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窗纸刚泛出点鱼肚白。
院外突然传来“笃笃”声,不是福伯的木拐杖,是李长老那根铜头拐杖。
敲在青石板上,像催命的鼓点,一下下砸得人耳膜发颤。
谢炎一骨碌从蒲团上爬起来,头发乱得像鸡窝。
昨天练气时被灵植兵砸出的淤青还在疼,连抬手的力气都差点没攒够。
他摸出怀里的《守城手记》,这是华渊族长给的,封皮磨得发亮。
揣好本子,趿拉着鞋就往外跑。
院门口,李长老背着手站着。
他没穿常穿的玄色长袍,换了身粗麻布短打,胳膊上的肌肉线条隐约能看见。
铜头拐杖戳在地上,杖身的铜纹在晨光下泛着冷光。
“磨磨蹭蹭干什么?”李长老扫了谢炎一眼,眼神像冰锥。
“演武场的灵植兵等半个时辰了,你这少族长架子,比华渊还大?”
谢炎赶紧低头。
“长老,我这就来。”
跟着李长老往演武场走,风裹着雪沫子往脖子里钻。
谢炎缩了缩脖子,偷偷看老头,李长老走得飞快,短打衣角被风吹得猎猎响,半点冷意都没露,倒像是在晒太阳。
演武场早就热闹起来。
十个灵植兵站成两排,手里握着木剑,剑刃凝着薄霜。
见李长老来,他们“唰”地站直,声音洪亮。
“长老!”
李长老没应声,径直走到场中央,铜头拐杖往地上一戳。
“谢炎,今天第一课——挨打。”
谢炎愣住。
“挨打?”
“对,挨打。”
李长老斜睨他:
“你从小偷懒,灵脉没打磨好,经脉比姑娘家的绣线还细。
不先挨够打,怎么扛灵力冲刷?怎么跟人拼命?”
他指着最前排的灵植兵。
“张猛,你先来。不用手下留情,别废他灵脉就行。”
张猛往前一步,人高马大,胳膊比谢炎的腿还粗。他握着木剑,有点犹豫。
“长老,这……”
“让你打你就打!”
李长老的拐杖敲得地面响:
“他连你三招都接不住,就别占少族长位置,回灵植园捡枯根去!”
张猛咬咬牙,左脚往前踏半步,木剑带着破风声直刺过来。
剑风裹着寒气,刮得谢炎脸颊生疼。
他赶紧往后退,可灵力没跟上身体,还是慢了,木剑擦着胳膊划过,粗布衫破了道口子,皮肤瞬间红了一片,火辣辣的疼。
“躲什么躲?”
李长老的声音在旁边炸响:
“五族联军会给你躲的机会?他们的刀,比张猛的木剑快十倍!”
谢炎咬着牙,刚想调动灵力,张猛的第二剑又来了,横着扫向他的腰。
这次他没躲,试着按华渊教的法子往掌心引灵力。可气团刚到手腕就往胳膊肘溜,连点白光都没聚起来。
“砰!”
剑背重重砸在腰上,谢炎“哎哟”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连站都站不稳,还想学‘星火诀’?”
李长老走过来,铜头拐杖戳在他旁边的冻土上,冰碴子溅了他一脸。
“华渊把你当传承人,你就拿这本事糊弄人?
昨天靠毒水守城,今天连灵植兵都打不过。以后五族攻城,你要让全族陪你死?”
周围的灵植兵没敢笑,可眼神里的轻视藏不住。有个瘦高个悄悄跟张猛使眼色,嘴型比着“再重点”。
谢炎趴在地上,腰里的疼像有虫子在咬。
可他没敢赖着不动,马上又站了起来。
“长老,我还能练。”
李长老没说话,对着张猛抬了抬下巴。
张猛再次挥剑,力道比刚才还大。
谢炎没再躲,试着用灵力裹住胳膊,气团还是乱飘,可至少没直接摔在地上。
木剑砸在胳膊上,疼得他直抽气,却硬是没哼一声。
接下来半个时辰,谢炎被张猛打得东倒西歪。
后背、胳膊添了好几处青紫,粗布衫沾满冰碴和泥土,冻得硬邦邦的。
嘴角被木剑扫到,渗出血丝。可他没再被打倒过,每次摔在地上,都立刻爬起来继续。
“停!”
李长老突然喊停,铜头拐杖指着他的胸口。
“你刚才引灵力时,气团是不是往左边窜?”
谢炎愣了。
“长老怎么知道?”
“废话,我看了半个时辰,白跟你祖父守十年龙江了?”
李长老蹲下来,手指戳了戳他的左肋:
“这里有旧伤,当年搬灵植盆被瓷片划的吧?
伤口没好透,影响灵力流转。以后练气前,先揉半个时辰这里,把淤气压开。”
谢炎心里一暖,原来这老头看着凶,一直在盯着他的动作。
“现在换个玩法。”
李长老站起来,对着灵植兵喊:
“所有人一起上,不用按招式,随便打。谢炎,你撑一炷香,今天就不用再挨揍了。”
灵植兵们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惊讶,十个打一个,还随便打,这不是欺负人吗?
可没人敢不听李长老的话。十个灵植兵慢慢围上来,木剑在手里转着,没敢先动手。
“动手啊!”
李长老的拐杖敲得响:
“你们现在手下留情,以后他跟五族拼命,谁会跟他留情?”
这话一出,灵植兵们终于动了。
木剑从四面八方劈过来,谢炎赶紧往旁边躲,还是被扫中后背,疼得龇牙咧嘴。
他试着往掌心引灵力,没急着挡,顺着木剑的力道往旁边卸,居然真的躲开了!
可还没等他高兴,另一个灵植兵的剑砸在他肩膀上。他踉跄着后退,又被人踹了小腿,“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笨蛋!”李长老的声音传来。
“卸力不是躲懒,是借对方的力引自己的灵力。你倒好,直接坐地上,等着被人砍?”
谢炎爬起来,揉了揉小腿,心里有点委屈。
这十个灵植兵都是聚气境初期,他才刚突破聚气境初期没几天,怎么可能打得过?
可他没敢说,再次冲进包围圈。
这次他没硬扛,盯着灵植兵的动作,见有人挥剑就往空当里钻。
偶尔还能趁机往对方手腕上戳一下,虽然没力道,却能让对方的剑慢半拍。
一炷香的时间,像过了半个时辰。
谢炎浑身是汗,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滴,落在冻土上瞬间冻成小冰晶。
粗布衫破了好几个口子,胳膊、后背全是青紫,走路都有点瘸。
可他真的撑下来了,还趁乱戳中了张猛的手腕,让张猛的木剑差点掉在地上。
“行了。”
李长老喊停,扔给他个黑陶瓶,“这里面是‘活血散’,回去敷在伤口上。明天卯时再来。”
谢炎接过陶瓶,手指碰到冰凉的陶土,心里突然发烫。他对着李长老躬身。
“谢谢长老。”
李长老没应声,转身就走,铜头拐杖敲在地上“笃笃”响。
走了两步,突然停下,头也没回。
“你祖父当年跟我学本事,比你还笨,挨的打比你多三倍,没喊过一声疼。”
谢炎愣在原地,看着李长老的背影,突然觉得老头的短打衣角,跟祖父手记里画的“守江短打”有点像。
回到院子,福伯早就熬好了灵米粥。
灵枣的甜混着灵米的醇香,顺着喉咙滑下去,暖意在胃里慢慢散开,却压不住身上淤青的钝痛。
谢炎捧着碗,指尖蹭过碗沿的余温,突然一阵苦笑。
李长老这训练方法真是闻所未闻,先把人揍得浑身是伤,扔瓶活血散就完事,转天还要接着挨揍,活像把灵脉当铁坯捶,不敲碎旧痕就锻不出新劲。
他摸了摸胳膊上刚敷好药的青紫,疼得龇牙咧嘴,心里却莫名窜起股不服输的劲。
可转念一想明天还要被灵植兵围着“练挨打”,又忍不住犯愁:这架势,明天怕是得被揍得爬着回来。
“少主,趁热把粥喝完。”
福伯收拾着灶台,突然随口提了句:
“长老今早翻了老族长的手记,蹲在屋角看了半宿,嘴里还念叨‘灵脉堵得太死,不疼到骨子里,星火引不出来’。”
谢炎舀粥的手猛地一顿。
星火?祖父的手记?
他摸向胸口的星火项链,项链贴着皮肤,依旧是温温的,却没像之前那样发烫。
李长老的折腾,难道不是单纯的“揍人”,而是冲着激活星火之力来的?那他到底想让自己“疼醒”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