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并未在驾驶舱内停留太久。
秦语的哭声渐渐停了。
她擦干眼泪,想对江辰说些什么。
谢谢?
或是问他到底是谁?
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她看到江辰依旧靠在座椅上,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呼吸听起来有些沉重。
刚才那个用客机侧滑的疯狂举动,对他体力的消耗是肉眼可见的。
“你……你还好吧?”
秦语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小心。
江辰没有回头。
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前方引路的那架歼-10C,以及仪表盘上仅存的几个指针上。
“死不了。”
他吐出三个字,声音沙哑。
秦语抿了抿嘴,不再打扰他。
她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听从这个男人的安排。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是命令。
驾驶舱内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灌入的狂风,以及发动机的轰鸣声。
这是一种暴风雨后的宁静,脆弱,却也珍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引路的战斗机飞得很稳,保持着一个固定的速度和高度。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秦语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她甚至开始想象,飞机成功降落后,她该如何向公司、向民航局报告今天发生的一切。
尤其是,该如何描述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
然而。
江辰忽然动了。
他只是微微侧了侧头,动作很轻。
但这个动作,却让秦语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她看到江辰的眉头,又一次皱紧了。
“怎么了?”
秦语脱口而出。
江辰没有立刻回答。
他依旧看着仪表盘。
高度表的指针,在非常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下滑落。
这个速度很慢,慢到几乎无法察觉。
但江辰的感觉不会错,这架飞机,正在变得“迟钝”。
战斗机在前方引路,他们飞得是一条绝对平稳的航线,不应该有高度的持续下降。
除非……
飞机的升力,正在流失。
“去客舱。”
江辰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去你刚才看的那个舷窗,再看一次那个破洞。”
秦语愣了一下。
“还要看?”
“去。”
江辰只说了一个字。
秦语不敢再问,立刻转身跑向客舱。
她穿过一片狼藉的客舱,乘客们的情绪已经基本稳定下来,很多人都在小声地哭泣或者祈祷。
看到秦语跑过,不少人投来询问的表情。
秦语顾不上解释,径直跑到那个能看到机翼破损处的舷窗边。
她探头向外看去。
只看了一眼,她脸上的血色,就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之前,那破洞里流出的燃油,虽然看起来吓人,但还算是一股线。
可现在……
那已经不是一条线了。
那是一片黑色的雾!
大量的燃油,在空中被高速气流吹散,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黑色轨迹,拖在飞机后面!
泄漏的速度……加剧了!
秦语连滚带爬地跑回驾驶舱。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
“油!不是在漏!是在喷!”
这个结果,完全在江辰的预料之中。
刚才的极限侧滑,虽然成功传递了信息,但也让机翼上那个破洞的结构,遭到了二次破坏。
裂口,被撕得更大了。
“我知道了。”
江辰的回答,依旧平静。
这种平静,让秦语的恐慌,稍微得到了一点点抑制。
她扶着舱门,喘着粗气,问道。
“那……那我们还能飞到机场吗?”
“他们应该是要带我们去最近的岭南国际机场。”
江辰说。
“远吗?”
秦语问。
江辰沉默了片刻。
“以我们现在的速度,大概还需要飞四十分钟。”
“四十分钟……”
秦语在心里默算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希望。
“四十分钟应该……应该够吧?”
江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只是反问了一句。
“你觉得,我们的油,还够烧几分钟?”
秦语的希望,瞬间凝固。
是啊。
以那种喷射的速度,别说四十分钟。
可能连十分钟,都撑不到。
刚刚才从死神手里逃出来,以为看到了曙光。
可转眼间,又被推入了另一个更深的深渊。
这种反复的折磨,让秦语的精神彻底垮了。
她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捂着脸,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肩膀在剧烈地抽动。
绝望。
彻彻底底的绝望。
江辰没有去安慰她。
因为他没有时间。
他的大脑,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放弃吗?
不。
他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
只要飞机还在天上飞,哪怕只剩下一秒钟的燃油,就还有机会。
机场是肯定去不了了。
必须迫降。
可现在,飞机正在一片连绵不绝的丘陵地带上空。
高度表显示,他们脚下,就是一片漆黑的山脉。
在这种地形上迫降,和直接撞山,没有任何区别。
必须找到一片平地。
一片足够长,足够平坦,足够坚固的平地。
在这片山区里,去哪里找这样的地方?
江辰的脑海中,开始疯狂地闪现着另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
那是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
原主的记忆里,有没有关于这片南部山区的地图?
有!
原主曾经跟着一帮狐朋狗友,来这里玩过越野摩托。
一副粗糙的,画在餐巾纸上的地图,在江辰的脑海中浮现。
但那上面,只有崎岖的山路和几条小溪。
根本没有可以迫降的地方。
等等!
就在江辰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个模糊的记忆片段,忽然闪了出来。
那不是玩越野摩托的记忆。
而是更早之前。
原主坐在一辆豪华的保姆车里,行驶在国道上。
车窗外,就是这片山区。
当时,车载电视里,正在播放着一则本地新闻。
“……据悉,连接南部山区与岭南市的G78兰海高速公路,目前已完成大部分路基建设,其中横穿黑石顶的B段,预计下月将完成初步路面铺设,为年底的全线通车打下坚实基础……”
新闻画面里,一条崭新的,灰白色的公路,蜿蜒盘旋在青色的群山之中。
画面一闪而过。
G78兰海高速!
正在修建!
尚未通车!
这个念头,瞬间劈开了江辰脑中的所有迷雾!
就是它!
这是唯一的生路!
江辰立刻开始在脑中,将那副粗糙的越野地图,和新闻里看到的,高速公路的大致走向,进行重叠比对。
他记得,那帮朋友当时指着一个方向,说那边正在修一条新的高速,以后进山就方便了。
方向,吻合!
地形,吻合!
就是这里!
江辰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但他知道,这依旧是一场豪赌。
第一,记忆不一定准确,万一记错了位置呢?
第二,新闻是几个月前的,现在那条路修到什么程度了?有没有留下大量的工程车辆或者建筑材料?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
他驾驶的这架客机,翼展超过了三十四米。而标准的高速公路,宽度只有二十五米左右!
这意味着,想要在高速公路上迫降,就必须用机翼,去“收割”掉公路两旁的一切!
其难度,丝毫不亚于刚才的雷暴盲飞。
甚至,更难!
因为,他只有一次机会。
赌吗?
江辰有的选吗?
不赌,就是等死。
赌一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已经彻底放弃的秦语。
又听了听从客舱隐隐传来的,那些压抑的哭声。
他做出了决定。
“起来。”
江辰的声音,将秦语从绝望中惊醒。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江辰。
“别哭了。”
江辰说。
“我们还有机会。”
机会?
秦语愣住了。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还有什么机会?
“我们不去机场了。”
江辰一字一顿地说道。
“抓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