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巡捕营官兵沉重的脚步声和刀鞘碰撞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近,将圣家小院彻底包围。火把的光亮透过窗纸,映出晃动的人影,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里面的人听着!尔等勾结逆匪,罪证确凿!速速开门受缚,否则格杀勿论!”一个粗犷凶狠的声音在门外咆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杀气。
这不是查案,这是剿匪!宋家已然撕下所有伪装,要借官军之手,将他们母子彻底碾碎!
圣夫人面无人色,将圣钦死死搂在怀里,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张妈和忠伯也吓得瘫软在地,绝望笼罩了每一个人。
圣钦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怀里紧紧抱着那本《九章算经》,里面藏着刚刚破译出的、可能救命的线索,但此刻,却仿佛成了最沉重的枷锁。他们就像瓮中之鳖,无处可逃。
破门而入似乎只在下一秒。
(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忠伯浑浊的老眼里忽然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他猛地抓住圣夫人的胳膊,因为急切而声音嘶哑:“夫人!后厨……后厨灶膛后面!老爷……老爷早年偷偷挖过一条……一条通往外街下水沟的暗道!说是……说是以防万一,从未用过!老奴也是偶然得知!”
暗道?!
这个消息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霹雳,瞬间照亮了绝境!
圣夫人和圣钦眼中同时爆发出求生的渴望!
“快!走!”圣夫人当机立断,拉起圣钦,对张妈和忠伯急道,“一起走!”
忠伯却用力推开她,苍老的脸上露出一种异常的平静:“夫人!少爷!你们快走!老奴和张妈留下来挡一挡!不然谁都走不了!”
“不行!”圣夫人泪如雨下。
“夫人!”忠伯噗通一声跪下,磕了个头,老泪纵横,“圣家待老奴恩重如山!老爷如今蒙难,圣家不能绝后!求您了!带少爷走!快走啊!”
张妈也反应过来,哭着推搡圣夫人:“夫人!快带少爷走!我们老了,不值钱了!他们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前院砸门的声音越来越响,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没有时间犹豫了!
圣夫人心如刀绞,她知道忠伯和张妈留下凶多吉少,但这是唯一的生路!她咬碎银牙,拉起圣钦,对着两位忠仆重重一拜,转身就朝着后厨冲去。
后厨同样一片狼藉。圣夫人凭着记忆,发疯似的扒开灶膛深处的灰烬和砖块,果然摸到了一块松动的铁板!用力一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霉味和潮气的黑洞露了出来!
“钦儿!快下去!”圣夫人将圣钦先行推入暗道。
圣钦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脚下是黏滑的淤泥。
圣夫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传来巨大撞门声的前院方向,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一咬牙,也钻进了暗道,并从里面奋力将铁板拉回原位。
几乎就在铁板合上的瞬间,前院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和官差的怒吼——大门被撞开了!
(转)
暗道内狭窄、潮湿、缺氧。圣钦和母亲只能弯着腰,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淤泥中艰难前行。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声音,以及头顶隐约传来的、官差在宅院内翻箱倒柜的喧哗和呵斥。
圣钦紧紧抱着《九章算经》,冰冷的封面贴着他的胸口,仿佛能给他一丝力量。他不知道这条暗道通向何方,也不知道外面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他只知道,必须活下去,必须把书里的秘密带出去!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和流动的空气。他们看到了暗道的出口——隐藏在城外荒僻处、一个废弃砖窑旁边的杂草丛中。
母子二人狼狈不堪地爬出暗道,浑身沾满污泥,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引得一阵剧烈咳嗽。他们瘫倒在杂草丛中,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却丝毫不敢停留。
平遥城方向火光隐隐,人声嘈杂,显然搜捕还在继续。他们必须尽快远离这里。
“娘……我们去哪儿?”圣钦喘着气问,小脸上满是茫然和恐惧。
圣夫人看着茫茫四野,寒风刺骨,他们身无分文,举目无亲。那个“丙字柒号架”的线索指向官府档案库,如今他们自身难保,根本不可能接近。
绝望再次袭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似乎正朝着他们藏身的砖窑而来!
母子二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缩进杂草丛最深处,连大气都不敢喘。
只见两匹快马疾驰而至,在砖窑附近勒停。马上的骑手都穿着深色劲装,披着斗篷,看不清面容。
其中一人低声对另一人道:“……消息没错,人应该刚从暗道出来不久,分头找!必须在巡捕营那帮废物之前找到他们!”
圣夫人和圣钦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是敌人!他们竟然连暗道出口都知道!完了!
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另一个骑手忽然开口,声音竟然有些耳熟:“……务必确保母子安全。那本书是关键。”
这个声音……圣钦猛地睁大了眼睛!是那个晚上在书房出现过的、拿走黄铜镇纸的蒙面人的声音!
他到底是敌是友?!
两名骑手正要分散搜索,突然,远处官道上火把通明,又一支人马朝着这个方向而来,看旗号竟是巡捕营的人追出来了!
两名黑衣骑手显然不想与官军正面冲突,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似乎是首领)果断道:“来不及了!先撤!引开他们!”
说罢,两人猛地一打马,故意制造出不小的动静,朝着与圣钦母子藏身之处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巡捕营的官兵果然被吸引,呼喝着追了过去:“在那边!追!”
马蹄声和喧嚣声渐渐远去。
砖窑旁重新恢复了死寂。
圣钦和母亲趴在冰冷的草丛里,浑身都被冷汗和露水浸透,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那个蒙面人……他似乎是想找到他们,但又似乎在暗中保护?他到底是谁?
(合)
不能再待下去了。这里已经暴露。
圣夫人拉起几乎冻僵的儿子,踉跄着向着更深的荒野走去。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只有求生的本能。
天快亮时,他们在一个避风的山坳里暂时歇脚。又冷又饿,狼狈不堪。
圣夫人拿出一直贴身藏着的、最后一点值钱的首饰——一对小小的金耳钉,塞给圣钦:“钦儿,这个你收好……万一……万一娘不在了,还能换点吃的……”
圣钦用力摇头,将耳钉推回去,却将怀里的《九章算经》抱得更紧:“娘,我们还有这个!爹留下的东西!我们一定能活下去!一定能救爹!”
他的声音还带着孩童的稚嫩,却有一种异常的坚定。
圣夫人看着儿子在晨曦微光中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她忽然想起丈夫常说的一句话:“只要算盘珠子还在响,晋商就倒不了。”
如今,圣家的算盘碎了,但算经还在,血脉还在。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挺直了脊梁:“对,我们还有希望。平遥不能待了,河东档案库我们也去不了。但我们或许……可以去包头。”
“包头?”圣钦抬起头。
“你爹早年在那里有些生意上的故旧,虽然不知如今还能否依靠……但总是一条路。”圣夫人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且,那里离山西够远。我们得活下去,钦儿,只有活下去,才能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她看着儿子,一字一句地说:“记住今天,记住我们受的苦,记住你爹的冤屈。有些账,现在不算,不是忘了,是时候未到。”
圣钦重重地点头,将母亲的话和这一夜的惊险逃亡深深烙进心底。
(悬念)
母子二人互相搀扶着,向着北方,向着未知的包头方向,踏上了茫茫的逃亡之路。
前景未卜,危机四伏。
而那本《九章算经》中隐藏的秘密,那个关于“光绪三年,河东,张”和“丙字柒号架”的线索,如同沉睡的火种,被深深埋藏起来。
圣钦回头望了一眼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平遥古城轮廓,小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风雪故里,家破人亡。
九省通衢之路,才刚刚开始。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身后遥远的官道上,那个曾出现在书房和砖窑的黑衣蒙面人,正远远眺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手中摩挲着那个从圣家带走的、看似普通的黄铜镇纸。
镇纸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机括响动,竟然从中裂开,露出里面藏着一枚小小的、样式奇特的青铜钥匙。
他将钥匙握在掌心,低声自语:
“圣宏远,你托付的事,我做到了第一步。剩下的路,就看你这儿子……能否走通了。”
(第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