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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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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北辰缓缓抬手,指尖轻触她发间的野桃木簪。

“当年我爹被毒杀时,我藏在哨岗暗格里……后来,我就住进了那座荒废的屋子。”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们以为前朝余孽早已死绝。”

苏锦绣没有打断。

她只是轻轻握住他沾血的手,贴在自己心口。

心跳透过掌心传来,温热而坚定。

“现在,”她低声说,“它不再只是你的秘密。”

—– —– —-

次日的晨雾未散时,苏锦绣蹲在老槐树下,指甲盖大小的陶罐被她用麻绳缠了三圈。

灶灰混着艾汁在罐底抹出暗褐色的印记,她指尖在泥地上画了半幅星图——昨夜借月光辨方位时,她发现这棵老槐的影子正好罩住地脉气眼。

前朝守陵人惯在气眼处埋信物镇灵,她虽不信玄学,却信这是最不易被发现的藏物点。

**祖母说过,此处地气沉稳,湿不侵、虫不扰,是保物千年不腐的天然窖穴。

“姨母,要我帮忙挖吗?”小石头抱着个破铜盆凑过来,发梢还沾着草屑,“我昨晚数过了,老槐树有七根主枝,跟萧大哥教我的猎户结绳法一样。”

苏锦绣手下一顿。

这孩子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学东西。

苏锦绣弯腰把陶罐放进土坑,覆上松泥时轻声道:“埋好了别跟人说,连萧大哥也先瞒着。”

小石头重重点头,泥手在衣襟上擦出两道灰印:“我懂,就像萧大哥藏箭筒的暗格,要当秘密宝盒!”

苏锦绣眸光柔和的看着他,抬手揉了揉孩子发顶,起身时瞥见篱笆外的猎户屋。

竹帘半卷,能看见萧北辰的鹿皮箭囊搭在木架上,昨日渗血的粗布已换作新的,洗得发白的袖口在风里晃了晃——他起得早,许是又去巡山了。

灶房里的陶锅开始冒热气,小米粥的甜香混着腌萝卜的酸,在晨风中飘得老远。

苏锦绣搅着粥,眼角余光总往院外扫。

直到日头爬上东墙,小石头举着个蓝边粗瓷碗冲进院子,跑得鞋都掉了一只:“姐!萧大哥把那碗汤喝光了!”

她手一抖,木勺“当啷”掉进锅里。

“真的!”小石头喘得厉害,眼里闪着光,“我路过他窗前,看见空碗搁在石墩上,旁边还有湿布,薄荷叶上的水珠还在滴呢——他肯定洗过三遍!”

苏锦绣低头搅粥,米香裹着心跳声在耳边嗡嗡响。

她想起昨夜萧北辰说“不再只是秘密”时,掌心贴着的温热心跳,此刻喉间突然发紧,舀粥时故意把勺子磕在锅沿:“你这孩子,偷看人家吃饭像什么话?”

“可萧大哥冲我笑了!”小石头扒着灶台看她,“他洗好碗转身时,冲我挤了下眼睛,跟你教我辨豆种时那样!”

粥锅里的气泡“噗”地破了,苏锦绣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小石头嘴边。

孩子舔着热粥直咂嘴,没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正悄悄攥紧了袖口。

午后的天说变就变。

苏锦绣正给豆种拌草木灰,头顶突然压下铅灰色的云,风卷着碎叶打在脸上生疼,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湿木的腥气。

村东头传来惊呼:“田埂塌了!河水倒灌啦!”

苏锦绣扔下筛子往村外跑,远远看见浑浊的河水漫过矮埂,冲进张猎户家的仓房。

李阿婆的儿媳妇蹲在泥水里哭,怀里抱着半袋发霉的糙米:“这是过冬的粮……”

“哭什么!”赵三麻子叼着烟杆从人群里挤出来,烟锅子敲得仓房门框咚咚响,“昨儿谁在灶前烧灰画符?我说外乡人带晦气!山神爷动了怒,这才降灾!”

几个老人跟着点头,张猎户媳妇抹着泪抬头:“可苏娘子天天施粥……”

“施粥?”赵三麻子把烟杆往地上一戳,溅起泥点子,“那是拿咱们村的风水换粮!你们没见她大半夜在院里画符?我都瞅见了,那灰画的压根不是灶王爷,是……是前朝的邪祟图!”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往苏锦绣这边张望。

李阿婆拄着拐棍冲过来,拐头差点戳到赵三麻子的胖肚皮:“放你娘的屁!我亲眼见她把自家最后半袋米都熬了粥,倒是你家囤的公粮,上个月还往镇里偷运了两车!”

争吵声里,雨势突然急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泥星子糊了赵三麻子的灰布衫,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流进脖颈,凉得他一个激灵。

苏锦绣正要开口,眼角瞥见祠堂檐下一道黑影——萧北辰立在雨里,肩头的鹿皮斗篷往下淌水,怀里抱着个粗麻布袋。

他没说话,只把布袋往门槛上一放。

湿答答的布缝里漏出几粒金黄的野粟,还有块熏鹿肉的香气混着雨水飘过来——那是北岭老林里才有的野物,寻常猎户走三天都未必能猎到。

人群突然静了。

赵三麻子的骂声卡在喉咙里。

张猎户媳妇蹲下身,小心翼翼捡起一粒野粟在掌心搓了搓:“这是……去年我爹进山,说老林子深处才有这种大粒粟。”

萧北辰转身要走,经过苏锦绣时顿了顿。

雨水顺着他发梢滴在青石板上,砸出小水洼,他低声道:“后山有处干洞,能存粮。”

雨幕里,他的背影很快模糊了。

苏锦绣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玉片——原来他早有准备,原来他……

村中积水退去,仓房晒出霉味,可人们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亮起来。

苏锦绣支起三口铁锅,每日清晨熬豆芽,香味顺着风爬进家家户户的灶台。

谁家孩子饿得哭,她便舀一碗送去;谁家老人腿脚不便,她亲自上门教法子。

到了第三日,天光彻底放晴。

金灿灿的日头照在祠堂前新搭的竹架上,三十多个湿布袋整齐排列,豆芽破壳而出,嫩白如玉。

“上月我就看云头不对,早用草木灰拌了种。”苏锦绣掀开最后一口粗陶缸,满缸泡发的豆种泛着水润的光,“这豆芽三天能发一茬,够咱们撑到新粮下来。”

她示范着把豆粒均匀铺进湿布袋,压上磨盘石:“要勤浇水,要避光……”话没说完,小石头举着陶罐从人堆里钻出来:“姐!槐树下的罐子!”

罐底的灰泥被刮进木盆,清水一搅,浮起层细密的泡沫。

苏锦绣把豆布袋浸进去:“这灰里有我外祖母传的醒味引,能催芽。”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暖融融的,布袋里的豆粒开始“噼啪”作响,像是春雪落在热锅上。

李阿婆扒着布袋口看,突然喊起来:“见长了!见长了!”

苏锦绣支起柴锅,蒜末在热油里爆香,豆芽入锅的瞬间,清鲜的香气“轰”地炸开,漫得满村都是。

“都来尝!”她舀起第一碗递给李阿婆,老人吹了吹就往嘴里送,烫得直吸气,“好!好!比我当年嫁进李家时吃的席面都香!”

张猎户媳妇捧着碗掉眼泪:“苏娘子,我们错怪你了……”

赵三麻子缩在人群最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望着祠堂前笑作一团的村民,又看了眼自己怀里藏的半块碎砖——原本想趁乱砸了苏锦绣的豆缸,可那豆芽香得他喉头发紧,竟舍不得下手。

苏锦绣正给最后一袋豆种盖布,忽觉远处土坡上有动静。

苏锦绣眯眼望去,只见到篱笆外一道黑影一闪而没,两条花斑狗低吠着钻进草丛。

苏锦绣不动声色继续铺布。

直到月上柳梢,赵三麻子蹲在苏锦绣家菜园外的土坡上,怀里的碎砖被汗浸得温热。

两条花斑恶犬蹲在脚边,吐着舌头嗅着菜畦里的嫩苗——那里刚冒出两片新叶,是苏锦绣今早刚播的菜种。

“敢断老子财路……”赵三麻子摸着怀里的碎砖,望着菜园里晃动的灯火,嘴角扯出阴狠的笑,“明儿就让你连豆芽带菜苗,全烂在泥里!”

夜风吹得篱笆沙沙响,他摸了摸怀里那包从药铺顺来的“烂根粉”——原本打算明日再动手,眼下还好好地藏在袖中。

两条狗突然竖起耳朵。

赵三麻子刚要呵斥,林子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像刀尖刮过铜锣。

花斑狗先是浑身发抖,接着“嗷”地惨叫着翻倒在地,前爪疯狂刨土,嘴角白沫顺着草叶往下淌。

“狗!狗咋了?”他踉跄着后退,碎砖“当啷”掉在地上。

月光被云层遮住大半,他看见阴影里走出个人,肩扛长弓,箭尖在夜色里泛着冷光。

“萧、萧猎户?”他喉咙发紧,后脊梁抵上了土坡的老刺槐,“你、你对我狗做了啥?”

萧北辰没答话。

他的鹿皮靴碾过碎砖,每一步都像踩在赵三麻子心口。

直到离赵三麻子还有三步远时,长弓微微抬起,箭头正对着赵三麻子的喉结:“这两条狗,前夜在张猎户家偷了半块咸肉。”他声线像浸了冰水,“你教的。”

赵三麻子腿一软,瘫坐在地。

月光突然破云而出,照见萧北辰腰间挂着的箭囊——那支震晕恶犬的弩箭还插在囊口,尾羽是北岭独有的赤焰鹰毛。

他想起村头老人们常说的“山鬼”传说,想起萧北辰曾徒手掰断过碗口粗的树桩,想起昨夜那两条狗突然发疯的模样,后槽牙止不住打战:“我、我就是来看看菜……”

“再踏进一步。”萧北辰的拇指扣住弦,“下一箭,就不是震晕。”

赵三麻子连滚带爬往坡下跑,裤裆不知何时湿了一片。

两条狗还在地上抽搐,他头也不回地踹了其中一条:“死狗!跟老子走!”

次日晌午,赌坊里飘着酸腐的酒气,劣质烟草与隔夜茶渣的味道混在一起。

赵三麻子攥着酒碗拍桌子:“那萧猎户就是虚张声势!老子昨日不过是……”

“不过是被吓尿了裤子?”李阿婆柱着拐棍撞开竹帘,身后跟着三个拎着菜篮的妇人,“你家花斑狗现在还在打摆子,舌头都缩不回去!”

赌坊里哄堂大笑。

张猎户媳妇举着棵刚摘的嫩白菜挤进来:“我家娃今早喝了苏娘子的豆芽汤,直喊比过年还香!听说有种药叫‘烂根粉’,专克嫩苗……赵叔您要是不用,我家田头倒缺这个肥哩。”

赵三麻子的脸涨得像猪肝,酒碗“啪”地摔在地上。

他踉跄着往外走,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议论:“苏娘子前日教的育秧法,我家秧苗比往年高半寸……”“萧猎户昨儿给我家修了漏雨的仓房,一句话没多问……”

他攥紧袖口,那里还沾着昨夜的泥——苏锦绣的菜园里,新苗正顶着露珠舒展叶片,绿得晃眼。

**赵三麻子摔门而出,身后哄笑声追着他跑了半条街。

他一口气奔到村西头,喘息着靠在老柳树上,抬眼望见鹰嘴崖矗立在暮色中,像一把刺向天空的刀。

那边清净……他心想。

不如去那儿坐会儿,理理乱账。

**

第五日黄昏,苏锦绣蹲在鹰嘴崖下的溪边。

她名义上是来洗衣,竹篮里却藏着半卷丝绢地图。

溪水漫过手背,凉意顺着血管往上窜,水波在石缝间发出细微的潺潺声,鱼群受惊般散开,尾巴拍打出一圈圈涟漪。

她抬眼望向崖壁——半腰处有道人工凿痕,龙首吞月的纹路与地图上的标记分毫不差。

“你不该来。”

低哑的声音像块冷铁砸在身后。

苏锦绣指尖一颤,洗衣槌“咚”地沉进溪底,激起一圈浑浊的涟漪。

她转身时,正撞进萧北辰的视线里——他手中短刃出鞘三分,刀锋映着夕阳,像道淬了毒的光。

“这里埋着前朝的骨,压着血。”他脚步未动,却像座山压过来,“你碰不得。”

苏锦绣没退。

她从怀里取出丝绢,褪色的墨迹在风里展开:“我碰得。”溪水漫过她的鞋尖,沁凉的湿意渗进布袜,“三日前河水倒灌,是有人掘了田埂;前日赵三撒烂根粉,是有人递的药。我若不碰,这村里的粮,这村里的人……”她攥紧丝绢,“都会变成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萧北辰的瞳孔骤缩。

短刃在掌心转了半圈,又缓缓归鞘。

他的目光扫过她发间沾的草屑,扫过她腕上银镯——那是前日她施粥时,李阿婆硬塞给她的“压福”物件。

“三日后月圆夜。”他背过身去,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云,“带一碗没加盐的饭来。”

当夜,苏锦绣的油灯熬到三更。

她捏着针囊里的铜扣,指甲盖大小的暗格里,金粉在烛火下泛着细沙般的光。

这是外祖母临终前塞给她的“御膳房验毒引”,说“能辨天下毒”。

她蹲在菜畦边,将金粉溶进清水,滴在新育的麦苗根部——**土壤微潮,散发着淡淡的腐殖质气息,她忽然皱眉:这土色偏暗,像是被人动过手脚。

水珠渗入根系,叶片边缘渐渐泛起幽蓝纹路,像毒蛇的信子。

“枯壤散。”她冷笑,指尖抚过发蓝的叶尖,触感僵硬如蜡,“祖母笔记里提过,蓝纹现于叶脉者,唯‘枯壤散’可致……此毒缓发,专毁根基,半年才显症。”

窗外,猎户屋的灯火还亮着。

她想起萧北辰说“前朝的骨”时,喉结滚动的模样;想起他昨日清晨悄悄放在她窗台上的野蜂蜜,用荷叶包得严严实实,蜜香还残留在指间;想起他弓囊里那支刻着龙纹的箭——与她袖口的虎符玉片,似乎能拼成完整的图腾。

“一碗没盐的饭。”她对着月光喃喃,将铜扣重新藏进针囊最底层,“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毒计深,还是我的锅灶热。”

月光爬上窗棂时,她摸黑取出陶碗。

粗陶的纹路硌着掌心,像在刻下某种约定。

三日后的月亮该圆了,圆得像块玉盘,圆得能照见所有藏在泥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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