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一辆黑色轿车准时停在江城一中侧门。
叶凌风与姬慕宸、慕容流海、颖川万三人简单说明有事外出,便上了车。车子平稳地驶离繁华街区,朝着城西方向开去。
约莫半小时后,车子驶入一片相对安静的旧城区。这里的建筑大多只有几层高,绿树成荫,街道狭窄但整洁,与市中心的高楼大厦恍如两个世界。最终,车子在一处带有青砖围墙的老式院落门前停下。
门楣上挂着“沈寓”二字的牌匾,字迹古朴。沈墨渊亲自在门口等候,神色虽然依旧凝重,但比上午多了几分镇定。
“叶小友,请。”他引着叶凌风进门。
入门是一处照壁,绕过照壁,是一个打理得十分雅致的庭院,假山盆景,鱼池回廊,虽是老宅,却不见破败,反而有种历经岁月沉淀的雍容气度。此刻庭院里灯火通明,却十分安静,只有几个穿着黑色西装、气息精悍的男子在角落无声警戒。
“父亲已经转回,安置在东厢房,有医护人员和您给的桃木片在,情况暂时稳定。”沈墨渊边走边低声道,“老宅里里外外已经仔细搜过两遍,在父亲书房一个许久不用的旧书匣夹层里,找到了这个。”
他递过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叶凌风打开,里面正是一串深褐色、油润光泽的沉香手珠。手珠刚一暴露在空气中,叶凌风就感觉到一股比“病玉”上更加隐晦、却同样阴冷的咒力波动散发出来,同时还有一丝极淡的、与沈墨渊身上血脉相连、却被扭曲污秽的气息。
“就是它。”叶凌风肯定道,“这串手珠被做了手脚,是比那玉珏更直接的咒力传导媒介。长期佩戴,咒力便如跗骨之蛆,直接侵入佩戴者经脉气血。那玉珏,更像是远程监控和加强诅咒效果的‘基站’。”
沈墨渊脸色铁青:“好狠毒的手段!用祖传玉珏做引,用馈赠之手珠为媒,双管齐下,是要彻底绝我父亲生机,甚至……可能还想借此咒术,影响我沈家整个家族的气运!”
“先去沈老先生那里。”叶凌风将手珠放回锦盒,扣紧。
东厢房内,药味更浓。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枯槁的老者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脸上笼罩着一层不祥的青灰色。胸口膻中穴位置,贴着那片桃木薄片,散发着温润的暖意,勉强护住心口一点微光。
叶凌风走到床边,伸出三指,轻轻搭在老者寸关尺三部。灵力微吐,如最精密的探针,瞬间游走老者全身经脉。
果然,老者体内气血衰败,五脏元气枯竭,更严重的是,在心脉、肝经、肾腑等关键位置,盘踞着一缕缕顽固的阴冷咒力,如同吸血的水蛭,不断吞噬着所剩无几的生机。那桃木片封住了膻中要穴,阻止了咒力对心脉本源的最后一击,但其他地方的侵蚀仍在继续。
“我要开始拔除咒力,过程可能会有痛楚,需有人按住沈老先生,避免他无意识挣扎。”叶凌风沉声道。
“我来!”沈墨渊毫不犹豫,亲自上前,轻轻按住父亲的双肩。
叶凌风不再多言,取出随身针囊。针是特制的,比寻常银针略长,针身泛着淡淡的寒光。他出手如电,转眼间,九根银针已分别刺入老者头顶百会、胸前膻中(桃木片旁)、腹部气海,以及双手劳宫、双足涌泉。
针落之后,他并指如剑,指尖灵光吞吐,依次轻弹九针针尾。
“嗡……”
极其轻微的震颤声响起,九根银针以一种奇特的频率共振起来。针身渐渐泛起一层温润的白光。老者身体猛地一颤,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但在沈墨渊的压制下并未剧烈挣扎。
叶凌风双眸微凝,灵力透过银针,化为至精至纯的破邪之力,如春风化雨,又似利刃剖丝,精准地探入那些阴冷咒力盘踞之处。
“滋……”
若有若无的、仿佛冷水滴入热油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老者裸露的皮肤下,隐约可见几缕极淡的黑气在游动,试图躲避或反抗银针上传导来的白光,但很快就被白光追上、包裹、消融。
这个过程持续了约一刻钟。叶凌风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同时操控九针,以灵力精准拔除分散各处的顽固咒力,对他的心神和灵力控制都是不小的考验。
终于,老者身体最后一次轻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脸上那层青灰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至少有了些许生气。盘踞在关键经脉脏腑的咒力阴气,已被彻底清除。
叶凌风迅速起针。针尖离体的瞬间,带出几缕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灰黑色气息,随即在空气中消散。
“好了。”叶凌风收针,略调气息,“沈老先生体内咒力已除,但元气大伤,精血枯竭,需要长时间精心温养,非一朝一夕可恢复。我开个方子,固本培元,慢慢调理。”
沈墨渊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一丝,看着父亲虽然依旧昏迷但明显好转的脸色,眼眶微红,对叶凌风深深一躬:“叶小友,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分内之事。”叶凌风扶起他,“现在,处理这两件东西。”
两人来到庭院中一处石桌前。叶凌风将“病玉”和沉香手珠并排放在桌上。
月光洒下,落在玉珏灰败的叶脉和手珠幽暗的光泽上,透着诡异。
“破解咒术核心,需以纯阳之物为引,结合沈老先生直系血脉之气为凭,强行冲刷焚毁其中咒力印记。”叶凌风看向沈墨渊,“沈先生,我需要你一滴中指精血。”
“好!”沈墨渊毫不犹豫,取出一把随身小刀,消毒后,刺破左手中指,挤出一滴鲜红血珠,滴入叶凌风准备好的一个空白玉盏中。
叶凌风再次调和朱砂晨露,此次加入了更多桃木芯粉末,并以自身灵力为引,将沈墨渊那滴蕴含至亲血脉气息的精血融入其中。混合液顿时泛起一层金红色的光晕,散发着炽热纯阳又带有血脉牵引的奇特波动。
他并指蘸取混合液,凌空对着桌上的玉珏和手珠,飞速划出两道复杂的符纹。符纹一成,金光大盛,仿佛两张燃烧的网,猛地罩向两件邪物!
“嗤——!”
刺耳的尖啸声骤然从玉珏和手珠上传出,并非真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觉的凄厉感应!两件物品剧烈震动起来,表面腾起大股大股浓黑如墨的烟雾,烟雾中隐约有扭曲痛苦的鬼脸闪现,疯狂冲击着金色的符纹光网。
沈墨渊看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后退半步。
叶凌风面色不变,指尖灵光持续输出,口中低喝:“血脉为引,纯阳为火,破邪显正,敕!”
金色光网骤然收缩,如同烙铁般紧紧贴在玉珏和手珠上。黑烟被灼烧得吱吱作响,迅速消散。玉珏上那灰败的叶脉中心,一点针尖大小的漆黑核心猛地凸出,疯狂跳动,似乎想挣脱逃离,但在金红光焰的焚烧下,迅速变淡、龟裂,最终“噗”一声轻响,化为飞灰。
手珠上则腾起一缕猩红如血丝的细烟,尖啸着试图扑向沈墨渊,却被叶凌风早有准备的一道灵光打散。
片刻之后,金光与黑气同时消散。
石桌上,那块“海棠春醒”玉珏,虽然依旧显得黯淡,失去了往日宝光,但那种令人不安的灰败感和内部腐朽气息已荡然无存,变成了一块只是年代久远、灵气散尽的普通古玉。而那串沉香手珠,则直接碎裂开来,化作一小堆灰黑色的粉末,再无半点灵气或邪气。
咒术,彻底破除。
沈墨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看向叶凌风,眼神已不仅仅是感激,更带上了一种由衷的敬畏与信服。
“叶小友,从今往后,你便是我沈家最尊贵的恩人与朋友。但凡有所需,沈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叶凌风摆了摆手,目光却投向老宅更深处,眉头微微蹙起:“沈先生,咒术虽破,但有一事,我需提醒你。”
“请讲。”
“我在为你父亲拔除咒力时,隐约感应到,这老宅的地基深处,似乎也萦绕着一丝与那咒力同源、却更加古老隐晦的阴气。并非此次咒术所致,更像是……沉积已久。此地风水格局本属上佳,但那股阴气盘踞地底,如美玉微瑕,长年累月,也可能对居住者产生潜移默化的不利影响。你沈家近年来,是否除了沈老先生,还有其他族人身体欠佳或运势波折?”
沈墨渊闻言,脸色骤变,仔细回想,悚然道:“确如小友所言!我一位叔父壮年早逝,几位堂兄弟事业也多有不顺,我自身近年来也时常感到精力不济,只以为是劳累所致……难道?!”
叶凌风点头:“很可能与此有关。那股阴气极为隐蔽,若非此次破解咒术,灵力深入探查,我也难以察觉。它似乎被某种力量约束在地底,缓慢散发。我怀疑,这与你沈家祖上,或者这宅子的历史有关。”
沈墨渊倒吸一口凉气:“这宅子据说是明代一位先祖所建,世代居住,中间几经修缮,但从未听说有什么不妥……叶小友,可有办法探查根源?”
叶凌风望向夜色中老宅沉寂的轮廓,又感受了一下怀中玉佩——并无特殊反应,说明这阴气与他身世可能无关。
“探查地底阴气源头,非一时之功,需要更仔细的堪舆和测算,或许还需借助特殊时日或器物。”叶凌风思忖道,“眼下沈老先生需要静养,不宜大动干戈。我可先为你布置一个简单的‘化阴聚阳’阵势,暂时压制和转化那股阴气,使其不再影响宅内居住者。待日后时机成熟,再彻底解决根源。”
“全凭小友做主!”沈墨渊此刻对叶凌风已是言听计从。
叶凌风当即行动,以剩余的朱砂混合灵石粉末(他自己带的),在沈墨渊的协助下,于老宅庭院几个关键方位,埋下符印,构成一个简易阵法。阵法启动的瞬间,庭院中似乎掠过一阵清风,空气都清新了几分,那股一直隐隐萦绕的、令人不自觉心头发沉的感觉,消散了许多。
沈墨渊亲身感受,更是心悦诚服。
处理完一切,已是晚上九点多。叶凌风婉拒了沈墨渊设宴答谢的邀请,只收下了一张存有“咨询费”的银行卡(沈墨渊坚持),并答应随时关注沈老先生恢复情况。
坐车回学校的路上,叶凌风闭目养神。今日消耗不小,但收获也多。不仅解决了“阴噬玉咒”事件,与沈墨渊建立了稳固的联系,更发现了沈家老宅地底的隐秘阴气。
这江城,表面繁华现代,暗地里,不知还藏着多少类似的不为人知的“病灶”。而他怀中的玉佩,今日在沈家老宅,依旧安静。
它的指引,究竟在何方?
车子驶进学校,远远已能看见宿舍楼的灯光。叶凌风忽然心有所感,抬头望向校园西北角——那栋老实验楼的方向。
白天还不算明显,此刻夜深人静,在他敏锐的感知中,那里散发出的、与沈家老宅阴气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不安的晦涩阴冷波动,似乎比白日活跃了那么一丝。
阴气的源头,果然不止一处。
他收回目光,神色平静。
一步一步来吧。既然入了这红尘,见到了,遇到了,便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
师父说,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
这“见”的过程,或许便是不断拂去尘埃,照见真实的过程。
无论是对人,对事,还是对这座城市深埋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