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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入冬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早了些。

林毅是被窗棂上的响动惊醒的。拉开窗帘,看见雪花正簌簌地落,把老街的青石板铺成了一片白,闻砚斋的檐角挂着冰棱,像串透明的玉坠。

许彦已经醒了,正站在案前研墨。他穿了件厚毛衣,袖口挽着,露出腕上那道浅疤,墨条在砚台上研磨,发出沙沙的轻响,和窗外的落雪声混在一起,像首安静的晨曲。

“醒了?”许彦抬头,眸子里映着窗外的雪光,“我多烧了盆炭火,暖和。”

林毅走过去,看见案上摆着两张宣纸,一张写着“雪”,一张画着株寒梅,都是刚写就的,墨色还带着湿润的光泽。“今天不拓片了?”

“雪天适合写字,”许彦放下墨条,指尖在梅枝的笔画上轻轻点了点,“你看这枝干,得带点韧劲,像熬过冬的树。”

林毅拿起那张“雪”字,笔锋里藏着股清劲,像能透纸看见漫天风雪。他忽然想起许彦第一次在雨里站着的样子,清冷得像块冰,可现在,这冰早已化成了砚台里的墨,温润得能焐热整个寒冬。

他们没开店门,就坐在炉边,一边烤火一边看书。许彦翻着那本拓片集,看到巷子里拓的“秋”字时,忽然笑了:“那天你拓完,鼻尖沾了点墨,像只偷喝了墨汁的猫。”

林毅的脸颊有点热:“还说我,你发梢上还粘着桂花呢。”

炉火噼啪作响,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许彦伸手,替林毅拂去肩头的落雪——不知何时沾上的,已经化成了一小片湿痕。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像暖炉贴在了皮肤上。

“下午雪停了,去千佛崖看看?”许彦忽然说,“雪后的石窟,经文上会结层薄冰,像给字裹了层玉衣。”

林毅点头。他还没见过雪后的千佛崖,想象着那些古老的经文被雪覆盖的样子,心里竟有些期待。

吃过午饭,雪果然停了。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把雪地照得发亮。两人裹紧了大衣,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千佛崖去。山路覆着雪,走起来咯吱作响,许彦的左腿还不太灵便,林毅就扶着他的胳膊,一步一步慢慢走。

“以前总觉得冬天太冷清,”林毅喘着气,哈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风里,“现在觉得这样慢慢走,也挺好。”

许彦转头看他,睫毛上沾着雪粒,像落了层碎星:“因为身边有人。”

林毅的心轻轻一颤,没说话,只是把他的胳膊扶得更紧了些。

到了千佛崖,果然见石窟的石壁上结着层薄冰,经文的笔画被冰面衬得愈发清晰,像嵌在石头里的玉字。许彦从包里掏出块绒布,小心地擦去冰碴,指尖抚过那些凹凸的刻痕,动作虔诚得像在触摸时光。

“你看这里,”他指着“归”字的最后一笔,“上次修复时补的石料,现在已经和原壁融在一起了,连冰都冻得一样厚。”

林毅凑近看,果然看不出修补的痕迹。就像他们之间的日子,那些初见时的疏离、试探,早已被时光磨成了默契,像这冰面下的石头,浑然一体。

下山时,夕阳把雪地染成了暖红色。许彦忽然在一块平整的雪地上停下,弯腰用手指写了个“砚”字,笔画深嵌在雪里,像幅素净的白描。

“给闻砚斋的。”他笑着说,呼出的白气模糊了眉眼。

林毅也弯下腰,在旁边添了个“暖”字。两个字挨在一起,在雪地里透着股笨拙的温柔。

回到闻砚斋时,暮色已经漫了进来。林毅生起炉火,许彦则去煮茶,用的是今年新收的白茶,沸水注入时,茶叶在杯里舒展,像朵在热水里绽放的雪。

他们坐在炉边喝茶,看窗外的月亮爬上屋檐,把雪地照得像铺了层银。许彦忽然从包里掏出个木盒,递给林毅:“给你的。”

打开一看,是方新砚,砚面雕着并蒂莲,和那方“同归”墨是一对。砚台的边缘还留着点新刻的痕迹,显然是他亲手做的。“用千佛崖的青石磨的,”许彦的声音有点轻,“比你那方老砚台更发墨。”

林毅拿起砚台,触手温润,砚堂光滑得像被月光洗过。他忽然想起许彦在石窟前抚摸经文的样子,想起他为了拓片在雪地里弯腰的背影,眼眶忽然有点热。

“我也有东西给你。”林毅起身,从里间拿出个布包,里面是支笔,笔杆是老竹做的,上面刻着“共研”二字,是他照着祖父的法子,削了整整三天才成的。

许彦接过笔,指尖抚过竹杆上的刻痕,忽然笑了:“以后,就用你的笔,我的砚,一起写字拓片。”

炉火映着两人的笑脸,把砚台和笔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对相依的剪影。窗外的雪又开始落了,轻轻巧巧地,像在为这温暖的夜盖层被子。

林毅看着案上的新砚旧墨,忽然明白,所谓长情,不过是雪落时有人共炉,砚台里有墨可研,日子里有彼此的温度——从春到冬,从雨到雪,把每一个平凡的瞬间,都过成值得珍藏的拓片。

他拿起那支“共研”笔,蘸了点许彦研的墨,在宣纸上写下:“雪落时,砚正温。”

许彦笑着,在旁边添了句:“有你在,岁常暖。”

墨香混着茶香,在暖融融的空气里漫开,像个永远不会褪色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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