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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吱——”

猛士越野车的轮胎在水泥地上搓出一道焦黑的印子,刺耳的摩擦声把急诊大厅门口那两个正打瞌睡的保安吓得一激灵。车还没停稳,后座的车门就被暴力踹开。

沈炽像头失控的公牛,怀里紧紧护着那团被子,大步流星地往里冲。

“医生!救人!”

这嗓子吼得大厅里的玻璃都跟着嗡嗡响。

导诊台的小护士刚想站起来说按流程挂号,就被男人身上那股子混着血腥味和寒气的暴戾劲儿给吓得憋了回去。这哪是来看病的,看着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就在这时候,一道白色的身影从侧面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顾晏手里还拿着刚写完的病历本,听见这动静眉心就皱了起来。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谁这么没规矩?

他抬起头,扶了扶那副金丝边眼镜,刚想开口训斥两句,视线就定格在了沈炽怀里露出来的那半张惨白的小脸上。

顾晏手里的病历本“啪”地掉在了地上。

“姜念?”

他顾不上捡东西,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一向温润的声音这会儿也变了调:“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沈炽这会儿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看见顾晏,也没那个闲心去计较两人之前的过节。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哑着嗓子说:“发烧,昏迷,头磕了一下。快看看她!”

顾晏没废话,伸手就在姜念颈动脉上探了一下,又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瞳孔。

手指碰触到姜念滚烫的皮肤时,顾晏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体温至少四十度,这都烧得神志不清了!”顾晏转头冲着里面喊,“推车!快!准备急救室!通知值班护士上心电监护,开静脉通道!”

几个护士推着平车跑过来,手忙脚乱地把姜念接了过去。

轮子滚动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急促。

“让开!别挡路!”顾晏一边推着车往里跑,一边回头狠狠瞪了沈炽一眼,“沈炽,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咣当”一声。

急救室的大门在沈炽面前重重关上,那个红色的“手术中”灯牌亮了起来,红得刺眼,像是要把人的眼睛灼伤。

沈炽被挡在门外,那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双手慢慢垂在身侧,拳头捏得骨节发白。

林峰这时候才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还拎着姜念的一只鞋,那只鞋是在沈炽刚才狂奔的时候掉的。

“队长……”林峰看着自家队长那副像是被人抽了魂的样子,也不敢大声说话,“嫂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没事。”

沈炽没搭理他。

他慢慢走到墙边的长椅上坐下,两只手插进头发里,死死揪着。

脑子里乱得像锅粥。

一会儿是姜念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一会儿是手机里那张带着挑衅意味的照片。那个躲在暗处拿着匕首的杂碎,还有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心慌。

要是再晚一步呢?

要是他没那个见鬼的直觉,硬是在会议室里待到现在呢?

等到那时候回去,看见的是不是就不是发烧昏迷的姜念,而是一具……

沈炽不敢往下想。那种巨大的恐惧感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掐着他的脖子,让他连喘气都觉得费劲。

“该死。”

沈炽低着头,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受伤般的低吼。

他是个军人,是个手里不知道沾了多少血的特战队长。他在战场上从来没怕过,哪怕枪顶在脑门上也能面不改色。可现在,就在这充满消毒水味儿的走廊里,他却怕得手都在抖。

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还算个什么男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每一秒钟都像是被拉长了无数倍。

林峰守在走廊口,警惕地盯着每一个路过的人,手一直没离开过腰间。虽然这儿是医院,但他知道,队长刚才那句话不是开玩笑的。

这地方现在不太平。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急救室的灯终于灭了。

大门打开,顾晏摘下口罩走了出来,那身白大褂上还有几道褶皱,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沈炽像弹簧一样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两步跨到顾晏面前,想问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顾晏看着他这副狼狈样。

这个平时在部队里威风八面的沈队长,这会儿眼窝深陷,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那身作训服皱巴巴的,上面还沾着泥点子和血迹。看着要多惨有多惨。

但顾晏心里没半点同情,只有一团火在烧。

“高烧四十度二,重度脱水,再加上外伤导致的轻微脑震荡。”顾晏冷冷地把病历本往手里一拍,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责备,“沈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要是再晚送来半个小时,高温可能会对她的脑神经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到时候就算救回来,也是个傻子!”

这话说得重。

要在平时,敢这么跟沈炽说话的人,估计早就被他那双冷眼给冻死了。

可现在,沈炽却连头都没抬。他站在那儿,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任由顾晏数落,那个平时挺得笔直的背脊,这会儿却显得有点佝偻。

“我的错。”沈炽声音沙哑,像是砂纸磨过桌面,“是我没照顾好她。”

顾晏看着他这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样子,准备好的一肚子狠话突然就噎住了。

他本来想说,你要是给不了她安稳的生活,就趁早放手。想说姜念那样好的姑娘,不是拿来给你当附属品的。

但这会儿,看着沈炽那双布满血丝、写满自责和后怕的眼睛,顾晏明白,这个男人心里的痛,一点都不比自己少。

“行了。”顾晏叹了口气,把那股子无名火压下去,恢复了医生的专业口吻,“烧已经退下来了,伤口也处理好了,缝了两针,在发际线里,以后不会留疤。现在人还在睡,需要住院观察两天。”

听到“不会留疤”这几个字,沈炽那紧绷的肩膀才算是松下来那么一点点。

“谢谢。”沈炽说得很诚恳。

顾晏瞥了他一眼,没接这话茬:“跟我来吧,给她安排了单人病房,安静点。”

说完,顾晏转身就走。

沈炽赶紧跟上,那种小心翼翼的劲头,让后面的林峰看得直咋舌。这还是那个把新兵训得哭爹喊娘的冷面阎王吗?这简直就是个受气包啊。

病房在走廊的尽头,很安静。

姜念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扎着留置针,正挂着点滴。那张小脸陷在洁白的枕头里,看着只有巴掌大。呼吸倒是平稳了不少,只是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梦里也不太安稳。

沈炽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

他看着姜念那只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手指尖还有点凉。他想伸出手去帮她暖暖,手伸到半空又停住了。

自己这手刚摸过方向盘,又全是汗,脏得很。

沈炽把手在裤腿上用力蹭了蹭,这才小心翼翼地覆在姜念的手背上。没敢用力,只是虚虚地拢着,生怕压疼了她。

“傻瓜。”

沈炽看着她那苍白的嘴唇,心里酸得厉害,“哪有人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他在床边坐了大概有十几分钟,直到那个输液瓶里的药水滴下去了一小半,门口传来了几下极轻的敲击声。

沈炽把姜念的手塞回被子里,掖好被角,然后站起身,那个眼神在转身的一瞬间,又变回了那副生人勿进的冷硬模样。

他走出病房,轻轻带上门。

林峰站在走廊拐角,压低了声音:“队长。”

“说。”沈炽走到窗边,外面的雪还在下,把整个城市都染成了白色。

“查到了。”林峰脸色有点难看,“刚才监控室的兄弟调了急诊大楼外围的录像,确实有个戴鸭舌帽的人在那根柱子后面待了得有十分钟。但他很狡猾,一直避着探头,没拍到正脸。不过看身形,跟那个‘响尾蛇’的蝎子很像。”

沈炽盯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眼神冷得吓人。

“蝎子……”他嘴里嚼着这两个字,带着股子血腥味,“这孙子属老鼠的,最擅长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还有,刚才咱们在外围警戒的兄弟发现,有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在医院后门那绕了两圈,没停,直接开走了。”林峰接着汇报,“车牌是套牌。”

“那是来踩点的。”沈炽冷哼一声,“他们这是打算把这医院当成猎场了。”

“那咱们怎么办?要不要请求特警支援?”林峰问。

“不用。”沈炽摇摇头,“大张旗鼓反而容易打草惊蛇。这里毕竟是医院,全是老百姓,真要闹起来容易伤及无辜。这就是蝎子这王八蛋最阴毒的地方,他算准了咱们有顾忌。”

沈炽从兜里摸出烟盒,磕出一根叼在嘴里,刚想点火,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病房门上的那个“禁止吸烟”标志,又看了看远处护士站正在配药的小护士。

烦躁。

心里的那股火怎么也压不下去,迫切需要一点尼古丁来镇定一下。

他最终还是摁下了打火机,“啪”的一声脆响,火苗蹿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一只修长干净的手突然伸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把他嘴上刚点着的烟给抽走了。

沈炽眉头一拧,转头就想骂人。

顾晏两根手指捏着那根还在冒烟的香烟,随手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很冷。

“这里是病房区。”顾晏看着沈炽,语气平淡,“而且姜念呼吸道本来就受了感染,闻不得烟味。沈队长要想抽烟,请去楼下大门外,或者干脆回你的部队抽个够。”

沈炽看着那个还在冒着青烟的垃圾桶,又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斯斯文文却敢直接对他动手的男人。

林峰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生怕自家队长一个没忍住,给这顾医生来个过肩摔。这顾医生胆子也太肥了,这不是在老虎嘴边拔毛吗?

空气一下子就凝固住了。

两个男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一个穿着皱巴巴的作训服,满身煞气;一个穿着整洁的白大褂,清冷高傲。

这不光是医生和家属的对峙,更是两个同样优秀的男人之间的较量。

过了大概有五六秒。

沈炽突然笑了,虽然那笑意根本没到眼底。

“行。”沈炽把打火机揣回兜里,往后退了半步,靠在窗台上,双手抱胸,“听医生的。我不抽。”

他这退让不是怕了顾晏,纯粹是因为那个理由——姜念闻不得。

顾晏显然也没想到这头顺毛驴这么好说话,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除了烟味,也不要大声喧哗。还有,今晚你是家属陪护?要是照顾不来就直说,我这边有专业的护工。”

“不劳顾主任费心。”沈炽眯了眯眼,那股子领地意识又冒了出来,“我媳妇,我自己守着。别人,我不放心。”

这话里的“别人”是谁,那是再明显不过了。

顾晏推了推眼镜,镜片反过一道光:“那就好。希望沈队长说到做到,别再让她出什么意外。毕竟人的身体不是铁打的,经不起几次这种折腾。”

说完,顾晏也没再停留,转身往护士站走去。

看着顾晏走远,林峰才敢凑过来,擦了把汗:“队长,这顾医生怎么跟吃了火药似的?针对你啊?”

“随他。”沈炽看着顾晏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这道理他懂。但这会儿有个这么负责任的医生守着姜念,对他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让兄弟们都精神点。”沈炽转过头,看着那漆黑的窗外,“把这层楼的所有出口都给我盯死了。特别是那种看起来不起眼的角色,送外卖的、打扫卫生的,哪怕是推着车换药的,都要给我查验身份。”

“是!”林峰领命而去。

走廊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那盏声控灯忽明忽暗地亮着。

沈炽转身推门进了病房。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电梯间,“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开了。

一个穿着蓝灰色保洁服的男人推着一辆装着清洁工具的小推车走了出来。他戴着一顶大檐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脸上还戴着个大口罩,只露出一双没什么神采的眼睛。

他手里拿着把拖把,有些佝偻着背,一步一步慢吞吞地拖着地。

那拖把在瓷砖地上蹭过,发出单调乏味的“沙沙”声。

路过的护士都没正眼看他一下,这种做杂活的清洁工在医院里就像空气一样透明。

男人推着车,慢慢悠悠地路过了护士站,路过了两个正在低声聊天的便衣特种兵。

他低着头,显得很卑微,甚至在差点撞到一个家属的时候,还唯唯诺诺地弯腰道歉。

但就在他路过走廊尽头那间单人病房的时候,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了一道极其锐利的冷光,嘴角那个被口罩遮住的笑容,残忍又诡异。

他把手伸进那个装满脏毛巾的桶里摸索了一下,那里藏着一个不大的黑色喷雾瓶。

“沈队长,你把正门守得是挺严。”男人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着,推着车停在了距离病房门口不到五米的地方,“可惜啊,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拿起一块抹布,装模作样地擦拭着墙上的消防栓玻璃,眼神却死死盯着那扇虚掩着的房门。

猎手,已经就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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