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车窗上凝结着斑驳的灯影,思绪在发动机的轰鸣中起伏。F总的话语仍在耳畔:”想想你要什么。”我凝望窗外流动的夜色,最终只捕捉到两个清晰的念头:一方瑜伽垫,用以安放疲惫的颈椎;一张公司里的床,代替那个不愿回去的所谓家。
疫情像一块橡皮擦,将过往的记忆擦得斑驳。记得那个漫长的昏睡,整整两日两夜,在温暖的混沌中漂浮,几乎要与世界温柔地告别。直到内心深处某个固执的老者拍案而起,第三日的晨光才将我缓缓唤醒。但是我一直最为珍视的记忆却出现了断片。
今晨小姨的”11.11″如约而至,这数字在屏幕上闪烁,像一则关于婚姻的温柔拷问。可我这般性情,更愿在游戏里漫游,在钓竿旁静坐,或是在深夜的街道上,与自己的影子对话。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仿佛孤独也有了形状。
也许我在这世间还留有一份未尽的缘分——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儿。这些年来未曾刻意寻找,在确认自己能担起这份重量之前,不如让一切随缘。至于其他需求,自己的双手足以构筑完整的宇宙。
也曾遇见一抹阳光。那个女孩带着整个春天的气息走来,家境、性情无不契合。可当她张开双臂,即将吐露心声的那一刻,我却用一句轻浮的玩笑,折断了即将绽放的花朵。”你顶到我肺了”——这句看似轻松的话,成了我余生反复咀嚼的苦涩。
后来我也试过将感情放在天平上衡量,却发现有些砝码永远无法与真心等价。爱情于我,终究是夜路上那道被拉长的影子——看得见,却永远追不上。
一场装修下来,我和包工头成了“酒肉朋友”,和另外几位工友则成了推心置腹的兄弟。我深深理解底层劳动者的不易。
看着他们每天早上八点就来到小院,一直干到中午,偶尔还要挨包工头的责骂,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再加上Y在一旁冷言冷语、阴阳怪气,我时常忍不住对Y怒目而视——底层人的命就不是命吗?我越来越讨厌Y。
他们中午累了,吃饭加休息也就一个多小时。我年轻时在建筑工地打工,都知道让工人们吃完午饭能眯一会儿。可到了Y嘴里,却成了“吃饭都要吃一个多小时,还要喝酒!”我很气愤,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开车路上不到一小时,我就决定彻底忘记Y——她聪明,却太无知!
那天我破天荒地替工人们向F总辩解,大致是这么说的:
“你当过农民工吗?干重体力活的人喝点酒,只要不出事,让他们安心休息好,不就是为了下午更好地工作吗?那位老师傅都六十多了,连我这个练体育的都吃不消的强度,他们日复一日地干,你有什么好指责的?”
“你知道耽误了多少事吗?”F总委屈又生气地说,“翻修个院子一个多月了,就这点进度?”
“做事你们没规划吗?事先没沟通好吗?找这么不靠谱的包工头,还不如叫我舅舅来帮你。”
“闭嘴!”F总生气了,眼神里却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关系户?!这包工头是关系户!
“你要用裙带关系,我能说什么?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什么裙带关系!!”
“朋友的朋友介绍来的,这不叫裙带关系叫什么?”
“你…粗鲁!!”F总涨红了脸,有些扭捏地说。
我忽然哑然失笑,心里暗想:“哼,小女人生气的样子还挺好看。”
F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更生气了。
一旁的Y一脸错愕,我习惯性地无视了她。
我赶紧缓和语气,轻声说:“我的意思不是质疑你们做事,而是觉得我们应该抓住核心问题,向包工头施压。你看我也在帮他干活,他是不是该分我一份工钱?再说对工人要和善,他们这几天加班到晚上八点,还不是看我的面子?不然六点就走了。”
F总脸色阴晴不定,Y却刻薄地说:“看看你能的。”
我扭过脸愤怒地说:“都是在解决问题!什么能不能的?我们要做的是解决问题,不是光提出问题干着急!”
心里对Y的印象又差了一分。
这种善妒的女人,真该浸猪笼!
当天,包工头可能受了我那番话的影响,竟当着我和Y的面讥讽F总。Y和包工头吵了起来,包工头粗鲁地几乎要动手,工人们赶紧拉架。我在一旁淡淡地说:
“X总,我怎么也算是这边的人,你当着我的面说F总,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还想不想我帮你们做事了?再说你和一个女人计较什么?各做各的事,闹什么闹?不都是想好好干活、安安稳稳挣钱吗?”
“Y,你去忙你的吧,这边有我帮忙或许能快些。”我和善地对Y说。
“X总,休息一下,我们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做。”
转过头,我看见喷漆的老师傅正望着我,眼里闪着光。
转眼到了中午,我和X总出去吃饭。我小心翼翼地问:
“X总,你是怎么被介绍来做F总这个装修工程的?”
X总已经把我当朋友,就老实说:“是我自家的亲弟弟,通过一个领导的关系认识的,转介绍过来的。”他很坦诚地补充:“早知道事情这么多、钱这么少,我就不来了。”接着又说起M总的各种斤斤计较、吹毛求疵。
听了这话,我说:“X总,现在我见过的包工头没有不亲自上手干活的,您却两边遥控指挥。虽然您和F总是朋友,但不代表做事就可以不亲力亲为。在狼群里,头狼永远最累;在雁阵中,领头雁承受的压力最大。这一点您得看清。”
X总继续吐槽F总的一些小事,我听了默然。
吃饭时,油漆师傅过来给我敬了两次酒。我歉意地说:“我虽然能喝点,但酒精过敏,也不爱主动敬酒,请您见谅。”他特别敬佩地看着我说:“小伙子,你肯定大有前途。”
我笑了笑。这么多年夸我的人不少,但得到一位农民工长辈的肯定,我却格外开心。
我简单感谢了他的看好,告诉他这么多夸奖中,他的话最让我受用。看他说话有些犹豫,我猜他一定有事相求。
没过几天,各项工程基本完工,只剩院里的地板和青石板没铺。F总对包工头拖沓偷懒很生气,以前称他“W总”,那天却在我们面前改口叫“W师傅”,絮絮叨叨说以后有工程都不介绍给他了。那一刻,我忽然看到F总小女人的一面——可爱,灵动。面对她眼中的“下层人”,她有种莫名的自信,仿佛所有人都该围着她转。我忍不住笑了。
这不,她又生气了。我试图说服她改变看法,她眼望天花板,目光流转,像只狡黠的狐狸。不过几秒就猜透了我的心思,直接点破了我的目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站在她面前。
不好玩,这人过于聪明了。
世上哪有真聪明的人,不过都在装糊涂。
从那以后,我不喜欢抬头看她。毕竟我是个成熟的男人,内心充满对她的敬畏——她美丽而聪明,我自卑而怯懦。做个老实巴交的“低头男”吧,我是来打工的,不是来送命的。
毕竟当初那件灵异事件,让我对她满怀愧疚。那天我在朋友圈写道:
“你觉得理所应当的,终将失去;
你觉得受之有愧的,终会持续。”
对她好一点吧——我心里的老人对我说,毕竟我从未对哪个异性怀有如此大的愧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