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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那断裂的银色机械臂,在地板上折射着窗外冰冷的日光,像一道刺眼的伤痕,也像林见阳此刻骤然碎裂的心情。空气仿佛被抽成了真空,沉重得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叶的痛楚。

沈疏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空气,牢牢钉在他身上,也钉在那具残缺的模型上。那眼神里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淬了火的寒,带着一种被侵犯了绝对领域的、近乎实质的怒意和难以置信的锐利审视。林见阳甚至能感觉到那目光扫过自己脸上瞬间褪尽的血色和额角渗出的冷汗。

“我…我不是故意的!”林见阳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明显的颤抖。他慌乱地蹲下身,手指哆嗦着想去捡起那截断臂,指尖却因为过于紧张而几次滑开。金属的冰冷触感终于被他攥在掌心,却重逾千斤。“对不起!沈疏,真的对不起!我马上…马上给你粘好!我认识一个模型店老板,他手艺特别好…”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试图弥补,试图挽回,但每一个字在死寂的空气里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沈疏终于动了。他站起身,动作依旧带着那种刻板的精准,却比平时快了几分。他几步就走到了林见阳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林见阳完全笼罩。他没有看林见阳,视线紧紧锁在那具躺在地上的模型主体上。

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弯下腰,用两根手指,以一种近乎对待稀世珍宝般的谨慎,拈起那具失去一臂的银色机甲。冰冷的金属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显得格外脆弱。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的情绪,但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无声地昭示着压抑的怒火。

林见阳大气不敢出,手里紧紧攥着那截断臂,像捧着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声音,咚咚咚,震耳欲聋。

沈疏的目光终于从那模型上抬起,重新落回林见阳脸上。这一次,林见阳清晰地看到了那双深黑眼眸里翻涌的冰冷风暴,以及风暴中心那不容错辨的失望和疏离。

“规则第五条,”沈疏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回响,每个字都带着冰渣,“未经允许,禁止触碰我的任何私人物品,尤其是它们。”他的目光扫过自己书架上那一排排同样精致、纤尘不染的模型和手办,最后定格在林见阳手中的断臂上,“违反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我赔!多少钱我都赔!”林见阳急声道,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补救。

沈疏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是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赔?”他重复了一遍,声音里的寒意更甚,“‘碎星’是绝版手工定制,全球限量十件。它的价值,不在于钱。”他的目光锐利地刺向林见阳,“在于它的独一无二和完美无瑕。现在,它碎了。”

“碎星”…这个名字像一把小锤子敲在林见阳心上。绝版…手工定制…独一无二…每一个词都让他感到更加窒息。他手里的断臂仿佛变得滚烫起来。

“那…那怎么办?”林见阳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绝望的哭腔。他感觉自己像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不仅闯入了别人的圣地,还亲手打碎了人家的圣杯。

沈疏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身,走向自己的书桌,从最底层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极其精致的银色工具箱,上面没有任何logo,只有冰冷的金属光泽。他打开工具箱,里面是排列得如同手术器械般整齐的镊子、放大镜、各种型号的胶水、细小的锉刀…工具的精密度令人咋舌。

他小心地将“碎星”的主体放在一块铺着黑色绒布的专用操作台上,然后从林见阳颤抖的手中,用镊子精准地夹走了那截断臂。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看林见阳一眼,仿佛林见阳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空气分子。

林见阳僵在原地,看着沈疏戴上专用的放大镜目镜,拿起极细的镊子和一瓶标注着复杂化学名称的透明胶水,开始专注地处理断裂面。他的动作一丝不苟,手指稳定得可怕,全身心投入进去,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那份专注,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虔诚,也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屏障。

林见阳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知道,道歉和赔偿在此刻都失去了意义。他不仅弄坏了沈疏心爱的东西,更触碰了沈疏最不容侵犯的秩序和完美主义边界。那道无形的隔阂,因为这次意外,瞬间筑成了高墙。

他默默地退回到自己的角落,看着沈疏在灯光下专注修复模型的侧影。那冷硬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遥远。林见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的这位冰山室友,内心世界是何等的壁垒森严,而自己一个冒失的闯入者,已经狠狠撞在了那堵墙上。

他笨拙地继续整理自己的行李,动作放得轻了又轻,生怕再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他把衣服叠得尽量整齐(虽然离沈疏的标准还差十万八千里),书本按高矮顺序排好(歪歪扭扭,误差绝对不止五毫米),水杯和笔筒放在桌角固定的位置(总觉得放哪儿都不对劲)。每走一步,他都忍不住偷偷瞄一眼沈疏那边,像个小偷在警惕主人的目光。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模型修复的细微声响中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宿舍里只亮着沈疏书桌上一盏明亮的台灯和他头顶的放大镜灯,将他和他的“碎星”笼罩在一片孤寂而专注的光晕里。

林见阳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他这才想起自己奔波了一天,连午饭都没顾上吃。饥饿感混合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胃里一阵阵发紧。他蹑手蹑脚地打开行李箱里带来的一包饼干,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袋,尽量不发出塑料摩擦的噪音。他掰下一小块,飞快地塞进嘴里,像只偷食的仓鼠,连咀嚼都小心翼翼。

就在他准备掰第二块时,沈疏那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挫败感的吸气声。

林见阳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紧张地望过去。

只见沈疏放下了镊子和胶水,摘下了放大镜目镜。他眉心紧锁,盯着“碎星”断裂的肩膀接口处。那里,虽然断臂被暂时粘合了回去,但接口处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见的白色胶痕,破坏了原本浑然一体的金属光泽。在沈疏眼中,这瑕疵恐怕比断臂本身更难以接受。

沈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深黑的眼眸里翻滚着压抑的烦躁。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少见的急促,椅子腿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打破了维持许久的死寂。

林见阳吓得差点把饼干掉在地上。

沈疏没有看他,径直走到阳台,“哗啦”一声用力拉开了窗户。傍晚微凉的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动了他额前几缕碎发。他双手撑着窗台,背对着宿舍,肩膀的线条绷得很紧,像一张拉满的弓。晚风吹散了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松木气息,却吹不散房间里弥漫的低气压和无声的谴责。

林见阳看着那个僵硬的背影,嘴里饼干的味道变得又干又涩。他默默地把剩下的饼干放回包装袋,再也提不起一丝食欲。胃里的空虚被一种更深沉的、名为“愧疚”和“无措”的情绪填满。

他知道,沈疏的世界,对他关上了大门。而他,甚至连敲门的勇气,都在那冰冷的背影和细微的胶痕面前,碎成了齑粉。这同居的第一天,在混乱、惊吓、冰冷规则和破碎模型的阴影中,沉重地落下了帷幕。未来漫长的日子,似乎只剩下望不到头的压抑和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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