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里的铁锈味呛得人喉咙发紧，林深一手托着星宇的屁股，一手死死抠着管道内壁的凸起。星宇的机械臂紧紧圈着他的脖子，淡金色的头发蹭得他下巴发痒，却没人敢出声——回收局的巡逻机器人就在管道外，金属履带碾过地面的“哐当”声像敲在神经上的重锤。
“爸爸，我怕。”星宇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电子音的颤音，机械心脏的“滴答”声在狭窄的管道里格外清晰。
林深腾出一根手指，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哄苏念睡觉时那样。强化后的听力让他能分辨出，机器人的脚步声正渐渐远去。他松了口气，汗水顺着额角滑进眼睛，涩得发疼。左臂的烧伤在刚才的攀爬中被蹭破了，血浸透了包扎的布条，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快到了。”他哑着嗓子说，视线落在前方管道的出口——那是陈博士说的紧急逃生口，通往货运站的废弃仓库。
星宇没再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林深能感觉到，男孩的人类手掌正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双手不像机械臂那样冰冷，带着属于人类的温度，烫得他心口发暖。
他们从出口摔进仓库时，扬起的灰尘呛得两人同时咳嗽。仓库里堆着如山的废弃货运箱，上面印着“地球联邦”的标志，漆皮剥落得只剩模糊的轮廓。角落里结着蛛网，挂着几个干瘪的太空食品包装袋，像被遗忘的幽灵。
“这里……安全吗？”星宇从林深怀里爬下来，机械眼警惕地扫视四周，蓝光在黑暗中划出两道细痕。
“暂时安全。”林深靠着货运箱坐下，揉了揉发酸的肩膀，“陈博士说，这里的信号屏蔽器能挡住回收局的追踪。”
他从背包里翻出仅剩的半瓶营养液——这是从启明学校带出来的，原本是给孩子们补充能量的，现在成了他们唯一的食物。他拧开瓶盖递给星宇：“喝点。”
星宇摇摇头，把瓶子推回来：“爸爸喝，你流了好多血。”
林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想起苏念小时候，自己加班晚归，她总会把温在锅里的牛奶推到他面前，奶声奶气地说“爸爸辛苦”。原来不管在哪个世界，孩子的懂事都能轻易戳中人心最软的地方。
“爸爸不渴。”他把营养液塞进星宇手里，故意板起脸，“听话，不然爸爸要生气了。”
这招在苏念身上百试百灵，对星宇也一样。男孩抿了抿嘴，终于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起来。营养液是合成的，带着股金属味，星宇却喝得很认真，喉结滚动的样子和普通孩子没什么两样。
林深看着他，突然想起独眼老头给的那块红玛瑙。他从口袋里摸出来，借着星宇机械眼的微光打量——玛瑙的断面处果然有层极薄的白色薄膜，像凝固的蛋白，星宇说那是人类的DNA残留。
“星宇，”他轻声问，“你确定这上面的基因和我匹配？”
星宇点点头，咽下最后一口营养液：“匹配度98.7%，除了Y染色体，其他序列完全一致。”他顿了顿，浅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就像……你是我的基因模板。”
林深的呼吸顿了半拍。
系统说过，星宇是半克隆体，藏着小雨的灵魂碎片。可如果他的基因模板是自己……难道这个世界的“林深”，和星宇的诞生有着某种联系？原主的记忆里从未提过这回事，只有模糊的片段——十年前在地球联邦的基因库工作过半年，后来因为“违规操作”被开除。
“爸爸？”星宇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
“没事。”林深把玛瑙收好，揉了揉他的头发，“我们来雕星图吧，就像在陨石坑说的那样。”
他从背包里翻出铁桦木和刻刀——这是从独眼老头那里换来的，临走时老头塞给他的，说“说不定能用得上”。木头在手里沉甸甸的，纹理细密得像星河，林深突然有了个主意。
“你还记得启明学校的星图吗？”他拿起刻刀，在木头上划出第一道痕，“我们把它雕下来，以后不管走到哪，看到它就像看到家。”
星宇的眼睛亮了，凑过来看得目不转睛：“我记得！陈博士说，那是地球的星图，我们的祖先就是从那里来的。”
“对。”林深的刀工比在苏念世界时熟练多了，大概是“精密雕刻”技能升级的缘故，木屑像雪花一样簌簌落下，“以前的人说，天上的星星会指引回家的路。”
他一边雕，一边给星宇讲地球的故事——讲苏念世界的大海，浪花会唱歌；讲那些星宇从未见过的、属于“家”的模样。星宇听得入了迷，机械指无意识地跟着刻刀的轨迹比划，浅灰色的眼睛里落满了光。
“爸爸，地球真的有海吗？”他突然问，声音里带着向往。
“有，比火星的沙漠大好多好多。”林深笑着说，“等我们安全了，爸爸带你去找。”
星宇的嘴角弯了弯，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真的？”
“真的。”林深的刀顿了顿，在星图的边缘雕下一个小小的“深”字，又在旁边留出一个空白，“这里留给你，等你想好了自己的姓氏，就刻上去。”
星宇愣住了。克隆人没有姓氏，只有冰冷的编号，就像货物一样。他看着那个空白的位置，突然伸出机械指，轻轻碰了碰“深”字的笔画，像是在确认它的温度。
“我……能姓林吗？”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像爸爸一样。”
林深的心猛地一缩，眼眶瞬间热了。他放下刻刀，把星宇紧紧搂进怀里，任由男孩机械臂上的棱角硌得自己生疼。
“当然能。”他说，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本来就是爸爸的孩子，当然姓林。”
星宇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机械心脏的“滴答”声和他的心跳渐渐重合。过了好一会儿，林深才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打湿了他的衣襟——是星宇的眼泪，带着咸味，像苏念世界的海水。
“爸爸，”星宇的声音闷闷的，“我以前以为，克隆人是没有家的。”
“傻瓜。”林深拍着他的背，一遍遍地说，“有爸爸在的地方，就是家。”
【系统提示：目标星宇幸福值+10%，当前58%。】
【检测到目标主动认同“家庭关系”，情感模块修复进度+20%，解锁“家族归属感”认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三长两短——是陈博士约定的暗号。林深警惕地站起来，把星宇护在身后，从货运箱的缝隙里往外看。
门口站着的是启明学校的那个高个子男孩，叫阿杰，他的机械腿在地上留下“笃笃”的声响。看到林深，他连忙递过来一个通讯器：“陈博士让我给你的，说里面有新的藏身点坐标。”
“学校怎么样了？”林深接过通讯器，指尖有些发颤。
阿杰低下头，声音闷闷的：“被查封了，好多同学被带走了……陈博士让我告诉你，回收局好像查到了基因库的事，你们一定要小心。”
林深的心沉了下去。他摸了摸星宇的头，示意他别怕，然后对阿杰说：“谢谢你，我们会小心的。你也注意安全。”
阿杰点点头，又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给星宇：“这个给你。”是那颗红玛瑙弹珠，被磨得更亮了，“我妈妈说，红玛瑙能带来好运。”
星宇握紧弹珠，突然说：“谢谢你，阿杰。”
阿杰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等你们安全了，记得回来教我们打弹珠。”
他转身跑了，机械腿的“笃笃”声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林深打开通讯器，屏幕上显示的坐标是个废弃的地热站，离这里有十几公里。他把星图木雕放进背包，又检查了一遍星宇的机械臂——刚才的攀爬让接口处有些松动，他用随身携带的扳手紧了紧，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
“我们该走了。”他背起星宇，感觉男孩的重量比来时沉了些，大概是多了些“家”的分量。
地热站比想象中更破败，墙壁上满是裂缝，露出里面的隔热层，像剥落的皮肤。但这里异常温暖，地热管道散发的热气让空气都变得粘稠，带着硫磺的味道。林深找到一个还算完整的控制室，清理出一块空地，用货运箱板搭了张简易的床。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他点燃捡来的废油布，火光跳跃着照亮星宇的脸，“明天我们去独眼老头说的地方，找那个知道玛瑙来历的人。”
星宇点点头，却没躺下，而是坐在地上，用机械指在地上画着什么。林深凑过去看，发现他画的是颗歪歪扭扭的星星，旁边还有个更小的星星，中间用线连在一起。
“这是爸爸，这是我。”星宇指着星星说，眼睛亮晶晶的，“陈博士说，星星会在天上看着自己守护的人。”
林深的心像是被泡在了温水里，又暖又胀。他想起苏念画的全家福，也是这样，两个火柴人手拉手，背景是永远不会落下的太阳。原来不管是地球还是火星，不管是人类还是半克隆人，孩子对“家”的想象，都是这样简单又纯粹。
“等我们找到安全的地方，爸爸就教你折纸鹤。”他说，声音里带着笑意，“苏念……以前有个小朋友，最喜欢折纸鹤了，说折够一千只，愿望就会实现。”
“什么愿望？”
“希望爸爸永远陪着她。”
星宇的眼睛眨了眨，突然说：“那我们一起折，折两千只，让爸爸永远陪着我，也陪着那个小朋友。”
林深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眼眶却有些发热。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回到苏念的世界，不知道那个爱画画的小姑娘，在没有他的岁月里，是不是也能像星宇这样，找到属于自己的光。
“好，我们一起折。”
夜深了，星宇枕着林深的胳膊睡着了，呼吸均匀，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林深却没睡意，他借着油布的火光，拿出那把从苏念世界带来的木工刻刀，在星图木雕的空白处，轻轻刻下了“宇”字。
林宇。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感觉像是完成了某种神圣的仪式。木雕上的星图在火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那些细密的纹路仿佛真的变成了星河，而“深”与“宇”两颗星星，正隔着光年的距离，紧紧依偎。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与目标建立“家族联结”，灵魂碎片（平等）共鸣度+15%。】
【身体素质强化：环境适应力+5%，当前总计15%。】
管道外传来夜风穿过裂缝的呼啸，像谁在低声歌唱。林深轻轻拍着星宇的背，哼起了苏念世界的摇篮曲，调子依旧有些跑，却在这冰冷的地热站里，织出了一片温暖的网。
他知道，前路依旧布满荆棘，回收局的追捕、基因库的秘密、玛瑙背后的真相……像无数颗暗礁，随时可能撞碎他们这叶小小的舟。但他不怕，因为星图上的第一颗星已经亮起，因为怀里的孩子正叫他“爸爸”，因为在这无边的星际里，他们终于有了属于彼此的名字。
天亮时，林深被星宇的惊呼吵醒。男孩正举着星图木雕，对着从裂缝照进来的晨光，眼睛亮得惊人。
“爸爸，你看！”他指着木雕上的星图，“星星在发光！”
林深凑过去，发现晨光透过木雕的纹路，在地上投下了一片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星星。而“深”与“宇”两个字的影子，紧紧靠在一起，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关于家的约定。
他笑着握紧星宇的手，感觉掌心的温度正透过皮肤，传到彼此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