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泉斋的紫阳花圃正值盛放,一天羽眉俯身修剪枝叶时,千万朵蓝紫色花球突然无风自动。花浪翻涌处,一个由花瓣与光尘凝聚的身影浮现——是一个发髻簪着盛放的绣球花,素白襦裙缀满露珠的女生,这可给羽眉吓了一大跳,“哇!你谁啊”
“你叫羽眉,对吗,我是紫阳花神”,花神自我介绍道,我的血脉在哭泣,请方壹小姐救救我的孩子们吧。
正倚窗抽烟的方壹听羽眉说了前因后果,笑着请花神放心,表示自己这里有两个得力帮手呢。
说罢方壹弹指将红绳系在郁枫与尹和文腕间,“此绳系阴阳,断则魂散”,带上他以防万一,去吧
受到了花神的指引,两人来到了目的地,百亩紫阳花翻涌如血海,与一般的紫阳花截然不同,花茎流淌着沥青般的黏液,花瓣边缘生出獠牙状尖刺。郁枫刚靠近花田,腐坏的气息扑面而来——是虚空吗?
郁枫正想上前一探究竟,指尖触到花叶的刹那,整片血花骤然沸腾,地面裂开深渊,将他吞入无尽的黑暗。
在黑暗里,郁枫挣扎着起身,转身看到了有个穿褪色红裙的小女孩,小女孩友好的走过来,拽他衣角:“哥哥,带你去好地方。”郁枫有些犹豫,但看到小女孩那清澈的眼神还是跟了上去。
让郁枫觉得神奇的是,她赤脚踩过的地面绽开血花,不知从什么时候,虚空黑烟从她空洞的眼窝钻出。郁枫吃了一惊,但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他还是决定走一步是一步,潜意识里,郁枫认定这个小女孩并没有恶意。
走了好一会,小女孩停在一口井前不走了,“这是彼岸井哦。”女孩指向深渊巨口。井沿爬满扭动的花根,井内传来万魂哭嚎,紫阳花精灵们聚成蓝紫色光点,声音在耳畔响起,“别进去,那里只有永恒的痛苦。”郁枫蹲身与女孩平视,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别闹了,跟我回人间好吗?”
女孩突然撕开衣襟——胸腔里没有心脏,只有一团蠕动的黑烟:“我脏了…回不去的…”
这时候红绳猛地绷直!是尹和文在另一头吗?
郁枫并没有理会,用手心包覆着小女孩小小的手,“没关系的,我不会嫌弃你的。”
小女孩的神色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隐去,“算了,让我去另一头吧,你回去吧”说垂下了眼睛,直接坐在了地上。
郁枫也学着小女孩坐在地上,依旧没有松开她的手,“为什么要一个人面对呢,还有我在这里啊,你是被困在这里了吗,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啊,真的到了彼岸,就真的要背负永恒的痛苦了,所以,即使还有一丝希望,也不应该放弃不是吗。”
小女孩吃惊的看着郁枫,迎上了郁枫真挚的目光,那目光像是一道光,刺进了小女孩的心中,拨开了那一团阴霾。
小女孩含着泪开口:“妈妈说过,紫阳花是希望的花……可我明明很努力在等她回来……为什么把我丢在这里呢”
郁枫把另一只手也放在了小女孩的手背上,“你等的人……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小女孩沉默了许久:“……妈妈说会回来的,她不会骗我…”她声音哽咽地说。
为了进一步拉近与小女孩的距离,郁枫分享了自己的经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也一直等一个人。她答应过会回来,可最后还是消失了。”
小女孩有些诧异“那你……恨她吗?”
“一开始恨过,但后来我也明白了……有些人离开,是为了更好的遇见。有些人不值得你一直为他等待,不是吗?”
小女孩终于抬起了她的头,“那哥哥你……现在还在等吗?”
郁枫苦笑了一下,没有了,虽然很难过,但我也在试着接受现实。”
小女孩开心的笑起来,“那恭喜你啊”
看到小女孩开心的笑容,郁枫不仅嘴角也微微勾起,“来吧,和我一起回去吧”
小女孩却笑着摇摇头,“其实我早就死了,只不过一直留着一份执念罢了,谢谢你开导我了哥哥”
这下轮到郁枫惊讶了,他不知该说什么好,“那个……”
“我的名字叫爱丽丝,哥哥,你会忘记我吗?”
回过神来的郁枫连忙摇摇头,“不会的,相遇过的人,无论多久都不会真正消失。”
小女孩微笑着说:“那,再见啦,哥哥。”
“等一下!这怎么可能,说什么……”
这时候手上的红绳又开始猛烈的拽动,马上就要把郁枫拉回去另一头。
“抓紧我!”郁枫大吼了一句,将红绳绕上两人交握的手,这时候地面传来裂帛般的撕扯力,他像风筝般被拽向天际…
郁枫在暴雨中睁眼。尹和文单膝跪地,左臂因过度发力而抽筋了,腕间红绳深勒入骨。
“你晕了十个小时了”尹和文喘着气平静的说,“我怕你出事就把你拉回来了。”
郁枫沉默着并没有说话,忽然察觉右手沉甸甸的。低头看去——自己死死攥着的并非女孩的手,而是一段森白腕骨!骷髅五指紧扣他手指,指缝里开出一簇蓝紫小花。
“她留下了最干净的部分。”方壹的声音随雨幕落下。骷髅在雨中化作星尘,那簇紫阳花轻飘飘落在血红花田里,所触之处血色退散,重绽纯净蓝紫。
“我尽力了,方壹小姐”郁枫有气无力的开口,“我没把她带回来,没完成委托”字里行间都是沮丧的语气。
花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笑着说“没有啊,郁枫是吧,你完成的很好啊,找到了污染的源头,拯救了我的孩子,你做的很好,谢谢你”
郁枫一脸惊讶,“什么!那这个小女孩!”
花神切一脸嫌弃,“这个?这个就是污染我孩子的罪魁祸首,哼!”
郁枫觉得不可思议,“所以,你说的孩子是这些花吗,而这个命苦的孩子,在你眼中也不过尔尔吗!”
花神不置可否,“算是吧”接着她交给方壹一个卷轴,“这个就当作是我的代价吧”说罢便摆摆手消失了。
这天夜里郁枫睡不着,心里自付,“所谓的神,也不过是自私自利,草菅人命的利己主义者罢了”,怀着沉重的心情,郁枫来到院子里散心,突然发现庭院中有丝细微的火光,好奇之下郁枫悄然走近,发现居然是方壹,她正一个坐在亭子里煮茶,郁枫没有多说,走了过去。
方壹并没有回头,但显然已经知道郁枫的存在,她拍拍身边的石椅,示意郁枫坐下,两人并肩静坐,默然仰望星空,茶香渐淡,炉火微凉,方壹才轻声开口:“紫阳花象征着团聚,被污染的血红色花朵就是扭曲的情感执念,而净化后的纯洁花朵则代表放下过去,重获新生,郁枫,你做的很好。”
郁枫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方壹在称赞他拯救了花圃的事,难道方壹也和那个花神一样冷漠无情吗,难道自己一直以来就看走眼了吗。
没想到方壹好像洞悉了他的内心,或者说,一直都是如此,“我说的是,在另一端的事”,说罢还指了指地底下。
郁枫愣了一下,有些愧疚地说:“可是我,没能把她带回来啊”
方壹笑了一下,“没必要为了无法完成的事而折磨自己,既然,那女孩死了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你能够说服她,超度了她的怨念,就已经是成功了不是吗”
郁枫沉默着没说话,方壹却突然把手搭上了他的肩膀,郁枫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那女孩临走时,是带着快乐的,还有你,比起一开始的无所适从,现在你不是也具备了帮助他人的能力了吗。”方壹端起凉掉的茶,轻轻抿上一小口,赞许的说道。
郁枫长舒一口气,方壹总有她的道理,自己潜移默化之中或多或少也受到了她的影响,“你总是有你的道理不是吗”郁枫释然的笑了。
这时候方壹却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郁枫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方壹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果然在很多言行举止上很像罢了。”
郁枫一头雾水,“我?和谁很像?”
没想到方壹却缄口不语了,她把最后一口茶饮尽,轻轻放下茶杯,“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命运之子”说罢便扬长而去了,只留下一脸懵的郁枫在原地凌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