,清华美院的机会,沈家掌握的古老知识,都是阶梯。但这一切的前提是,“雅木轩”必须在这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中活下去,并且活得足够好。

车窗外,南方的田野依旧葱绿,但陈渊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海平面下正在疯狂积聚的黑色能量。

回到“雅木轩”,气氛与离开时截然不同。不再是绝望中的孤注一掷,而是一种充满劲的、小心翼翼的繁荣。江边别墅的后续订单已经排到年底,几个苏岚介绍的本地高端客户也下了小订,工坊里堆满了新进的、品相极佳的白蜡木和胡桃木,两个新招的年轻学徒正跟着陈建国熟悉“江雪”系列的简化工艺。

父亲陈建国脸上有了久违的红光,指挥着徒弟时,腰板挺得笔直,说话声音都洪亮了几分。看到陈渊回来,他咧嘴一笑,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回来了?京城咋样?大领导见着了?”

“见了,很顺利。”陈渊简短回答,目光扫过井然有序的工坊,心中稍安。他将清华美院保研邀请和沈墨关于“矩尺”的事情暂时压下,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爸,最近木材和五金件进货价格怎么样?付款周期呢?”

陈建国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微皱:“木头涨了点,五金件倒还稳。付款……有些老客户开始拖了,说是周转不开。不过咱们现在做的都是付了定金的,还好。”

“拖款的,是哪些客户?”陈渊追问。

“就市场里那几个做外贸家具的,还有两个本地的小装修公司。”陈建国摆摆手,“正常,年头年尾都这样。”

陈渊却知道,这不正常。这是冰山露出水面的第一角。他拿出在京城特意买的几份财经报纸,指着上面关于美国次贷危机和欧洲银行流动性紧张的报道,递给父亲。

“爸,你看看这个。外面风浪很大,马上要刮进来了。咱们这些刚接的单子,尤其是定金比例不高的,要盯紧。原材料采购,能现款现货的尽量现款,不行就缩短账期。手里的现金,一定要留足。”

陈建国接过报纸,他识字不多,但“危机”、“破产”、“紧缩”几个大字还是看得懂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这么严重?”

“比想的更严重。”陈渊语气沉肃,“咱们现在刚有点起色,基不稳,经不起大风浪。必须把篱笆扎紧。”

陈建国沉默地抽了半支烟,最终狠狠点头:“听你的!我这就去跟那几个拖款的再催催,新进的料子也跟供应商谈谈。”

父子俩正说着,门口铜铃一响,一个穿着POLO衫、腋下夹着小皮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男人笑着走了进来,人未到,声先至:“哟!陈师傅!忙着呢?恭喜恭喜啊!听说你们家小陈从京城载誉归来,还拿下了省里的大奖?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来人是“富华装饰”的老板,赵金来。他是本地装修行业有名的“老油条”,关系网复杂,手眼活络,什么钱都敢赚,什么人都能搭上。以前本看不上“雅木轩”这种小作坊,最近却突然热络起来。

陈建国应付地笑了笑:“赵老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哎,陈师傅这话见外了不是?”赵金来自来熟地拉了把凳子坐下,掏出精装的香烟递过来,“咱们都是老街坊,你们现在发达了,我老赵也跟着沾光嘛!这不,手头有个大,五星级酒店的行政酒廊翻新,需要一批有格调的木作装饰和家具。我第一个就想到你们‘雅木轩’了!”

他唾沫横飞地介绍着规模有多大,甲方多有钱,又压低声音:“不瞒你们说,这的关键人物,我都打点好了。只要你们东西做得好,价格嘛……可以往上浮动百分之二十!怎么样?这单子要是成了,抵得上你们忙活大半年!”

条件听起来极其诱人。若是以前的陈建国,恐怕早就动心了。但此刻,他只是看向儿子。

陈渊给父亲倒了杯水,自己则平静地看着赵金来:“赵老板,是好。不知道预付款比例是多少?合同周期多长?甲方公司资质和付款能力,有没有了解?”

赵金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打哈哈:“小陈兄弟果然是文化人,问得专业!预付款嘛……这种大,惯例百分之三十。周期肯定要长一点,但尾款绝对有保障!甲方是省城来的大公司,实力雄厚!我都打听清楚了!”

“百分之三十预付款,要做五星级酒店的标准,我们的原材料和人工垫付压力会非常大。”陈渊摇摇头,“而且,现在经济大环境不稳,赵老板,您也是场面上的人,应该知道风险。这单子,我们恐怕接不了。”

赵金来没料到陈渊会如此脆地拒绝,脸色有些不好看:“小陈兄弟,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也别太谨慎了!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我可是看在老街坊份上,才把这么好的机会给你们!”

“多谢赵老板好意。”陈渊不为所动,“我们小本经营,求稳为主。等以后实力强了,再跟赵老板大。”

赵金来盯着陈渊看了几秒,忽然嘿嘿一笑,凑近了些,声音带着蛊惑:“小陈,我听说,你们跟住建厅的唐厅长搭上线了?有这层关系,还怕什么风险?做,有时候不光是看合同,更要看‘运作’。这单子,做好了,名利双收!而且,不瞒你说,这背后,还有京城来的关系……”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

京城关系?陈渊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哦?不知道是哪路?”

赵金来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具体我也不清楚,但牵线的是省里一位能量很大的公子哥儿。人家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咱们吃几年了!小陈,你是有真本事的人,又有唐厅那边的门路,要是能搭上这条线,以后在省城,甚至京城,都能横着走!这单子,就是个敲门砖!”

老油条的套路来了:画大饼,拉虎皮,扯关系,许以重利。若是一般急功近利的年轻人,恐怕早就被绕进去了。

陈渊却笑了笑:“赵老板抬举了。我们就是老实做手艺的,攀不起那么高的枝。这单子,我们确实能力有限,接不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赵金来脸色终于沉了下来,盯着陈渊,皮笑肉不笑:“小陈兄弟,年纪不大,心气倒挺高。行,人各有志。不过,这世道,有时候不是你想安稳就能安稳的。告辞!”

他站起身,夹着皮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建国有些担忧:“阿渊,这么脆拒绝,会不会得罪他?这赵金来,在本地三教九流都认识些人……”

“爸,这种人,越不得罪,他越会得寸进尺。”陈渊冷静道,“他说的,九成是坑。预付款低,周期长,背后关系复杂,弄不好就成了替罪羊或者白活。咱们现在有‘江雪’这条稳当的路子,没必要去蹚浑水。”

他想起沈墨提到的“狩猎”。赵金来突然的热情,背后是否也有其他影子?那个所谓的“京城关系”,会不会和铃木健一郎,或者沈家其他的对头有关?

必须更加警惕。

几天后,林晚来了。她似乎清瘦了些,眼神里的探究更深。她没问京城的事,只是递给陈渊一本旧笔记本。

“我外公笔记里,关于那些符号和数理推演的部分,我整理了一些。可能……对你有用。”她顿了顿,“陈渊,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人,或者事?”

陈渊接过笔记本,翻了几页,里面是林晚娟秀的字迹,将那些晦涩的古符号与几何图形、数学公式做了清晰的对照和注解,甚至有一些她自己的推测。这份用心,沉甸甸的。

“为什么这么问?”他看向她。

林晚抿了抿嘴唇:“你身上的‘感觉’,更明显了。还有……秦雨柔她爸的厂子,上周资金链断了,银行在催贷。她这两天都没来学校。”

陈渊默然。金融危机的影响,开始吞噬实体了。秦雨柔父亲那种依赖外贸和银行信贷的加工厂,首当其冲。

“谢谢你的笔记,林晚。”陈渊真诚道,“我确实遇到了一些……超出常理的事情。但现在还不是细说的时候。你要小心,别卷得太深。”

林晚深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我知道。你自己……更要小心。”她没再多说,转身离开,背影在秋的阳光里显得有些单薄。

九月的天,说变就变。十五号,一个寻常的周一,陈渊正在工坊里调试新设计的一款灯具结构,刺耳的电话铃声突然炸响。

陈建国接起,听了几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握着听筒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怎么了,爸?”陈渊心头一沉。

陈建国放下电话,嘴唇哆嗦着,声音嘶哑:“刚……刚才银行来电话……和我们多年的那家本地木材厂……老板跑路了!厂子被封了!我们……我们刚打过去的那笔三十万的预付款……全没了!”

三十万!几乎是“雅木轩”目前能动用的所有流动资金,是为了锁定一批急需的顶级白蜡木原料,为江边别墅后续订单准备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

几乎是同时,陈渊自己的手机也响了,是苏岚打来的,语气焦急:“小陈!出事了!江边别墅那个业主宋先生,刚刚来电话,说他在美国的出了大问题,资金被冻结,国内可能要暂缓!后续的订单……让我们先停下来!已经完成的部分,他尽量筹钱,但时间……”

话音未落,工坊门外传来一阵嚣张的汽车喇叭声。几辆面包车横冲直撞地停在“雅木轩”门口,跳下来七八个穿着黑色紧身T恤、纹着花臂、满脸横肉的社会青年。为首的是个刀疤脸,嘴里叼着烟,一脚踹开工坊虚掩的门。

“谁是陈建国?”刀疤脸斜着眼扫视屋内。

陈建国强撑着上前:“我……我是。你们是?”

“我们是‘金鼎财务公司’的。”刀疤脸吐了口烟圈,抖出一张皱巴巴的借据,“你那个跑路的木材厂老板,欠我们老板五十万,用你这笔三十万的货款债权抵了二十万。剩下的二十万,他签字说由你‘雅木轩’连带担保。现在,连本带利二十五万,今天必须还!不然,你这工坊里的东西,还有你们父子俩,嘿嘿……”

!恶意转移债务!裸的敲诈勒索!

陈建国眼前一黑,差点晕倒。陈渊一把扶住父亲,眼神瞬间冰冷如铁。

他认得这个“金鼎财务”,背后就是赵金来那个老油条!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拒绝了他的“好”,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你就范,甚至想一口吞掉你刚刚积累起来的一点家底!

金融危机是海啸,而这些地头蛇,就是趁着海啸来抢劫的鬣狗!

工坊里的学徒吓得缩在角落,几个老师傅也敢怒不敢言。

刀疤脸见陈渊年轻,本没放在眼里,晃着膀子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拍陈渊的脸:“小子,看什么看?赶紧让你老子拿钱!不然……”

他的手还没碰到陈渊,手腕就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抓住了。

陈渊抓着他的手腕,【析】的能力瞬间发动,对方手臂的骨骼结构、肌肉发力点、甚至旧伤位置都清晰映入脑海。他看似随意地一扭、一送。

“哎哟!”刀疤脸感觉一股刁钻的力道传来,整条胳膊又酸又麻,身不由己地踉跄退了好几步,撞在身后的同伙身上,又惊又怒:“妈的!敢动手?给我砸!”

几个混混叫嚣着就要冲上来。

就在这时,工坊外忽然传来一声沉稳的汽车鸣笛。一辆黑色的奥迪A6,挂着省城的小号牌照,稳稳停在了面包车后面。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唐怀远的秘书,小张。随后,唐怀远本人迈步下车,他今天没穿正装,只是一件普通的夹克,但久居上位的气度,让那几个混混瞬间感到莫名的压力。

小张快步上前,挡在陈渊父子身前,目光冷冷扫过刀疤脸等人:“你们是什么的?在这里闹事?”

刀疤脸有点懵,但仗着本地横惯了,梗着脖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们欠我们钱!”

“欠条呢?法律文书呢?”小张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

刀疤脸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张皱巴巴的“借据”递了过去。小张扫了一眼,冷笑一声:“非法,恶意债务转移,涉嫌敲诈勒索。需要我打电话给市局的王副局长,请他派人来鉴定一下吗?”

王副局长?刀疤脸脸色一变,他们这行最怕真碰上硬茬子警察。

唐怀远这时才慢慢踱步过来,看了陈渊一眼,目光温和中带着关切:“小陈,没事吧?”

“唐厅长,我没事。谢谢您。”陈渊心中感激,知道这肯定是唐怀远一直关注着这边,可能从别的渠道听到了风声,特意赶来解围。

唐怀远点点头,又看向刀疤脸,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威严:“回去告诉你们老板,做生意,要讲规矩,要走正道。歪门邪道,长久不了。今天看在没造成实际损失的份上,我不追究。再有下次,就不是我来跟你们说话了。滚吧。”

刀疤脸被唐怀远的气场压得抬不起头,又听到“厅长”二字,更是魂飞魄散,哪里还敢逞强,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领导教训的是!我们这就滚,这就滚!”带着手下灰溜溜地钻进面包车,一溜烟跑了。

唐怀远这才转向陈建国和陈渊,叹了口气:“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小陈,你拒绝赵金来是对的。那人心术不正。不过,这次的事情,也给你们提了个醒,快速发展的时候,更要警惕各方面的风险。”

“谢谢唐厅,今天多亏您了。”陈建国感激涕零。

“不用谢我,是小陈自己争气。”唐怀远摆摆手,“木材厂跑路和宋先生那边资金出问题,我都听说了。这是大环境使然,非战之罪。你们现在有什么困难?”

陈渊将流动资金被卷走、订单暂停的情况如实说了。

唐怀远沉吟片刻:“流动资金缺口,我想办法帮你们协调一笔小额低息的应急贷款,手续我来打招呼。订单暂停,未必是坏事,正好利用这个时间,把‘江雪’系列打磨得更成熟,申请专利,形成真正的产品线。另外,”

他顿了顿,“省里正在筹备一个‘中小企业越冬帮扶计划’,重点支持有创新能力、有市场前景的实体企业。‘雅木轩’的条件很符合。我建议你们立刻准备材料申报,如果能入选,不仅有资金支持,还有政策倾斜和政府采购的优先推荐。”

雪中送炭!而且是连续送炭!

陈建国激动得说不出话。陈渊也深深吸了口气,郑重道:“唐厅长,大恩不言谢。我们一定把企业做好,不辜负您的期望。”

唐怀远拍了拍陈渊的肩膀:“我相信你。不过,小陈啊,”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我听到些风声,最近有些境外的不明资金和人员,在省内活动,目标似乎是一些有潜力的传统技艺和创新。你们也要多留个心眼,尤其是你,锋芒已露,更要注意安全。”

境外资金和人员?陈渊立刻联想到铃木健一郎。难道他们的触角,已经伸到这里了?

“我明白,谢谢唐厅提醒。”

送走唐怀远,工坊里恢复了平静,但气氛却更加凝重。危机并未过去,只是暂时被击退。木材款被骗,大订单暂停,资金链濒临断裂……“雅木轩”依然站在悬崖边上。

陈建国瘫坐在椅子上,仿佛瞬间老了十岁:“阿渊……咱们是不是……又要完了?”

陈渊看着父亲绝望的眼神,又摸了摸口袋里那冰冷的紫檀木盒和手机。

不,不会完。

鬣狗的撕咬,海啸的冲击,固然可怕。

但手握“规尺”,背靠唐怀远这样的正气官员,还有沈墨那边若隐若现的古老联盟……

这不仅仅是一场商业生存战。

这更是一场,在现实与神秘交织的战场上,守护家族心血、探寻古老法则、对抗内外威胁的全面战争。

惊雷已炸响,暴雨将至。

而他,必须在这滔天巨浪中,为“雅木轩”,也为自己,筑起最坚固的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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