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大剧院重新开放的那天,下着细雨。
叶清弦撑着黑色的伞,站在剧院广场前,仰头看着这座巴洛克风格的建筑。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她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她左手手腕处的枷锁烙印,在阴雨天会隐隐作痛——像是某种提醒,提醒她背叛的代价。
“叶经理,都检查过了,电路正常,消防系统正常,舞台设备……”助理小跑过来,递上检查报告。
叶清弦接过,没看。她的目光停留在剧院正门上方——那里有一块新换的牌匾,“江城艺术中心”六个金色大字在雨中泛着冷光。
“观众席呢?”她问。
“全部换新了,从法国进口的绒布座椅,按您的要求,每个座位都有独立编号。”
“旧椅子呢?”
“大部分处理掉了,但……”助理犹豫了一下,“舞台中央那把椅子,工人们说挪不动。”
叶清弦抬眉:“挪不动?”
“试了四个人,用撬棍,椅子像是焊在地板上。物业经理说可能是当年浇筑舞台时,钢筋刚好穿过椅子腿的位置,不建议强行破坏,怕影响结构安全。”
“我去看看。”
剧院内部还残留着装修的气味。新刷的墙壁,新铺的地毯,新装的吊灯——一切都光鲜亮丽,试图掩盖三年前那场事故的记忆。但叶清弦能看见那些看不见的东西:空气中飘浮的、只有她这样的“修复师”才能感知的“剧本尘埃”。
舞台中央,聚光灯已经调试完毕,光束垂直落下,照亮那把椅子。
木制的,旧式的,漆面斑驳。四条腿稳稳地立在舞台上,椅背挺直,扶手光滑——像是被无数只手摩挲过。
叶清弦走上舞台。高跟鞋敲击木板,发出空洞的回响。她走近椅子,手腕的枷锁烙印突然传来一阵灼痛——比平时强烈十倍。
她停下脚步。
椅子很普通。但她的专业直觉在尖叫:这不正常。剧本尘埃的密度,在椅子周围高出周围环境三十倍。像是有什么东西,坐在这把椅子上,持续不断地“散发”着叙事污染。
她伸出手,指尖即将触到椅背的瞬间——
椅子振动了一下。
很轻微,但确实动了。不是被风吹,不是地板震动,是椅子自己在动。像是打了个寒颤。
叶清弦的手停在半空。
然后,她听见了一个声音。
不是用耳朵,是直接响在意识里——年轻男人的声音,疲惫,沙哑,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情绪:
“别碰。”
她猛地后退两步,伞掉在地上。
“谁?”她低声问,手按在枷锁烙印上——那是她的武器,也是她的枷锁。
没有回答。
只有雨声,敲打着剧院高高的玻璃天窗。
椅子静静地立在光束中,像一具沉默的墓碑。
叶清弦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仪器——剧本结构扫描仪。她调整参数,对准椅子。
屏幕上,数据疯狂跳动。
【检测到高浓度意识残响】
【强度:7.3标准单位(异常值)】
【污染类型:自我献祭型剧本固化】
【危险等级:B(可控,但需警惕)】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关联事件:江城剧院事故(三年前);关联人物:陈砚(已故)】
陈砚。
叶清弦记得这个名字。守序之眼的内部档案里,有关于他的简要记录:话剧演员,三年前死于舞台事故,尸体未找到,疑似被“剧本污染”吞噬。
但现在看来,他没完全死。
至少,他的意识,还困在这把椅子里。
叶清弦关掉仪器。雨声更大了,窗外天色昏暗。她弯腰捡起伞,最后看了一眼椅子。
“我会再来的。”她说。
不是对空气说。是对椅子说。
然后她转身离开。
在她身后,椅子扶手上,一行极其微小的字迹,在木头纹理中慢慢浮现——像是被无形的指尖刻上去的:
“我等着。”
雨继续下。
剧院外,城市的霓虹开始亮起。街道上车流如织,行人匆匆——没人知道,这座刚刚重生的剧院里,坐着一个等待被解救的灵魂。
也没人知道,七个城市的灯光下,同样的“剧本污染”正在滋生。
第二幕,才刚刚拉开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