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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冰冷。灼热。

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在幽篁体内疯狂冲撞,撕扯着她的意识。欧阳景行塞入她手中的白玉瓶,如同寒冰凝结,而服下那枚所谓“保命丹”后,一股霸道炽烈的药力却如同岩浆般在她经脉中轰然炸开!

剧痛!远超伤口崩裂的剧痛!仿佛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都被投入了熔炉,又被瞬间投入冰窖。她蜷缩在散发着霉味的废弃卷宗之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关紧咬,几乎要晕厥过去。外界萧绝属下的搜查声、欧阳景行引开敌人的对话声,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翻滚着痛苦浪潮的水幕。

这就是“保命丹”?这分明是催命符!

欧阳景行……他到底……

意识在极度的痛苦中浮沉,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这股狂暴的药力彻底撕碎时,那股潜藏在她体内、源自“凰血”的灼热力量,仿佛受到了某种挑衅,竟自主地苏醒、奔涌起来!它不再是无序的乱窜,而是带着一种古老的、桀骜的意志,开始与那霸道的药力对抗、纠缠、乃至……吞噬!

过程依旧痛苦不堪,但不再是单方面的摧残。她的身体成了两股力量的战场,破坏与修复在瞬息间交替进行。肩头伤处的鲜血不知何时已然止住,甚至传来一阵麻痒的感觉。眩晕和虚弱感依旧存在,但那股足以让人疯狂的撕裂痛楚,却在缓缓减轻。

不知过了多久,体内的风暴渐渐平息。那股“凰血”之力似乎勉强压制并融合了部分药力,重新蛰伏下去,留下一个更加破败却也更加坚韧的躯壳。幽篁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被冷汗浸透,疲惫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但神智却异常清醒。

她听到了外面彻底恢复寂静。欧阳景行成功了?还是……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萧绝的人随时可能去而复返。必须离开暗卫营,立刻!马上!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支撑着她透支的身体。她艰难地挪开覆盖在身上的卷宗,扶着冰冷的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千斤重镣。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向着记忆中那个位于营地最边缘、靠近废弃水道的隐秘出口挪去。那是她之前离开营地去流觞巷的通道之一,防守相对松懈。

潜行变得前所未有的困难。身体的虚弱让她的脚步无法像往常那样轻盈,感官也迟钝了许多。有两次,她几乎与巡逻的守卫迎面撞上,全靠对地形和巡逻规律的熟悉,险之又险地提前避开。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无形的张力。她能感觉到,暗卫营的警戒等级提升了,那种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审视感,如同蛛网般笼罩着每一个角落。萧绝一定已经发现了她的逃离,或者至少,发现了她的失踪。

必须更快!

她咬紧牙关,压榨着体内最后一丝气力,终于抵达了那条隐藏在假山瀑布之后、布满湿滑青苔的出水口。冰冷的、带着腥味的水汽扑面而来,让她精神微微一振。

没有丝毫犹豫,她深吸一口气,潜入冰冷刺骨的水中,顺着狭窄湍急的水道,向外挣扎而去。水流冲击着她受伤的肩膀,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但她死死忍着,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一点点向外挪动。

当终于从另一端的河道阴影中钻出,重新呼吸到京城夜晚相对“自由”的空气时,她几乎虚脱地瘫倒在河岸边的淤泥里。

出来了……终于……暂时逃离了那个囚笼。

但危险远未结束。她现在是暗卫营的逃犯,是皇帝眼中可能失控的“刀”,萧绝绝不会放过她。京城虽大,却未必有她的容身之处。

苍筠……听雨楼……

这是目前唯一可能的选择。尽管与虎谋皮,但重伤力竭的她,急需一个喘息之地,一个能让她处理伤势、解读册子、谋划下一步的临时据点。

她挣扎着爬起,辨认了一下城南的方向,将身上湿透的、沾满泥污的外衫脱下丢弃,只着深色中衣,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踉跄着向城南潜行。

听雨楼并非一座显赫的建筑,它坐落在一条相对安静的青石板街尽头,是一座三层高的木质小楼,看起来像是一家格调清雅的茶肆或书画铺子,此刻早已打烊,门前悬挂的灯笼也已熄灭。

幽篁按照苍筠所说,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楼后一处不起眼的侧门。她抬起沉重的手臂,用特定的节奏,轻轻叩响了门环。

片刻后,侧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条缝隙。一个穿着灰色短褂、面容普通、眼神却异常精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后,警惕地打量着她。

幽篁没有说话,只是将苍筠给的那枚云纹令牌,递了过去。

中年男子接过令牌,仔细查验了一番,眼中的警惕稍敛,但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侧身让开通道,低声道:“姑娘请随我来。”

跟随着灰衣男子,幽篁穿过一条幽静的回廊,来到听雨楼后院一间陈设简单却十分干净整洁的客房。房间里有淡淡的檀香味,桌上甚至备好了清水和干净的布巾。

“姑娘可在此稍作休息,需要什么,拉一下床边的铃绳即可。在下告退。”灰衣男子说完,便躬身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房门,没有丝毫打探或客套的意思。

幽篁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她立刻检查了房间,确认没有明显的监视机关后,才疲惫地坐到床沿。肩头的伤口经过冷水和奔波,又开始渗血,阵阵眩晕袭来。

她必须先处理伤势。

就在她准备自行换药时,客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姑娘,主子吩咐,为您请了郎中。”是那灰衣男子的声音。

郎中?苍筠动作这么快?青衣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短刃。“不必了,小伤,我自己可以处理。”她沉声拒绝。

门外沉默了一下,随即,一个略带慵懒和戏谑的熟悉声音响起:

“幽篁姑娘,本王这‘听雨楼’的郎中,可比暗卫营那些只懂金疮药的家伙强多了。更何况,你确定你那‘小伤’,以及体内那股……不太安分的力量,自己能处理得好?”

苍筠!他竟然亲自来了?!

房门被推开,苍筠依旧是一身华贵的蓝袍,摇着折扇,施施然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她苍白的面色和渗血的肩头,最后落在她强行镇定的眼眸上。

“看来,姑娘这一夜,过得颇为精彩。”他挥了挥手,一名提着药箱、神情肃穆的老者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

幽篁看着他,没有放松警惕,但也没有再拒绝。苍筠说得对,她现在的状态,确实需要专业的医治,尤其是稳定那躁动的“凰血”之力。

那老郎中上前,查看了她的伤势,又把了脉,眉头越皱越紧。“外伤倒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棘手的是内息……刚猛燥烈,与姑娘体质相冲,却又隐隐相合,古怪,实在古怪……”他看了一眼苍筠。

苍筠微微颔首:“尽力医治,稳住伤势即可。”

老郎中不再多言,取出银针、药膏,开始为幽篁施针、上药。他的手法极其精妙,银针落下,一股清凉平和的气息导入体内,竟真的将那蠢蠢欲动的“凰血”之力缓缓安抚下去,肩头的剧痛也大为缓解。

幽篁心中暗惊,这郎中的医术,恐怕不在欧阳景行之下。苍筠麾下,果然能人辈出。

待郎中处理完毕,留下内服的药方告辞离去后,房间里只剩下幽篁与苍筠两人。

苍筠走到桌边,自顾自倒了一杯水,却没有喝,只是用手指摩挲着杯沿,目光重新落在幽篁身上,笑意微敛。

“现在,姑娘是否可以告诉本王,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狼狈地逃出暗卫营?还有……”他目光扫过她空荡荡的双手,“那本让多方势力觊觎的册子,如今在何处?”

面对苍筠的直接发问,幽篁心头一转。她需要苍筠的庇护和帮助,但不能毫无保留。册子是她的底牌,也是最大的风险。

“萧绝已知我身世。”她选择性地开口,声音因虚弱而低沉,“暗卫营已无我立锥之地。至于册子……”她顿了顿,“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在我确认自身安全,并且看到殿下合作的诚意之前,我不会轻易交出。”

苍筠对于她隐瞒册子下落似乎并不意外,反而笑了笑:“谨慎是美德。那么,姑娘想要本王如何证明诚意?”

“第一,我需要绝对的安全,确保萧绝的人找不到这里。”

“可以。听雨楼虽小,藏一个人还不成问题。只要姑娘不主动暴露,本王保你无恙。”苍筠答应得很爽快。

“第二,我需要关于‘凰血’、‘丙辰宫变’以及前朝镇国公府的一切相关信息。”

苍筠挑眉:“这可是触及皇室秘辛了……不过,本王对此也颇为好奇。可以,本王会将目前掌握的情报与你共享。”

“第三,”幽篁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他,“我要知道,殿下如此助我,究竟想要什么?或者说,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对方是苍筠这样的野心家。

苍筠与她对视着,折扇在掌心轻轻敲击,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高深莫测。

“本王所求,说来也简单。”他缓缓道,“一,是那本册子中可能记载的、关于前朝遗留的某些……‘资源’的线索。二,是希望有朝一日,姑娘这把锋利的‘刀’,在指向某些目标时,能与本王的方向,保持一致。”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利用之心,但也给出了一个相对明确的交换条件。

幽篁沉默了片刻。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这或许是当下最现实的关系。

“可以。”她最终点头,“但我不会做你手中的刀。我们是合作,而非主仆。”

苍筠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成交。”

初步的盟约,在这间弥漫着药香的客房里,以最现实的方式达成。

就在这时,那名灰衣男子去而复返,在门外低声道:“主子,刚收到消息,暗卫营统领萧绝,调动了‘玄冥卫’,正在全城秘密搜捕。另外……太医署的欧阳景行太医,半个时辰前离开了太医署,行踪不明。”

萧绝动用了最精锐的“玄冥卫”!看来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

而欧阳景行……他去了哪里?是去取册子?还是……遇到了麻烦?

幽篁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刚刚获得的短暂安全,仿佛随时可能被窗外洛京城无形的暗流所打破。

苍筠走到窗边,掀开一条缝隙,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看来,今晚的京城,注定不会平静了。幽篁姑娘,你觉得,欧阳太医他……是敌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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