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柬上的隐秘图案，如同无声的宣战。
凌霜指尖拂过那细若蚊足的线条，触感冰凉。对方如此明目张胆，要么是极度自信，要么就是笃定他们即便发现，也无法在宴会上掀起风浪。
“看来，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但这暗处的‘他们’，似乎并不介意让我们知道他们的存在。”凌霜将请柬放在桌上，语气冷静地分析，“这是一种挑衅，也是一种试探。”
赵桓负手立于窗前，望着院中初绽的玉兰花，眼神幽深：“琼林苑是太后的地盘，守卫森严。他们敢在那里设局，要么是手眼通天，能将势力渗透进去；要么就是算准了，我们即便看出问题，也不敢在太后宴上轻举妄动。”
他转过身，看向凌霜：“此行凶险，你可想好了？”
“王爷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凌霜抬眼，与他目光相接，“况且，退缩从来不是我的选择。”越是危险的局面，越能激发她的斗志。特警生涯早已将她淬炼得遇强则强。
赵桓看着她眼中那簇沉静而坚定的火焰，心中微动。他点了点头：“好。届时见机行事。德安会安排几个得力的人手混入侍从之中，暗中策应。至于明面上……”他顿了顿，“你我需得演好那对‘冲喜’成功的恩爱夫妻，尤其是你，‘福星’的名头，该派上用场了。”
凌霜立刻领会。一个能带来“福运”，让王爷身体好转的王妃，在宴会上无论做出什么出格……或者说，超出常理的事情，似乎都多了层合理的解释。
接下来的两日，王府内外一片肃杀之后的平静。
柳侧妃被废黜关入冷院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彻底震住了所有心怀鬼胎的下人。连带着凌霜颁布的那些“古怪”新规，也无人敢再质疑，被执行得一板一眼。王府的运转效率，竟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提升起来。
凌霜利用这两日时间，不仅将王府内务梳理得井井有条，更是通过德安和某些“特殊”渠道，恶补了汴京权贵圈的人际关系、势力分布以及琼林苑的大致布局。她的大脑如同高效运转的计算机，将纷繁复杂的信息分门别类，存储分析。
赵桓则似乎更加“忙碌”，时常外出，或是待在书房接见一些身份不明的访客。凌霜没有过问，她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手段。他们目前的合作，建立在共同应对危机的基础上，还远未到推心置腹的地步。
这期间，凌霜也抽空用普通药材配制了一些防身的药粉，藏在特制的香囊和戒指的暗格里。没有现代装备，她只能利用现有条件，尽可能做好准备。
出发的前一晚，赵桓命人送来了参加宫宴的正式礼服。这一次，不再是那件被动过手脚的宫装，而是一套按亲王正妃规制制作的、华丽却不失雅致的绯色罗裙，配以相应的珠翠头面。
赏春宴当日，春光明媚。
琼林苑位于汴京城北，金明池畔，果然是皇家气派。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奇花异草争奇斗艳，碧波荡漾的池水上，已有装饰华美的画舫缓缓游弋。
凌霜与赵桓同乘一辆马车抵达。今日的赵桓，依旧是一副需要人搀扶的病弱模样，但脸色似乎比之前“红润”了些许，偶尔与凌霜低语时，脸上还会露出浅淡的、符合“大病初愈”和“新婚燕尔”的笑容。
凌霜则配合地扮演着温柔体贴的王妃角色，扶着他的手臂，姿态优雅，目光却在不经意间，迅速扫过周围的环境、守卫的分布、以及陆续抵达的宾客。
他们的到来，吸引了不少目光。毕竟，“冲喜王爷”和“带来福运的王妃”是近期汴京最引人瞩目的谈资之一。好奇、探究、不屑、忌惮……种种视线交织而来。
凌霜泰然自若，扶着赵桓，在內侍的引导下，向设宴的“撷芳殿”走去。
刚走到殿外回廊，迎面便撞上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身着杏黄色蟒袍，面容与赵桓有几分相似，却带着一股骄矜之气，眼神睥睨。他身边跟着几个华服子弟，以及一位身着宫装、眉目明艳却隐含傲气的少女。
太子赵熠，以及……嘉仪公主。
凌霜脑中立刻调出了这两人的信息。太子是皇后所出，素来与赵桓这个“闲散”皇兄不对付。嘉仪公主则是皇帝幼女，备受宠爱，性格娇纵。
“哟，这不是七皇兄吗？”太子赵熠停下脚步，语带戏谑地打量着赵桓，“听闻皇兄近日身子大好了？看来这冲喜冲得果然有效啊。”他目光转向凌霜，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这位就是七皇嫂吧？果然……与众不同。”
他身后的几个跟班发出低低的嗤笑声。谁不知道端王娶的是个不受宠的庶女，而且行为举止颇为“出格”。
嘉仪公主也好奇地打量着凌霜，撇了撇嘴：“穿得倒是人模人样了，就是不知道规矩学全了没有？可别待会在皇祖母面前失了礼数，连累七哥。”
赵桓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窘迫和隐忍，低咳了两声，正要开口。
凌霜却轻轻按了按他的手臂，上前半步，对着太子和公主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到无可挑剔的宫礼，声音清越柔和：“臣妾沈氏，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公主殿下。”
她举止从容，仪态万方，竟比许多世家贵女还要规范优雅，瞬间将太子和公主方才那点刻意刁难衬得有些小家子气。
太子和嘉仪都是一愣。
凌霜直起身，目光平静地迎向太子，唇角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劳太子殿下挂心，王爷身子确有好转，皆是托父皇、母后洪福，及太后娘娘、太子殿下慈眷庇佑。”她四两拨千斤，将功劳全推给了皇帝皇后和太后太子，让人抓不住错处。
随即，她转向嘉仪公主，语气依旧温和：“公主殿下提醒的是。臣妾定当谨言慎行，不敢有半分逾越，绝不会让王爷蒙羞。”
她态度不卑不亢，应对得体，反倒让准备看笑话的太子和口无遮拦的嘉仪公主一时语塞。
赵桓站在凌霜身后，看着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这场回廊初遇的短暂交锋，以凌霜的完胜告终。太子冷哼一声，拂袖率先进入大殿。嘉仪公主则又多看了凌霜两眼，眼神中的轻视少了几分，好奇多了几分，也跟着进去了。
“做得不错。”赵桓在凌霜耳边低语，气息温热。
“分内之事。”凌霜神色不变，扶着他继续前行。
踏入撷芳殿，更是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皇室宗亲、勋贵重臣及其家眷几乎齐聚一堂，气氛热闹而虚伪。
凌霜扶着赵桓到属于端王的席位坐下，立刻感受到了更多明里暗里的注视。她仿若未觉，细心地为赵桓布菜斟茶，将一个温柔贤淑的王妃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
然而，她的心神却高度集中，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她在寻找，寻找任何可能与那令牌图案相关的蛛丝马迹，寻找任何隐藏在笑容下的恶意。
宴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太后坐在上首，满面慈祥，接受着众人的朝拜和祝福。
就在这时，一名內侍匆匆走到太子赵熠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太子的目光骤然锐利，猛地抬头，如利箭般射向端王赵桓和凌霜的方向！
紧接着，太子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对着上首的太后和皇帝躬身一礼，声音洪亮，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怒气：
“皇祖母，父皇！儿臣方才得到禀报，七皇兄府上的柳侧妃，昨日突然暴毙于冷院之中！”
他猛地转身，指向赵桓和凌霜，厉声道：
“而据柳侧妃身边嬷嬷招供，柳侧妃前日刚因触怒端王妃被废黜关押，昨日便离奇死亡！此事，端王妃是否该给个交代？！”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于凌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