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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十章:契约之签

周三清晨,雨终于落了下来。

不是那种温柔的秋雨,而是倾盆暴雨,密集的雨点砸在皇后酒吧的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何隐醒来时,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天花板上那道熟悉的裂缝。

六点五十分,离闹钟响起还有十分钟。

何隐坐起身,没有开灯,就在黑暗中听着雨声。这声音让他想起一周前的那个雨夜——他在青阳巷救下秦雪的那个晚上。一切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把他推向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七点整,闹钟准时响起。何隐按掉闹钟,起身洗漱。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有些陌生,脸颊上的伤疤已经脱落,留下一道浅浅的粉色痕迹。眼睛里有红血丝,但眼神比一周前更坚定,也更冷。

敲门声响起,还是三下。

“何隐,九爷让你去办公室。”是刀疤强的声音,比平时更急促。

何隐打开门。刀疤强站在门外,手里没拿早餐,表情严肃:“走吧,陈律师已经来了。”

二楼办公室里,气氛比昨天更凝重。

九爷坐在办公桌后,穿着深蓝色的唐装,手里把玩着那串檀木佛珠。陈律师坐在对面,面前摊开几份文件。雷豹也在,靠在墙边,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何隐。

还有一个何隐没见过的人——四十岁左右,身材矮胖,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看起来像银行职员或会计师。

“何隐,坐。”九爷指了指陈律师旁边的椅子。

何隐坐下。

“这位是王会计,我的财务顾问。”九爷介绍矮胖男人,“今天要签几份文件,需要他也在场。”

王会计对何隐点点头,笑容职业但疏离。

“我们先谈协议。”陈律师把一份文件推到何隐面前,“这是雇佣协议的最终版,你看看,有什么问题可以问。”

何隐拿起文件,仔细阅读。内容比昨天那份详细得多,明确了任务内容、报酬、双方权利义务,还有违约责任。关键条款有三条:

第一,何隐接受九爷的雇佣,完成指定的“物流运输”任务,报酬为五千元人民币,税后现金支付。

第二,任务期间及之后三个月内,九爷负责提供何隐及其直系亲属(特指妹妹何欣)的人身安全保护。

第三,何隐需对任务内容严格保密,不得向任何第三方透露相关信息,否则视为违约,需赔偿九爷因此遭受的全部损失。

“物流运输?”何隐抬头。

“一个术语。”陈律师推了推眼镜,“法律上,运送物品都可以称为物流运输。具体运送什么,协议里不需要写明。”

何隐点点头,继续往下看。违约责任条款写得很清楚:如果何隐违约,需要赔偿的金额是“任务造成的一切直接和间接损失”,没有具体数字,这意味着九爷可以随意定义。

“这一条,”何隐指着违约责任,“太模糊了。”

陈律师看向九爷。九爷笑了笑:“小何,你很有法律意识。这样吧,我们加一个上限:如果违约,最高赔偿五十万。”

“五十万?”何隐皱眉。

“只是上限,不一定真的让你赔。”九爷说,“这只是一个约束,让你知道违约的代价。只要你好好完成任务,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何隐沉默。他知道自己没有谈判的筹码,但还是问:“任务的具体风险呢?协议里没有写。”

“风险是不可避免的。”这次开口的是雷豹,“但九爷已经做了最大限度的安排。只要你按计划行事,风险在可控范围内。”

“如果遇到不可控的情况呢?”

“那就随机应变。”雷豹说,“协议里不可能写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这个世界没有百分之百安全的事。”

何隐明白了。这份协议更像是一个形式,一个象征。真正的规则不在纸上,而在九爷手里。

他看向九爷:“如果我签了,什么时候能拿到第一笔钱?”

“签完就给你。”九爷对王会计点点头。王会计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桌上。

何隐看着那个信封,没有碰。

“还有一件事,”他说,“我妹妹的安全。我需要知道具体安排。”

“已经安排了。”九爷说,“两个女保镖,都有护士资格证,看起来就像普通的护工。她们会二十四小时保护何欣,直到任务结束,以及之后三个月。”

“我能见见她们吗?”

“可以。”九爷说,“签完协议,刀疤强会带你去医院见她们。”

何隐看着那份协议,又看了看桌上的信封,最后看向九爷。

九爷也在看着他,眼神平静,但深处有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窗外,暴雨依然在下,雨点疯狂地敲打着窗户。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和九爷手中佛珠碰撞的细微声响。

何隐拿起笔。

笔很重,像有千斤。

他在签名处停顿了几秒,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何欣在病床上苍白的脸,父亲临终前的嘱托,母亲温柔的笑容,还有那个雨夜巷子里秦雪惊恐的眼神。

最后,他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何隐。

两个字,工整,清晰,没有颤抖。

陈律师接过协议,检查了签名,然后递给九爷。九爷看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也在协议上签了字。

“一式两份。”陈律师把其中一份递给何隐,“你收好。”

何隐接过协议,折叠好,放进背包最里层。

王会计把那个信封推到他面前:“五千元现金,你点一下。”

何隐打开信封,里面是五沓百元钞,每沓一千,都是新钞,散发着油墨的味道。他仔细数了一遍,确实是五千。

“谢谢。”他说。

“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九爷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暴雨,“何隐,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我的人,我自然会照顾。但我也希望你记住,信任是相互的。我信任你,你也要信任我。”

“我明白。”何隐说。

“好。”九爷转身,“刀疤强,带他去医院。雷豹,你去安排明天晚上的事。陈律师,王会计,你们可以回去了。”

众人陆续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九爷和何隐。

九爷走到何隐面前,递给他一个小盒子:“这个给你。”

何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黑色的手环,看起来很普通,像是运动手环。

“定位器。”九爷说,“戴上它,我们能随时知道你的位置。不是监视,是保护。万一出事,我们能找到你。”

何隐看着手环,犹豫了一下,还是戴在了左手手腕上。手环很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明天晚上的任务,具体流程刀疤强会告诉你。”九爷说,“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持冷静。你是送货的,不是战士。遇到危险,能跑就跑,货可以丢,命不能丢。”

“如果货丢了……”

“那就丢了。”九爷说,“只要人活着,就有机会挽回。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这句话出乎何隐的意料。他看着九爷,突然觉得这个老人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冷酷。

“还有什么问题吗?”九爷问。

“没有。”何隐说。

“那就去吧。”九爷拍拍他的肩膀,“去看看你妹妹,让她放心。”

何隐点点头,转身离开。

走出办公室时,刀疤强已经在走廊上等着了。

“协议签了?”刀疤强问。

“嗯。”

“钱拿到了?”

“嗯。”

“那就好。”刀疤强说,“走吧,去医院。那两个女保镖已经在医院等着了。”

暴雨中,车子驶向医院。雨刷疯狂摆动,勉强扫开挡风玻璃上的雨水。街道上积水很深,车子驶过时溅起高高的水花。

何隐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手里的信封。五千块现金,厚厚的一沓。这是他这辈子一次性拿过最多的钱,却感觉不到任何喜悦,只觉得沉重。

“第一次都这样。”刀疤强突然说。

“什么?”

“第一次拿这种钱。”刀疤强开着车,眼睛盯着前方,“会觉得烫手,会觉得不安。但习惯了就好。钱就是钱,不分干净和脏。”

“这钱脏吗?”何隐问。

刀疤强笑了:“那要看你怎么定义‘脏’。你送外卖的钱干净吗?你拼死拼活送一天,挣一百块。你为公司加班到半夜,挣两百块。这五千块,你只需要一个晚上,风险是高一点,但哪个更值?”

何隐没有说话。

“我不是劝你什么。”刀疤强说,“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在这个世界上,钱就是钱。它能买药,能交房租,能让你妹妹活下去。至于它是怎么来的……有时候,不重要。”

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雨小了一些,但还在下。

“我在停车场等你。”刀疤强说,“那两个女保镖在603病房,一个叫小周,一个叫小吴。都是可靠的人。”

何隐点点头,下车走进医院。

住院部六楼,603病房。

何隐推门进去时,何欣正坐在床上看书,旁边坐着两个穿护士服的年轻女人。一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短发,看起来很干练。另一个二十五六岁,扎着马尾,笑容温和。

“哥!”何欣放下书,脸上露出笑容。

“何先生,你好。”短发护士站起来,“我叫周雨,她叫吴婷。九爷让我们来照顾何欣。”

何隐打量着她们。周雨身材匀称,站姿笔直,眼神锐利,确实像受过训练的人。吴婷看起来更温和些,但手指关节处有薄茧,应该是长期训练留下的。

“谢谢。”何隐说,“这段时间麻烦你们了。”

“应该的。”吴婷笑着说,“何欣很乖,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

何隐走到床边,握住何欣的手:“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何欣说,“周姐和吴姐人很好,今天还陪我做了康复训练。”

何隐看着妹妹脸上的笑容,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哥,你今天不忙吗?”何欣问。

“下午还有点事,但上午可以陪你。”何隐说。

周雨和吴婷对视一眼,吴婷说:“那我们先出去,你们兄妹聊。”

她们走出病房,轻轻带上门。

“哥,”何欣压低声音,“她们真的是护士吗?”

何隐心里一紧:“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不太一样。”何欣说,“她们的动作很利落,观察力很强,而且……她们检查病房的时候,会特别注意门窗和周围的人。”

何欣太聪明了,聪明得让何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们是专业的护工。”何隐说,“我托朋友找的,比普通护士更专业,也更贵。”

“很贵吗?”

“不贵。”何隐撒谎,“朋友帮忙,优惠价。”

何欣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说:“哥,你最近花钱好像……变多了。”

何隐知道瞒不过她,只好说:“我接了一个大项目,报酬不错。所以暂时不用为钱发愁了。你不用担心,好好养病就行。”

“什么项目?”

“公司的一个客户,需要人帮忙处理一些紧急事务。”何隐说,“做完这个项目,能挣不少钱。够你接下来的治疗费了。”

这个解释勉强说得通。何欣半信半疑,但没再追问。

上午,何隐陪何欣做了康复训练,又陪她吃了午饭。周雨和吴婷一直守在门外,偶尔进来看看,但很识趣地没有打扰。

下午一点,何隐必须离开了。

“晚上我可能来不了。”他对何欣说,“明天也有事。但后天晚上,我一定来看你。”

“嗯。”何欣点头,“哥,你也要注意身体,别太累。”

“我知道。”何隐抱了抱妹妹,“你也是,听周姐和吴姐的话,好好恢复。”

走出病房,周雨和吴婷跟了出来。

“何先生,”周雨说,“你放心,我们会二十四小时保护何欣。除非我们倒下,否则没人能伤害她。”

这句话很重,但何隐相信她们能做到。

“谢谢。”他说,“有任何情况,随时联系我。”

“会的。”

何隐离开医院,回到停车场。刀疤强在车里等着,正在打电话。

“……明白,九爷。我会安排好。……好,晚上见。”

看到何隐上车,他挂了电话:“怎么样?”

“还可以。”何隐系好安全带,“她们看起来挺专业的。”

“当然专业。”刀疤强发动车子,“都是退伍军人,受过专业训练。保护你妹妹绰绰有余。”

车子驶出医院,开往皇后酒吧。

“下午阿龙继续训练你。”刀疤强说,“明天晚上就是任务了,今天是最后一天的准备。”

“训练内容是什么?”

“实战模拟。”刀疤强说,“阿龙会模拟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你要学会应对。”

回到皇后酒吧,阿龙已经在后院等着了。雨停了,但地面还是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雨水和泥土的味道。

“来了。”阿龙说,“今天不教新东西,我们模拟任务流程。”

他在地上用粉笔画了一个简易地图:“这里是东港码头13号仓库,这里是锦绣山庄18号别墅。中间有两条路线,一条走环城高速,一条走市区。你选择哪条?”

何隐看着地图,思考了一下:“高速快,但出口少,容易被堵。市区慢,但岔路多,容易摆脱跟踪。我选择市区。”

“正确。”阿龙点头,“但市区路线也有风险:红绿灯多,可能遇到堵车,也可能遇到突发情况。你要学会随机应变。”

接下来,阿龙模拟了几种可能遇到的情况:

第一种,在码头仓库遇到埋伏。阿龙扮演“老鬼”,何隐去取货。突然,几个“黑龙会的人”冲出来(由刀疤强和其他几个人扮演),要抢货。

何隐的反应是:先确认货的位置,然后利用仓库里的杂物制造混乱,趁乱带着货从后门逃跑。

“不错。”阿龙说,“但要注意,货如果太重或太大,会影响逃跑速度。所以你要先确认货的大小重量。”

第二种情况,在路上被跟踪。阿龙开车模拟跟踪,何隐需要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甩掉尾巴。

何隐选择了一条复杂的路线:先上高架,然后突然下匝道,拐进小巷,再换车(模拟)。

“思路正确。”阿龙说,“但在真实情况下,你没有时间换车。所以更实际的做法是:先去人多的地方,比如商场,混入人群,从另一个出口离开。”

第三种情况,也是最坏的情况:在别墅门口遇到埋伏,对方直接动手抢货。

何隐的选择是:放弃货,保命逃跑。

“这是最正确的选择。”阿龙说,“货丢了,九爷可以想办法找回来。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训练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天色渐暗,后院亮起了灯。

“差不多了。”阿龙擦了擦汗,“你的反应和判断都不错,比我想象的好。明天晚上的任务,只要不出意外,应该能顺利完成。”

“谢谢龙哥。”何隐说。

“不用谢我。”阿龙说,“我只是完成工作。明天晚上,我会在暗处跟着你,但不会露面。除非你遇到无法解决的危险,否则我不会出手。”

“你也会去?”

“九爷安排的。”阿龙说,“他说你是新人,第一次任务需要有人照应。但我只在暗中,不会干预你的行动。”

何隐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有阿龙在暗中保护,至少安全系数高了一些。

晚上,刀疤强带何隐去吃了顿饭——不是酒吧的简餐,而是一家像样的餐厅。包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算是提前庆祝你第一次任务顺利。”刀疤强点了几个菜,还要了一瓶酒,“当然,酒就不喝了,明天还要做事。”

吃饭时,刀疤强讲了很多他刚跟九爷时的经历。

“我第一次跟九爷做事,也是送货。”刀疤强说,“那时候我老婆刚做完手术,欠了一屁股债。九爷给了我一单活,报酬三千。那是我当时见过最多的钱。”

“送货送什么?”何隐问。

“一些……文件。”刀疤强含糊地说,“具体是什么,九爷没说,我也没问。但那次任务不顺利,遇到了抢劫的。我挨了两刀,但还是把货送到了。”

他撩起衣服,露出腹部两道狰狞的伤疤:“这就是那次留下的。”

何隐看着那两道伤疤,可以想象当时的凶险。

“但九爷没有亏待我。”刀疤强继续说,“他不仅给了我报酬,还额外给了医药费,帮我老婆付了后续的治疗费。从那天起,我就死心塌地跟着他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何隐问。

“让你知道,跟着九爷,只要你好好做事,他不会亏待你。”刀疤强说,“但也要让你知道,这行有风险。受伤是家常便饭,有时候……甚至会送命。”

何隐沉默。

“你害怕吗?”刀疤强问。

“怕。”何隐诚实地说,“但我更怕我妹妹有事。”

“这就够了。”刀疤强拍拍他的肩膀,“有在乎的人,就有动力,就有底线。这样的人,反而能在这个圈子里活得久一些。”

吃完饭,回到皇后酒吧已经是晚上九点。

何隐回到房间,没有立即睡觉。他坐在桌前,拿出那份协议,又看了一遍。白纸黑字,签名清晰。从法律上讲,他现在是九爷的“雇员”了。

他又拿出那五千块现金,数了一遍,然后分成两份:三千块装进一个信封,准备明天去医院交医药费。两千块留作备用。

最后,他拿出手机,给何欣发了条短信:

“睡了吗?明天我有重要工作,可能一整天不能联系你。别担心,好好休息。爱你。”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

“还没睡。哥,你也早点休息。工作再重要,也要注意安全。我也爱你。”

何隐看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

然后他关掉手机,躺到床上。

窗外的雨又下起来了,淅淅沥沥,像某种背景音乐。

明天晚上。

东港码头。

13号仓库。

那个神秘的箱子。

和未知的命运。

何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已经签了契约。

已经收了钱。

已经没有退路了。

现在,他只能向前走。

无论前方是什么。

为了何欣。

为了那个承诺过的,光明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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