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一直就听闻薛章华的夫人身体不好,薛府上下事务都是薛怜影在打理。
以前觉得没什么,但现在,侯夫人合理怀疑薛夫人的身体就是薛怜影搞的鬼。
她执掌侯府中馈多年,阅人无数,眼光何等老辣,自从那日敬茶时见到薛怜影那番作态,她便知道那儿媳绝非任人拿捏的软面馒头,而是块棘手的硬石头。
若侯府大权落入薛怜影手里,那她以后怕是要在儿媳面前伏低做小讨生活了。
因此这一次,她定要狠狠挫一挫薛怜影的锐气。
那丫头即使有几分小聪明,又如何能与她这浸淫内宅权术多年的掌家夫人相比?她自有千百种手段,慢慢教训这不听话的儿媳。
于是今日一早,她便故作大度,将侯府账本都送去了倚梅苑,美其名曰让新妇学着管家理事,隐隐透露出让她掌家的意思。
只是送去的,多是些亏空严重、入不敷出的铺面账本。薛怜影若想在这些铺子上做出些东西来服众,少不得要自掏腰包,填上那巨大的窟窿。
至于那些旺铺,她自然是牢牢握在手里,左右她都不会有损失。
侯夫人惬意地靠在榻上品茶,一旁的嬷嬷跪在地上替她捶着腿。
她闭目养神,揉着额角,闲闲问道:“倚梅苑那边有什么动静了吗?”
嬷嬷忙不迭应道:“老奴这就派人去探听。这世子夫人到底年轻,管家这等大事,终究还得仰仗夫人您才行啊。”
这话说到了侯夫人心坎上,她唇角勾起,甚是受用。
嬷嬷正待起身去着人去打探时,院门外人影幢幢,薛怜影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过来了。
守在屋外的婢女见到被五花大绑、口中塞着破布,被人推搡着走在后头的赵管事时,神色大变,连忙进屋:
“夫人,夫人!世子夫人来了!”
“你慌什么,”侯夫人皱眉训斥,“世子夫人来做什么?”
“奴婢不知,但奴婢看见赵管事被绑着带过来了。”
“什么?!”侯夫人猛地坐直身子,惊疑不定,“她不好好在院子里看账本,这是要闹什么?”
话音未落,门外已传来薛怜影清凌柔婉的声音:“儿媳求见婆母,烦请通禀。”
人都堵到门口了,侯夫人只得强自镇定,整了整衣襟,端坐好,沉声道:“让她进来。”
薛怜影款步入内,盈盈一福:“这个时候来打扰婆母实在不该,只是儿媳遇到些难事,思来想去,只有请婆母做主了。”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侯夫人笑意慈和,目光扫过跪在一旁的赵管事,有些惊讶,“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将赵二绑成这模样?”
“婆母有所不知,”薛怜影面上浮起一层薄怒,“这刁奴胆大包天,私藏重要账本!若不是有人提醒,儿媳险些被他蒙骗过去!”
就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了。
侯夫人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他为何要私藏账本?让你的人先松开他,我亲自问个明白。”
她本以为薛怜影不会善罢甘休,没想到她爽快地答应了:“竹湘,松开他吧。”
口中破布一去,赵二立刻手脚并用爬过来,涕泪横流,哭嚎起来:“夫人明鉴啊!小人这些年为侯府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懈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可世子夫人却不分青红皂白便将小人绑了,小人实在不知何处得罪了世子夫人,求夫人替小人做主啊!”
唔,没想到嘴巴还挺伶俐的嘛,就是不听她的话。
薛怜影可惜地望他一眼。
侯夫人沉下脸,厉声问道:“赵二,怜影方才说私藏账本,可有此事?”
赵二连连磕头,一叠声地喊冤:“冤枉啊夫人!定是那钱嘉诬陷小人!世子夫人只听信他一面之词,全然不给小人辩解的机会!”
他匍匐在地,哭得情真意切:“更何况,小人不过区区一个管事,就算私藏了账本又有何用?于小人没有任何好处啊!”
这番说辞颇有说服力,侯夫人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面露难色,看向薛怜影:“儿媳,你看这……”
“你大胆,在婆母面前你还敢狡辩。”
薛怜影美目含怒,气道:“你既然说你没有私藏账本,那我问你,城东那家胭脂铺的账本呢?城北那家珍宝阁呢?还有城西的衣锦坊,那些账本都去哪了?”
她居然知道!
侯夫人心头剧震,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看向薛怜影。
她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薛怜影似无察觉,瞪着如遭雷击的赵二:“还敢说你没有私藏,难不成你想说是婆母故意扣下了那些账本?”
侯夫人脸色微僵,薛怜影这才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合适,歉意一笑:
“婆母莫要放在心上,儿媳只是这么一说而已,毕竟就像这刁奴说得那样,私藏账本对谁都没有好处,儿媳相信婆母。”
你要是真相信就不至于到她面前来演这一场了!
侯夫人深吸口气:“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说来也巧,这些铺子还是儿媳偶然从世子口中听来的,不成想今日竟派上了用场。”
薛怜影适时露出一抹羞涩,低下头捏着衣袖。
假的,陆时涯从不过问侯府事宜,他根本不可能知道,但这并不妨碍她甩锅给他。
侯夫人心梗地闭上眼,心知今日这算盘是彻底落空,强压下翻腾的怒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儿媳记得倒是清楚。赵二!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等两人顺势上演一出:宽厚主母严惩刁奴,最后大度宽恕刁奴的戏码,薛怜影略带委屈地插嘴道:
“婆母,这刁奴打着你的名号做出这种事,你一定要严惩啊。若非儿媳知道婆母持家有方、明察秋毫,岂不是要误会了婆母,平白生出嫌隙?”
她从袖中抽出丝帕,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恳切道:“这刁奴前敢阳奉阴违,后敢蒙骗主子,婆母定要以儆效尤啊!”
侯夫人表情僵硬:“那你说该怎么办?”
“那自然是,”薛怜影眼珠子转了转,柔声道,“都听婆母的,儿媳不敢越俎代庖。”
真真是滴水不漏,明摆着气人,却不落下把柄!
现在不仅算计落空,连心腹赵二也保不住了,侯夫人还得笑着安抚哭哭啼啼的薛怜影,命人将面如死灰的赵二押了下去。
事已至此,侯夫人现在是一眼都不想看见薛怜影那张脸,奈何她这个时候又蠢笨起来,磨磨蹭蹭不肯走。
侯夫人实在不愿再与她周旋,疲惫问道:“你还有事?”
“还是婆母懂我。”
侯夫人心又是一梗。
薛怜影自顾自道:“明日便是回门之日了,可世子这几天……似乎有要务缠身,关于回门诸事,儿媳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劳烦婆母,求婆母指教了。”
回门,这可是件要紧的事。
只要薛章华一日不倒,侯府就得仰仗这位亲家,回门之事不可马虎。
侯夫人点头应道:“你且回去准备,此事我自会安排好。”
薛怜影这才展露笑颜,行礼告退。
等那道身影消失在院门外,侯夫人面色一沉,喝问:“世子这两日究竟去了何处!”
“回夫人,世子这些日都在,都在醉月楼。”
“荒唐!”
若让侯爷知晓他险些误了回门大事,一顿家法定是跑不掉的。
侯夫人厉声吩咐:“来人,去把世子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