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梦被禁足揽月轩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飞遍了七王府犄角旮旯。
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触了霉头,可那眼神里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谁让她往日仗着侧妃身份和宰相爹的威风,没少折磨人。
我顶着“重点保护动物”的光环,日子却过得提心吊胆。
肚子里揣着个来历不明的“小祖宗”,外面树了个恨不得生啖我肉的宰相仇家。
每日除了被万老太妃盯着灌下十全大补汤,就是对着棺材里那位时醒时昏的“死鬼王爷相公”,以及院子里那位昂首阔步、动不动就用爪子在地上划拉「陆凯想你」的芦花鸡相公,大眼瞪小眼。
风宝最近伙食标准直线上升,鸡冠红得发亮,油光水滑。
它大概也觉出府里气氛不对,尤其是我每次被柳如梦那院传来的砸东西声惊得一哆嗦时,它就会立刻扑棱着翅膀冲到我脚边。
黑豆眼警惕地扫视四周,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踱步,活像个尽职尽责的护卫。
“行了,风宝,知道你忠心。”
我无奈地拍拍它的背,羽毛温热厚实。
“可人家是宰相千金,真要打上门,你这鸡爪挠得动金丝甲?”
风宝不满地“咯咯”两声,爪子在地上用力刨,很快划拉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啄眼!挠脸!
“行,你狠。”
我嘴角抽了抽,这战斗鸡,惹不起。
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日子没过几天,就被尉迟逸风一道惊雷劈开了。
这位祖宗王爷,在某个阳光灿烂、太医刚给他扎完针的午后,强撑着坐起来,用他那副能咳出肺痨的嗓子,哑声宣布!
“柳氏…心如蛇蝎,诅咒本王血脉…留之何益?休…休书!”
“风儿!”守在旁边的万老太妃惊得差点把佛珠扯断。
“这…这可使不得啊!柳相那边”?
“母妃!”
尉迟逸风猛地提高音量,又引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眼神却锐利如刀。
“她…她敢在您佛堂污蔑冰雪,诅咒我儿”。
咳咳咳…
“其心可诛!留她在府,是祸根!休书…立刻”
咳咳咳…
“否则,本王…现在就…气死给你看!”
说完,他眼白一翻,直挺挺又倒回枕头上,一副你们看着办,不写休书本王就当场去世的架势。
万老太妃看着儿子这副死给你看的决绝模样,又看看我隆起的肚子,虽然月份还小,但老太妃自动脑补得很大。
再想想柳如梦那日在佛堂的泼妇行径和恶毒诅咒。
最后一咬牙:“写!管家!取笔墨来!立刻写休书!”
为了儿子和孙子,宰相也顾不上了!
休书以雷霆万钧之势送到了揽月轩,据说柳如梦当场就疯狂了。
疯狂中柳如梦砸烂了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凄厉的哭嚎诅咒声穿透高墙,整个王府都听得见。
消息像长了翅膀,当天就飞进了宰相府。
翌日早朝,金銮殿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
大应皇帝尉迟天翔高坐龙椅,看着下面剑拔弩张的两拨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左边,是他的王弟!
七王爷尉迟逸风,被人用一顶极其宽大的软轿抬着上殿的。
整个人裹在厚厚的狐裘里,只露出一张惨白如金纸、毫无血色的脸。
他闭着眼,气息微弱,时不时还极其应景地低咳几声,仿佛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归。
软轿旁,是同样一脸沉痛、捻着佛珠默念佛号的万老太妃。
我,严冰雪,作为“苦主”兼“重点保护对象”,被特许坐在老太妃下首一个小锦墩上。
我努力扮演一个饱受惊吓、柔弱不能自理的孕妇,手还得时不时抚一下平坦的小腹,心中呐喊,“祖宗你争点气,好歹给点存在感啊!”
右边,是当朝左相柳忠南及其侧室方慧贤。
柳忠南一张国字脸铁青,腮帮子咬得死紧,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
方慧贤则是一副天塌地陷的模样,哭得钗环散乱,涕泪横流,帕子都湿透了好几块。
“陛下!陛下要为老臣做主啊!”柳忠男高声喊道。
“七王爷!您怎能如此薄情寡义!”
“如梦她嫁入王府多年,恪守妇道,侍奉太妃,照顾王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如今…如今竟因一点口角,就要休弃发妻!”
“这…这是要逼死她!逼死老臣一家啊!”
“陛下!老臣冤枉!如梦冤枉啊!定是那严氏妖妇,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迷惑王爷,构陷我儿!”
“陛下明鉴啊!”
她一边哭嚎,一边用淬了毒似的眼神剜着我。
柳忠南深吸一口气,撩袍跪地,声音沉痛却字字清晰。
“陛下!老臣教女无方,致使小女在太妃佛堂失仪,冲撞王妃,罪该万死!”
“然,七王爷仅因此便行休弃之举,未免太过严苛!”
“王妃有孕,本是天大喜事,然时日尚浅,王爷病体未愈,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恳请陛下详查!还小女一个公道!也还皇家一个清白!”
这话就差直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婚前偷人、混淆皇室血脉了!
金殿之上,落针可闻。所有大臣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这事儿,太烫手了!
尉迟天翔眉头皱成了川字,看看左边那快咽气的王弟和哭唧唧的老太妃,再看看右边那悲愤欲绝的宰相夫妇,最后目光落在我这个“祸水源头”身上,那眼神,复杂得很。
就在这时,软轿里那位“奄奄一息”的七王爷,像是被柳忠南最后那句“另有隐情”刺激到了,猛地睁开眼!
“柳相!”尉迟逸风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厉,“你…你口口声声说另有隐情?”
咳咳咳…
“好!本王今日…就与你分说明白!”
他挣扎着想坐直身体,旁边的太监赶紧去扶。
“你那好女儿…柳如梦!”
他死死盯着柳忠南,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憎恶。
“她…她诅咒本王…血脉断绝!”
“诅咒本王…唯一的骨肉…不得好死!”
“此等恶毒心肠…咳咳咳…留她何用?”
咳咳咳…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一阵剧烈咳嗽,身体剧烈颤抖,突然“噗”的一声,一口暗红的鲜血毫无预兆地喷溅出来!
星星点点,染红了明黄的软轿内衬和他胸前的狐裘,触目惊心!
“风儿!”
万老太妃尖叫一声,扑了过去,老泪纵横。
“御医!”
“快传御医!”
尉迟天翔也惊得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整个金殿瞬间乱成一团!
尉迟逸风喷完血,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一歪,又“昏死”过去,只留下那刺目的血迹和满殿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