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生活没有草稿是一本备受好评的年代小说,作者西海浪子以其细腻的笔触和生动的描绘,为读者们展现了一个充满想象力的世界。小说的主角寒新生勇敢、善良、聪明,深受读者们的喜爱。目前,这本小说已经连载引人入胜。如果你喜欢阅读年代小说,那么这本书一定值得一读!
生活没有草稿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爷爷的坟头土还没干透,山背后的张家就像嗅到了血腥气的狼,露出了獠牙。
张家人丁兴旺,兄弟三个,加上堂亲表亲,在村里算是一霸。平日里就横行乡里,偷鸡摸狗、占人田埂是常事。以前爷爷在世时,脾气硬,身板也直,张家还有所顾忌。如今爷爷走了,家里只剩寒有福兄弟两个老实庄稼汉,张家便觉得,这山头该换人说话了。
冲突的起因小得可怜。那年秋天,张家兄弟扛着土枪,跑到寒家屋后的林子里打猎。那不是他们的林子,但山高皇帝远,他们想在哪打就在哪打。枪声“砰砰”炸响,惊得寒家刚下蛋的母鸡乱飞,吓得圈里的猪直拱槽。
奶奶李桂兰正在打麦场上晒玉米。听到枪声就在屋后,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她拄着拐棍走到场边,朝着林子方向喊:“谁在那儿放枪?惊了我家的牲口!”
林子里的枪声停了停,随即传来张家老三粗嘎的嘲笑声:“哟,我当是谁呢?寒家老太!这林子写你寒家的名了?老子打鸟,关你屁事!”
奶奶气得发抖:“这是我屋后!吓坏我家鸡娃,你赔?”
“赔?”张家老四的声音更浑,“赔你个老寡妇一根烧火棍要不要?”接着便是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脏话,骂奶奶克夫,骂寒家绝户,污言秽语混着嚣张的笑声,像脏水一样泼过来。
奶奶一辈子要强,哪受过这种辱骂?她站在打麦场上,身子晃了晃,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拐棍把脚下的黄土戳出一个深坑,却一个字也骂不回去——那些话太脏了,脏到她无法复述。
寒有福和大伯寒有禄正在坡上耕地。听到叫骂声,丢下犁就往回跑。看到母亲孤零零站在场上,浑身发抖,而林子里的污言秽语还在不断飘来,兄弟俩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狗日的!”大伯吼了一声,抄起场边的铁锹就要往林子里冲。
寒有福一把拉住他,自己却顺手拎起一把镢头。兄弟俩一前一后冲进了林子。
冲突发生得很快。张家兄弟三个都在,还有两个子侄,手里都拿着猎枪和柴刀。寒家兄弟只有两人,两把农具。一开始是推搡,对骂,很快便动了手。镢头砸在枪托上,铁锹劈在柴刀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寒有福的额头被枪托擦破,血糊了半边脸。大伯的棉袄被柴刀划开,棉花都翻了出来。
但寒家兄弟是不要命的打法。尤其是寒有福,平日沉默得像块石头,此刻却像被逼到绝境的狼,红着眼睛往前冲。张家兄弟虽然人多,但到底心虚,且只为逞凶,并非真要拼命。一时间竟被这兄弟俩的气势压住了。
最后是村里几个老人闻讯赶来,硬把双方扯开。张家兄弟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丢下话:“这事儿没完!”
果然没完。
第二天天还没亮,张家一伙人,足足十几个男丁,拿着棍棒,气势汹汹地冲上山坡。他们没有直接找寒有福——大概觉得昨天没占到便宜——而是直奔隔壁大伯寒有禄家。
“哐当!”一声巨响,大伯家那扇本就摇摇晃晃的木板门被一脚踹开,门轴断裂,整扇门塌了一半。张家人一拥而入,不由分说,把大伯家唯一值钱的那头黄牛牵了出来。
“你们干啥?凭啥拉我家牛?”大伯母哭着扑上去,被一把推倒在地。
张家老大斜着眼睛:“吓着我们兄弟了,这牛,赔我们的药费!先放你家养着,啥时候我们消气了,啥时候再来拉走!”
这是明抢,更是羞辱。把牛硬塞到你家,让你替他们养着,随时来取,这是把人踩到泥里的做法。
大伯浑身发抖,想拼命,被闻讯赶来的寒有福死死抱住。对方人太多,手里还有家伙,硬拼只有吃亏的份。
看着自家门板碎裂,牛被拴在自家院子的枣树上,听着妻儿的哭声和张家人的狂笑,大伯这个憨厚了一辈子的庄稼汉,蹲在地上,抱着头,肩膀剧烈地耸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最后,是大伯抹干了脸,翻出家里仅有的半瓶散酒和一包珍藏的、自己都舍不得抽的纸烟。他求了村里一个跟张家有点拐弯亲戚关系的老人,陪着笑脸,说尽好话,去张家“说和”。
说和的结果是:牛暂时不拉走,但门也不赔。医药费(其实谁也没真受伤)就算了,但要大伯家摆一桌酒,“给张家兄弟压压惊”。
那天晚上,大伯家那个从未招待过客人的破旧堂屋里,点起了难得的油灯(平时只用煤油灯)。张家人坐了满满一桌,吆五喝六,大吃大喝。大伯蹲在灶房里烧火,大伯母在角落里无声地抹泪。寒有福和郭桃花被叫去帮忙端菜,寒有福从头到尾沉着脸,郭桃花的手一直在抖。
奶奶没有露面。她从冲突发生起,就把自己关在了屋里。但外面的每一句叫骂,每一声狂笑,都像鞭子一样抽在她心上。
酒席散了,张家人醉醺醺地走了,留下一地狼藉和满屋刺鼻的酒气。
寒有福默默帮着收拾,兄弟俩相对无言。夜很深了,寒有福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家。推开屋门,屋里冷锅冷灶,郭桃花坐在炕沿上发呆。
“妈呢?”寒有福问。
郭桃花猛地抬头,脸色变了:“妈……妈不是在她屋里?”
寒有福冲进母亲屋里,炕上空空如也,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柜子上,那盏她用了多年的小煤油灯不见了。
“妈——”寒有福的喊声嘶哑,冲出院门。
山坡上下,黑黢黢一片,只有风声。他们找遍了屋子周围,喊哑了嗓子,没有回应。
奶奶离家出走了。在这个受了奇耻大辱的夜晚,这个要强了一辈子的老人,用最决绝的方式,离开了这个让她感到无力与羞辱的家。
奶奶想去县城。那是她这辈子去过最远、也最“大”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去了能干什么,或许只是想离开这片让她窒息的山,离那伙恶人、离这无奈的现实远远的。
她揣着仅有的几块钱,拄着拐棍,沿着记忆中去县城的方向走。没有手电,只有怀里那盏小煤油灯,但她不敢点——怕被人看见,更怕费油。
山路崎岖,对一个年近六十、小脚、又气急攻心的老人来说,无异于天堑。她走得很慢,天擦黑时出发,走到两山之间的深谷时,夜幕已彻底落下。
山谷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风声穿过峡谷,发出呜呜的怪响,像无数冤魂在哭泣。远处不知是什么野兽在嚎叫。奶奶又冷又饿,更多的是恐惧。她摸索着找到一小块相对干燥的洼地,背靠着一块岩石,蜷缩起来。
夜越来越深,寒气像针一样往骨缝里钻。她浑身发抖,牙齿格格打颤。绝望和恐惧如同周围的黑暗,快要将她吞噬。
就在这时,她摸到了口袋里的火柴。那是她生火做饭用的,一个粗糙的小纸盒,里面大概还剩十几根。
她颤抖着手,划亮一根。微弱的光焰瞬间照亮她苍老惊恐的脸和周围一小圈嶙峋的怪石,旋即熄灭,黑暗更加浓重。
她忽然想起什么,用拐棍在周围划拉,触到一些干枯的杂草和灌木枝。她费力地把它们拢到身前,然后,再次划亮火柴,小心地凑到干燥的草叶上。
一缕青烟冒起,接着,“呼”地一下,一小簇火苗跳跃起来,迅速蔓延成一小堆篝火。
光明和温暖瞬间驱散了黑暗与严寒。奶奶看着那跳跃的火焰,看着被火光照亮的自己布满老茧和冻疮的手,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她一辈子要强,没想到老了老了,会落到这步田地,像野人一样在山谷里点火取暖求生。
但火焰给了她力量。她不断地添加能找到的枯枝,让火堆维持着。火光映红了她满是皱纹的脸,也映亮了她眼中尚未熄灭的倔强。她就这么守着这堆火,守着这黑暗山谷里唯一的光和热,熬过了漫漫长夜。
第二天清晨,一个远房亲戚赶早去邻村办事,路过山谷时,发现了蜷缩在熄灭灰烬旁、几乎冻僵的奶奶。
消息传回山上,整个家族都震动了。舅爷——奶奶的弟弟,一个在另一个村有些威望的老人——亲自带人赶来,把奶奶接走了。临走前,他指着寒有福兄弟的鼻子,痛心疾首:“你们啊!让你们娘受这种罪!她这要是死在外头,你们良心过得去吗?”
寒有福和大伯低着头,像两尊泥塑,承受着舅爷的怒骂和周围人或明或暗的指责。郭桃花和大伯母躲在屋里哭。
舅爷要把奶奶接去他家住一段,“散散心,也躲躲晦气”。看着母亲憔悴不堪、心如死灰的样子,寒有福兄弟没有任何理由阻拦。
临走时,舅爷看了看躲在门后、脸色苍白的寒新生,叹了口气:“把这娃也带上吧。娃跟着桂兰亲,去了也是个伴儿。你们这家里……唉,让娃也清净几天。”
就这样,寒新生跟着奶奶,坐上了舅爷家的驴车,离开了这个充满屈辱、争吵和冰冷气氛的家。
驴车颠簸在山路上,奶奶裹着舅爷带来的厚棉袄,闭着眼,一言不发。寒新生紧紧挨着奶奶坐着,能感觉到奶奶身体细微的颤抖。他伸出小手,悄悄握住奶奶枯瘦冰凉的手。
奶奶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反手握住了他,握得很紧。
寒新生看着身后渐渐远去的、笼罩在灰蒙蒙晨雾中的家和山坡,看着那棵拴过张家牛的枣树变成一个小黑点,心里没有离家的伤感,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解脱般的轻松。
至少,在这里,奶奶不用再听到那些脏话,不用再面对破碎的门和嚣张的恶人。至少,在这里,他可以暂时不用看父母紧锁的眉头,不用呼吸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车轮辘辘,向前。
前方是舅爷家,是一段未知的、但至少暂时远离风暴的时光。寒新生不知道这段日子会有多难熬,但他知道,他要陪着奶奶。就像奶奶曾在山头目送他一样,现在,轮到他来握住这双苍老的手,陪她熬过生命里又一个寒冷的夜晚。
火光会熄灭,但熬过长夜的人,会记得那温暖。而记得温暖的人,就还有力气,走到天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