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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与太子李承乾在东宫中感受到的沉重与迷茫不同,对于长安城绝大多数的百姓来说,“天可汗”这个称号,带来的最直接的改变,是实实在在的繁荣。

西市,这座长安城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如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热闹。自突厥战败,丝绸之路的北线被彻底打通,来自西域的胡商、粟特人的驼队、甚至还有更远地方的使臣,都如潮水般涌入这座伟大的城市。

香料、宝石、琉璃器皿、骏马、还有那些奇形怪状的异域水果,堆满了西市的每一个角落。空气中混合着烤馕的香气、浓郁的香料味和牲畜的膻味,形成一种独属于长安的、充满活力的气息。

一个名叫安素来的粟特老商人,正站在自己的香料铺前,用流利的汉话向一位贵妇推销着上好的龙涎香。他来长安已经二十年了,从一个小小的脚夫,做到了如今在西市拥有三间铺子的大商人。他亲眼见证了这座城市从武德末年的萧条,到贞观初年的复苏,再到如今的鼎盛。

“夫人,您闻闻,这可是刚从波斯运来的,整个长安城,独我一家!”安素来满脸堆笑,眼神精明。

就在这时,一阵骚动从街口传来。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一队身着甲胄的金吾卫正开道而来,而在他们身后,是一辆看起来并不奢华,但气势十足的青布马车。

“是宫里的人!”有人低声惊呼。

“快看,好像是……魏徵大人!”

安素来眼尖,他透过车窗的缝隙,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清瘦的身影。他心中一动,连忙将铺子交给伙计,悄悄地跟了上去。

魏徵今日没有穿官服,而是一身简单的儒衫,看起来更像一位教书先生。他没有去什么达官贵人的府邸,而是让马车停在了一条略显狭窄的巷子里。巷子尽头,是一家小小的铁匠铺。

“当!当!当!”

清脆而有节奏的打铁声从铺子里传出。一个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的汉子,正挥舞着大锤,将一块烧红的铁坯反复捶打。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皮肤流下,在火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魏徵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没有出声。

直到那汉子将铁坯浸入水中,发出“嗤”的一声,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他才抬起头,擦了擦汗,看到了门口的魏徵。

“魏大人?”他有些意外,连忙放下铁锤,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老何。”魏徵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温和笑容。

这个叫老何的铁匠,名叫何力,曾是隋朝的一名军官。隋末大乱,他看透了世事,便解甲归田,在长安开了这家铁匠铺,打一些农具和厨刀为生。魏徵微服私访时偶然认识了他,一来二去,竟成了朋友。

“大人日理万机,还惦记着我这打铁的。”何力憨厚地笑着,递给魏徵一碗凉茶。

魏徵接过茶,一饮而尽,才说道:“今日无事,出来走走。顺便想问问你,对朝廷的新政,有何看法?”

“新政?”何力挠了挠头,“大人是指均田制吧?好,好啊!我那口子,前些天刚分到了三亩地。虽然不多,但总算是我自家的地了!以前给地主当佃户,十成收成,得交六成。如今自己种,交完朝廷的租子,剩下的都是自己的!我正琢磨着,秋收后,给我婆娘扯一身新布料做衣裳!”

他的话语朴实无华,却充满了最真挚的喜悦。

魏徵点了点头,又问:“那府兵制呢?你曾是军人,该有体会。”

何力的脸色沉了沉,他沉默了片刻,才说:“大人,说实话,我不想再上战场了。这把年纪了,只想守着婆娘孩子,安稳过日子。但是……”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如果朝廷需要,我何力,还是那句话,拿起锤子能打铁,拿起刀子就能杀人!谁敢毁了我这三亩地,毁了我安稳日子,我跟他拼命!”

这番话,让魏徵心中巨震。

他明白了。均田制,给了百姓安身立命的根本。而府兵制,则将保卫这份“根本”的责任,与每一个家庭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这不再是单纯的征兵,而是激发出了人民最原始的、保卫家园的斗志。

这才是“兵民一体”的真正精髓。

“好,好一个‘谁敢毁了我这三亩地’!”魏徵激动地拍了拍何力的肩膀,“老何,有你这句话,我大唐的江山,就稳如泰山!”

两人又聊了些家常,魏徵便告辞离开。

他走在回宫的路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想起了太子李承乾的困惑,想起了颉利那番冷酷的预言。

是啊,草原的法则或许就是弱肉强食。但大唐,正在创造一种新的法则。一种让每一个像老何一样的普通人,都愿意为之奋斗、为之牺牲的法则。

这种法则,不是靠刀剑强加的,而是靠土地、靠希望、靠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一点一滴,植入人心的。

回到宫中,他立刻求见李世民。

“陛下,臣今日,在市井之中,找到了答案。”

李世民正在看一份关于西域商路的奏报,闻言抬起头:“什么答案?”

“关于如何让帝国长治久安的答案。”魏徵将何力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李世民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平静,到专注,再到最后的欣慰与感慨。

“朕明白了。”他放下奏折,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朕一直以为,朕的基石是律法,是官僚,是军队。今日听你一言,朕才明白,朕真正的基石,是那一个个像老何一样,分到了三亩地,便愿意为帝国拼命的普通百姓。”

“是他们,让朕的‘贞观’,有了最坚实的土壤。”

他走到魏徵面前,郑重地行了一礼。

“爱卿,是朕的镜子,亦是朕的耳朵。以后,你要多替朕,去听听这些来自市井的声音。”

魏徵连忙侧身避开,躬身道:“为陛下分忧,乃臣之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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