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局“观察者”的出现，像一根无形的绳索，悄然套上了陈六合的脖颈。虽然对方暂时没有表现出敌意，但这种无时无刻不被窥视的感觉，让他如芒在背。
他必须尽快变强，必须获得更多信息，必须打破这种被动局面。
老城区不能再待了。正如观察者所言，这里紊乱的地脉煞气虽然能干扰普通追踪，却更容易刺激血锈，绝非久留之地。而且，他和阿飞都需要药品、食物和更稳定的环境。
但去哪里？正规的旅馆需要身份登记，无疑是自投罗网。其他的藏身点也未必安全。
“我知道…一个地方…”阿飞忽然小声说道，他似乎看出了陈六合的困境，绿色的竖瞳里带着一丝犹豫和畏惧，“…‘他们’…有时候会去那里…换东西…也…也躲人…”
“什么地方？”陈六合立刻追问。
“…鬼市…”阿飞吐出两个字，声音压得更低，“…在水底下…只有…特定时间…才开门…”
鬼市？水底下？
陈六合心中一动。他好像听爷爷年轻时提过一两句，江北市似乎确实存在一个流传于“圈内人”之间的秘密集市，交易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位置极其隐蔽，没想到竟然是在水下？
“你知道怎么去？什么时候开？”
阿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跟‘奶奶’…去过一次…记得路…但…需要‘信物’…不然…进不去…也容易被…盯上…”他所说的奶奶，似乎就是之前被神秘组织抓走的那位厌胜族长辈。
信物？
陈六合想起了从爷爷樟木箱里找到的那些零碎东西——几块碎玉、那个装着干涸黑色液体的小琉璃瓶。那些东西蕴含着微弱能量，当时不知道用途，现在想来，极有可能就是某种“信物”！
他立刻将那些东西拿出来。“你看看，这些能用吗？”
阿飞仔细地辨认着，最后指着一块颜色最深、刻着扭曲水纹的暗蓝色碎玉：“…这个…好像…可以…有…水的味道…”
就是它了！
希望再次燃起。鬼市鱼龙混杂，往往是信息和物资的最佳获取地，也是最好的藏身之所之一。
事不宜迟。两人稍作休整，在黄昏时分再次出发。
在阿飞模糊记忆的指引下，他们穿过越来越偏僻的巷道，最后来到城市边缘的一条废弃运河旁。运河早已干涸，河床裸露，长满了荒草。一座破旧的石桥横跨其上，桥墩上布满了苔藓和水渍。
“…入口…在桥下…”阿飞指着第三个桥墩的水线位置，那里看起来和别的桥墩毫无区别。
此时，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一轮残月升上天空，月光惨白。
当月光恰好照射到那个特定桥墩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桥墩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浮现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模糊的光晕漩涡。
“…就是现在…”阿飞紧张地说。
陈六合握紧那块暗蓝色碎玉，拉着阿飞，小心翼翼地走向光晕。在接近的瞬间，他手中的碎玉微微发凉，与光晕产生了共鸣。他一步踏入光晕，一股冰冷的、类似穿越水幕的失重感传来，眼前景物骤然变幻！
桥墩之后，并非冰冷的河水或实心的砖石，而是一条向下的、宽阔而潮湿的石阶通道！通道两侧的石壁上镶嵌着某种发出幽绿色荧光的苔藓，提供了微弱的光亮。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鱼腥味以及一种陈旧的、难以形容的神秘气息。
向下走了约莫五六分钟，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仿佛天然形成的溶洞空间出现在眼前。洞顶垂下无数钟乳石，闪烁着各色微光。一条地下河缓缓流淌，穿洞而过，水声潺潺。河两岸，以及水中突出的石台上，零星分布着一些摊位。
摊主和来往的行人大多穿着斗篷或戴着面具，遮掩着形貌。他们的气息也千奇百怪，有的阴冷，有的燥热，有的如同阿飞一样带着非人特征，也有的看似普通却目光锐利。交易在沉默或极低的耳语中进行，显得鬼祟而神秘。
这就是鬼市！
陈六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动，将兜帽拉得更低，示意阿飞跟紧。他能感觉到，背后包裹里的血锈刀进入这里后，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似乎对这里混杂的能量场既警惕又…适应？
他们沿着河边狭窄的小路小心前行，尽量不引起注意。摊位上的东西光怪陆离：散发着异味的草药、不知名兽类的骨骼牙齿、锈蚀的古老兵器、残破的卷轴、甚至还有封印在罐子里蠕动的不明生物……
陈六合的目标很明确：寻找药品、食物，以及可能的信息。
他用身上仅剩的现金，从一个笼罩在黑袍里、散发着泥土气息的摊主那里换到了一些效果不明的伤药和压缩干粮。交易过程很简单，对方只看东西，不问来历。
随后，他尝试着向几个看起来可能消息灵通的摊主旁敲侧击，打听关于“穿白衣服的人”、“看门狗”或者“兵主计划”的消息。但对方要么沉默以对，要么警惕地摇头，甚至有一个摊主身上瞬间散发出的敌意让血锈都躁动了一下，陈六合立刻识趣地离开。
这里的规矩显然是多看少问，明哲保身。
就在陈六合感到些许失望时，他的目光被河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吸引。
那里坐着一个枯瘦如柴的老者，没有摆摊，只是独自坐在一块石头上垂钓。但他钓的却不是水中的鱼，他的鱼线垂入地下河水中，鱼钩竟然是直的，而且离水三寸，悬在空中。
更奇特的是，老者的眼睛蒙着一块黑布，似乎是个盲人，但他却仿佛能“看”到经过的每一个人。
当陈六合经过他身边时，老者忽然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摩擦的石头：
“新来的守刃……你身上的‘锈味’和‘雷味’太重，快把不该来的东西引来了。”
陈六合脚步猛地顿住，心中骇然！这盲眼老者竟然一眼（或者说感觉）就看穿了他的底细？！
“前辈……”陈六合谨慎地开口。
“别前辈后辈的。”盲眼老者打断他，依旧“看”着空中那根直钩鱼线，“老头子我只是个卖消息的，顺便钓点‘缘法’。你想问什么，直接说，付得起代价，我就告诉你。”
陈六合心脏狂跳。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我想知道，‘兵主计划’和抓走厌胜族人的那帮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盲眼老者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胃口不小。这代价，你可未必付得起。”他缓缓道，“不过，看在你身上还有‘守藏史’那老家伙的味道，给你指条明路。”
他顿了顿，干涩的声音吐出几个字：“…去找‘百晓生’。他那里，有你想要的部分答案。至于代价…你得自己跟他谈。”
“百晓生？他在哪里？”
“顺着这条河，往水声最响的地方走，看到一个挂着‘知无不言’破幡的洞口，就是他的地方。”盲眼老者说完，便不再言语，仿佛化作了一尊石雕。
陈六合道了声谢，虽然心中疑惑重重，但还是立刻带着阿飞，顺着地下河向上游走去。
越往深处，水声果然越来越大。渐渐地，他们看到一个巨大的地下瀑布轰鸣着注入深潭，瀑布旁边，有一个狭窄的洞口，洞口果然歪歪斜斜地挂着一面脏兮兮的布幡，上面用墨笔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知无不言”。
洞口没有任何守卫，里面透出温暖的灯光。
陈六合和阿飞对视一眼，咬了咬牙，迈步走了进去。
洞内别有洞天，竟然是一间布置得古色古香的书斋。四壁都是顶到洞顶的书架，塞满了各种竹简、帛书、线装书甚至还有现代的档案袋。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头发乱糟糟、戴着一副厚厚眼镜的年轻人，正埋首在一堆发光的电子设备和一个古老的罗盘之间，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不耐烦地挥挥手：“今天打烊了！没看我正忙着计算下次‘煞涌’峰值时间吗？误差超过零点五秒都会要人老命的！”
陈六合看着这奇特的组合——古老书斋与现代电子设备，以及这个看起来像个疯狂科学家的“百晓生”，一时有些愣怔。
但他还是开口道：“是河边的钓叟让我来的。”
百晓生闻言，终于从一堆仪器中抬起头，厚厚的眼镜片后，一双闪烁着惊人智慧光芒的眼睛锐利地扫过陈六合和阿飞。
“钓叟那老瞎子？”他推了推眼镜，目光尤其在陈六合背后的包裹和阿飞身上停留了片刻，“啧…守刃传人加上厌胜遗孤…还真是麻烦组合。行吧，算你们有缘。”
他站起身，走到一个巨大的书架前，熟练地抽出一本厚厚的、用某种兽皮订成的册子，翻到某一页。
“‘兵主计划’…嗯，隶属一个叫‘熵之枢纽’的秘密组织，热衷于研究并利用一切超自然力量，尤其是煞气相关，行事百无禁忌。抓你们厌胜族，大概率是为了你们天生沟通厄运煞气的能力，想用来培育或者控制什么玩意儿…”
他语速极快，信息却清晰无比。
“至于他们的老巢…别问我具体位置，那帮地老鼠挖得又深又散，我知道的三个据点上周刚被端了两个，剩下的那个…嘿嘿，价格可不菲。”
熵之枢纽！培育控制！
虽然只是部分信息，却已经让陈六合对敌人的了解加深了一大步！
“代价是什么？”陈六合沉声问道。
百晓生合上册子，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陈六合：
“我对你…很感兴趣。或者说，对你那把…正在‘醒神’的刀很感兴趣。”
“告诉我，你第一次引动地煞时，‘它’反馈给你的感觉…越详细越好。这就是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