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医疗中心的全面检查和长达四十八小时的隔离观察期终于结束,扣在56号脖子上的监测环也被去掉。关于黑石峡谷任务的初步报告已经递交,那场深入“活岭”并触及地底恐怖的经历被列为高度机密,第七行动队的所有成员都被要求签署了更严格的保密协议。
野牛小队的黑匣子被技术部门全力破译,初步数据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名词——【猩红回响】,它与基地档案中最危险的【红色禁区】描述存在高度吻合的异常能量特征。消息被严格封锁,只在最高层引起震动,第七行动队的功绩与风险评估被暂时搁置,换来了巨量信用点【封口费】以及一段难得的休假期。
休假批条下来的那天,客鲤刚给队友介绍完56号的新名字。回到房间后,客鲤看着依旧对周遭一切漠然、只是偶尔会将空茫目光投向窗外喧嚣基地市的白麟,一个念头悄然滋生。
“白麟,”客鲤拿起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和一个印着基地标志的黑色口罩,走到白麟面前,“老是待在房间里很闷吧?带你出去逛逛?”
白麟缓缓转过头,安静地看着客鲤手中的东西。
客鲤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这张脸太招摇了,这么久了我看着还是很不习惯,得挡一挡。”
他抬手,小心翼翼地将帽子戴在白麟束起的银色的长发上,压低帽檐,又轻轻为他戴上口罩,只露出一双美丽得令人心悸的眼睛。做完这一切,客鲤退后半步看了看——嗯,虽然身形和气质依旧出众,但至少不那么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
“走吧,”客鲤尽量让语气轻松,“带你去逛街。”
基地内部的商业街人流如织,各种叫卖声、议价声、老旧引擎的轰鸣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末世中难得的烟火气。白麟对这一切的反应很奇怪——他对呼啸而过的改装卡车毫无反应,却会对路边水洼里倒映的破碎霓虹光影凝视片刻;他对拥挤的人流视若无睹,却在一个卖仿生机械宠物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看着那只不断重复摇尾巴动作的电子狗,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困惑。
客鲤耐心地跟着,偶尔低声解释几句:“那是车,代步的工具……那是广告牌……那是假的,不是真的生命……”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教一个来自遥远星系的婴儿认识世界。
柳瑶、骆柔、江淮书正好也在附近闲逛,看到客鲤和白麟这奇怪的组合,都忍不住投来好奇又带着善意的笑意。骆柔甚至吹了声口哨,被江淮书轻轻拍了一下胳膊。
“听说西区那个旧时代的游乐园,基地后勤部给修复了一部分,今天试运营,对贡献点高的居民开放!”骆柔兴奋地提议,“反正休假,一起去看看?”
这个提议得到了多数人的响应。末世中,任何一点旧日世界的娱乐痕迹都显得弥足珍贵。
客鲤看向白麟,对方依旧没什么表示,好吧,这个人的意见可以忽略不计——于是,一行人向着西区的游乐园走去。
所谓的游乐园,其实只是清理出了一小片区域,修复了一个缓慢旋转的摩天轮、一个吱呀作响的旋转木马、一个射击气球赢取劣质玩偶的摊位,以及一个规模不大的、灯光闪烁的室内“鬼屋”。即便如此,也已经让不少幸存者和他们的孩子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真心的笑容。喧闹的音乐声和人们的欢笑声交织,几乎让人暂时忘却了墙外的危险。
白麟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边缘,帽檐下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旋转的、发光的、发出巨大声响的设施,又落在那些奔跑嬉笑、脸上洋溢着简单快乐的人们身上。他看得异常专注,仿佛在解析某种极其复杂深奥的现象。
“要不要……去试试那个?”客鲤指了指那个缓慢的摩天轮。
白麟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就在客鲤以为他默许,准备去买票时——
“滋——啦——!”
尖锐到极致的、仿佛亿万根针同时刮擦玻璃的噪音猛地炸响,瞬间刺透所有人的耳膜!游乐园里所有灯光——摩天轮的彩灯、旋转木马的跑马灯、摊位上的灯泡,甚至天空投下的微弱天光——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掐灭,整个世界陷入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
人们的欢笑声、音乐声、机器运转声……所有声音仿佛被瞬间抽空,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咚咚声。
这诡异的绝对静默只持续了或许一秒。
紧接着,是强烈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失重感和空间扭曲感!仿佛整个大地被强行撕扯、翻转!
客鲤感到一阵恶心反胃,下意识地死死抓住身边白麟的手臂——触手一片冰凉,却奇异地让他没有在这疯狂的位移中迷失。他能感觉到骆柔、江淮书和其他队员也在附近,被同样的力量裹挟。
下一秒,所有的异常感觉骤然消失。
光线重新涌入视野,但却不再是之前那个破旧却温馨的基地游乐园。
他们站在一条宽阔得不像话、铺着色彩过度鲜艳、仿佛糖果铺就的蜿蜒小径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到发齁的棉花糖味,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塑料加热后的化学气味,闻久了让人隐隐作呕。
眼前,是一座巨大、华丽、怪诞到超现实的游乐园入口。高耸的、扭曲成螺旋状的彩虹大门闪烁着不自然的、刺眼的光芒,门上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子,用歪歪扭扭、仿佛儿童涂鸦的字体写着:
【 欢 迎 光 临 永 无 乐 园 !】
放眼望去,远处是庞大到看不见顶的、缓缓旋转的幽暗摩天轮,其车厢被涂鸦成各种扭曲的笑脸;是错综复杂、轨道交织、发出轰隆巨响的过山车;旋转木马上转着的是各种哭泣小丑或怪异玩偶……
所有设施都色彩斑斓,却透着一股陈旧的、破败的气息。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之前同在游乐园的所有人,基地的居民、觉行者和孩子们,此刻都和他们一样,一脸茫然和惊恐地站在这条鲜艳的小径上,数量成百上千!他们都被强行拉入了这个空间!
“发…发生了什么?”
“这里是哪里?!”
“妈妈——!”
恐慌开始蔓延,人群骚动起来。
“咚——咚——咚——!”
欢快却走调得厉害的八音盒音乐猛地从四面八方响起,声音大得震耳欲聋。
紧接着,从那些色彩鲜艳的灌木丛后、从巨大的糖果屋旁、从扭曲的彩虹门后面,蹦蹦跳跳地钻出了一个个“身影”。
它们穿着颜色俗艳、沾满不明污渍的小丑服,脚上的鞋子长得夸张,并且不断发出“叭叭”的刺耳声响。它们的脸上涂着厚重的、嘴角裂到耳根的油彩笑脸,但那双眼睛却空洞无神,甚至不断流淌着黑色油彩,如同眼泪。它们动作僵硬却极快,如同上了发条的人偶,发出“咯咯咯”的、统一频率的刺耳笑声,开始环绕着惊恐的人群蹦跳、转圈。
人群发出尖叫,试图后退,却发现不知何时,身后也被这些小丑和诡异的设施包围了。
就在恐慌即将升级为踩踏事件时,那走调的八音盒音乐突然停止了。
所有蹦跳的小丑也瞬间定格在原地,保持着夸张的姿势,只有那裂开的笑容和流淌黑泪的眼睛依旧对着人群。
一个更加清晰、语调极度欢快的女声,通过无处不在的广播喇叭响彻整个空间:
“叮咚!欢迎各位亲爱的游客光临【永无乐园】!”
“为了让您的游玩体验更加愉快,请务必遵守以下乐园规则哦~”
“规则一:请时刻保持微笑!哭泣和悲伤是不被允许的,坏情绪会招来‘管理员’哦!”
“规则二:请积极参与乐园项目!每个游客必须至少完成三个项目,否则将无法获得‘离开的票根’!”
“规则三:请勿损坏乐园设施!它们是乐园宝贵的财产,损坏者需要付出‘相应代价’!”
“规则四:请听从小丑员工的指引!它们是您忠实的服务员,会帮助您获得快乐!”
“规则五:午夜钟声响起时,还未离开乐园的游客,将永远成为乐园的一部分!”
“嘻嘻……祝各位……”
“玩得开心~~!”
广播声戛然而止。
那些定格的小丑们猛地重新动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似乎咧得更大更诡异了。它们开始机械地拍手,发出整齐划一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掌声,然后如同潮水般涌向人群,伸出戴着白色手套的手,试图去拉扯、推搡惊恐的游客,用那欢快却冰冷的语调重复着:
“来玩呀~!”
“要微笑哦!”
“快去玩游戏吧!”
这是一个拥有残酷规则的……高阶领域!他们被强制拉入了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恐怖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