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的风还裹着雪沫子,往衣领里钻,冻得人脖子发僵。
谢炎刚把最后一桶毒水泼完后,五族的军队也撤退了。
此时灵植园的井水也恢复了往日的颜色,毒井水的问题也算解决了。
谢炎玄铁剑上的星火也早灭了,只剩剑刃沾着的黑渍,是混沌毒烧过的痕迹。
他靠在垛口上喘气,目光盯着五族联军撤退的方向,眉头越皱越紧。
五族联军似乎对星火城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到底是谁在幕后操控着这一切?
正思索间,周昂将军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少族长,联军退远了。”
周昂手里攥着块染血的粗布,正往肚子上缠。他刚才被混沌气扫到,灵脉还在隐隐作痛,说话都带着颤音。
“这次他们没敢久留,连混沌冰都剩了三枚没扔,投石机也歪歪扭扭的,像是没力气架稳,推的时候还倒了两架。”
谢炎点点头,指尖无意识的抠着垛口的砖缝。
砖缝里还嵌着上次攻城时的箭镞,锈得发黑,他抠了两下,没抠下来。
不对劲。
五族联军刚到龙江北岸时,哪次不是喊着“踏平星火城”,拼着死伤也要往城头冲?
上次攻城,苍狼族的雪狼骑兵连命都不要,踩着同伴的尸体往上爬,箭雨能把城头的砖都射穿,混沌冰砸得城砖簌簌掉渣。
可这次,才被毒水浇了两轮就慌慌张张退了,连投石机都没来得及收干净,倒像是怕晚了会被追上似的,连掉在地上的灵液瓶都没捡。
更怪的是,刚才攻城时,慕容燕族的箭手射箭的频率明显少一些。
“周将军,你没觉得今天联军的进攻,太像装样子了吗?”谢炎转头问。
周昂愣了一下,挠了挠头,脸上的血痂被蹭得发白:
“是有点弱,不像之前拼命。难道是他们也缺灵谷了?
听说苍狼族的牧场冻得厉害,连雪狼都快饿死了,族里的孩子都没灵粥喝,说不定连灵液都供不上了。”
谢炎没接话,视线落在龙江南岸的帐篷上。
联军的帐篷比上次少了一半,稀稀拉拉的,像被风吹歪的稻草人,连站岗的哨兵都没几个,远没有之前“五万大军压境”的气势。
“他们是真撑不住硬拼了?”
谢炎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冷意,像城楼上的风。
“但越这样,越要小心!硬的打不过,肯定会来软的。
今天来攻城,说不定就是为了探我们的底,看看我们是不是也被毒水折腾得没力气了,看看城里的内奸有没有得手。”
周昂的脸色沉了下来,手不自觉攥紧了腰间的断刀:
“探底?那他们接下来会耍什么阴招?放毒?烧灵植园?
还是……让内奸打开城门?”
“不知道。”
谢炎摇了摇头,语气里难得带了点无力。
“少族长,你别太担心,我们还有城防,还有没中毒的灵植兵,还有……”
周昂想安慰两句,可越说越没底气,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自己都没信心了。
谢炎没说话,转身往城下走。
脚步踩在冻硬的台阶上,发出“咯吱”的响,像踩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他得去找华渊族长。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他能扛得住的了。
他需要有人指条明路,需要有人教他怎么查内奸,怎么应对五族的阴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靠猜,靠赌。
安排好城防的事后,谢炎来到城中议事厅,看到族长正在研究一些古典书籍。
“族长。”谢炎走进来,躬身行礼,声音有点哑。
华渊抬起头,看见他身上的尘土和血迹,赶紧招手让他坐下,还递了杯热灵枣茶:
“刚从城头下来?联军退了?”
“退了,但不对劲。”
谢炎接过茶,暖意在手心散开,却没暖到心里。
他把今天联军的异常情况一五一十说完,然后话锋一转,硬着头皮,说出心里的话:
“族长,我觉得现在的情况太复杂了。
我修为不够,对内奸的事没头绪,连五族的下一步要干什么都猜不透。
再这样下去,恐怕守不住星火城,对不起族民,也对不起祖父和父亲……”
华渊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欣慰,又有点心疼。他伸手拍了拍谢炎的肩,掌心的温度很暖:
“你能看清自己的不足,比什么都强。我早就知道,这担子对你来说太重了,所以早就为你想好了对策。”
谢炎抬起头,眼里满是疑惑,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李长老跟着你祖父守过龙江,论守城、论查内奸、论应对五族的阴招,族里没人比他更有经验。”
华渊慢慢说,语气很坚定:
“我已经跟他谈好了,从今天起,你就拜他为师,跟着他学怎么处理族中事务,怎么查内奸,怎么看透五族的阴谋。”
谢炎愣住了,李长老?
那个一直看他不顺眼,总在议事厅里说他“靠项链上位”“没真本事”的李长老?
上次演武场,李长老还站在赵峰那边,冷眼看着他被踩在地上,连句话都没说。
“族长,李长老他……他不是一直不认可我吗?”谢炎的声音有点涩。
“他虽然嘴硬,脾气倔,但心里是为了华族好。”
华渊打断他,拿起桌上的灵桦炭,添进炭盆里,继续胸有成竹的说道:
“他当年跟着你祖父,在龙江守了十年,见多了五族的阴招,也抓过不少内奸。
你跟着他学,比自己瞎琢磨强一百倍。
明天一早,你就去李长老的院子里拜师,记住,要沉下心,别跟他置气,他吃软不吃硬。”
谢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华渊是为了他好,李长老确实有本事。
可一想到之前李长老冷嘲热讽的样子,想到李长老看他时那不屑的眼神,他就有点别扭,像咽了口没煮熟的灵谷,硌得慌。
可他更清楚,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
为了守住星火城,为了找出内奸,为了不让老周叔他们白死,别说拜李长老为师,就算再难的事,就算让他去跟五族谈判,他也得做。
“我知道了,族长。”
谢炎躬身,声音很坚定,说道:
“我会好好跟李长老学,绝不会让您失望,也绝不会让星火城的族民失望。”
华渊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本泛黄的册子,递到谢炎面前。
册子的封皮是灵桦木做的,已经磨得发亮,上面用朱砂写着“守城手记”四个字,是祖父谢苍的笔迹。
“这是你祖父当年守城的笔记,里面记了很多应对五族的法子,还有查内奸的技巧,你拿去看看,说不定能帮上忙。”
华渊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怀念:
“当年你祖父就是靠这些法子,在龙江挡住了五族的三次进攻。”
谢炎接过册子,指尖碰到粗糙的木皮,像是碰到了祖父的手。
他翻开第一页,里面的字迹刚劲有力,是祖父的亲笔,第一行写着:
“守成难,破局更难,唯有沉下心,方能见招拆招,方能护得族人周全。”
眼泪突然有点发涩,谢炎赶紧合上册子,攥在手里。
“谢谢族长。”
“去吧,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去拜师。”
华渊挥了挥手,又低头看起了文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