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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沔水北岸的临时营地里,秋阳晒得土坯发白,一万五千名降卒蹲在划定的土圈里,脊梁骨大多没敢挺直。他们原是张鲁麾下的”鬼卒”与州郡兵,前日南郑城破时弃了刀枪,此刻手里攥着的只有粗陶碗,碗沿还沾着早上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粟米粥。

营外忽然响起甲叶碰撞的脆响,降卒们齐刷刷抬头——一队玄甲骑士护着个青衫束腰的年轻将领走了过来,正是率军破城的刘于。他身后跟着个膀阔腰圆的汉子,玄色短打外罩了件半旧的皮甲,腰间悬着柄环首刀,正是才升了百夫长的石头。

“都抬起头来。”刘于的声音不高,却透过风传进每个降卒耳中,”前日降时,我说过不杀,便不会食言。”

蹲在前排的几个老兵偷偷交换眼神。他们原是汉中本地农户,被张鲁征来当兵,打了败仗本以为要么填沟壑,要么为奴,此刻听这话,喉结都动了动。

刘于目光扫过人群,落在营中插着的十几面残破旗帜上——那是张鲁旧部各营的标识,有的还绣着”李””赵”等姓氏,显然是旧将私兵的记号。”石头,”他侧头道,”去把那些旗拔了。”

石头应声上前,大步走到旗杆下,攥住旗杆猛一发力,松木旗杆”咔嚓”断成两截。他接连拔了十几面,断旗堆在地上,像堆枯柴。降卒里有人低低惊呼——那是他们旧部的根,拔了旗,便像断了念想。

“你们原属十七营,”刘于扬声道,”营中多是同乡、亲族,战时或许能抱团,可如今降了我军,再抱团,是信不过我刘于,还是想留着反心?”

土圈里瞬间静得能听见风吹草动,有个年轻降卒攥紧拳头,被身旁老兵狠狠按了按肩膀。

“从今日起,打散编制。”刘于抬手点向营外列队的士兵,”看到那些队伍了?除了我身边三百亲兵,余下各营,每五十人里掺你们三人。”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掺进去后,同灶吃饭,同帐睡觉,军械、衣粮与旧部一概相同。敢私认旧主、结党营私者,军法处置——但若是好好当差,立了战功,旧部能得的赏,你们一样不少。”

石头已带着新调派的十名什长过来,手里捧着成册的名册。”点到名的出列!”石头粗声喊,”王二柱!”

一个矮壮汉子哆哆嗦嗦站起来,石头看了眼名册:”去东边第三营,找什长周虎报道。”

“李三……去西边第七营……”

名册是昨夜刘于让人连夜做的,把一万五千降卒按年龄、体格重新分类,再随机打散分到各营。喊名的声音持续了两个时辰,秋阳移过中天,降卒们分批跟着新什长走,没人再看地上那堆断旗——新什长手里拿着的木牌,刻着新的营号,木牌边角打磨得光滑,比旧营那粗糙的旗杆顺眼多了。

等最后一个降卒走出土圈,石头擦了把汗,走到刘于身边:”将军,都分完了。末将那一百人里,也掺了六个降卒,今早试了试,队列走得还行。”

刘于笑了笑。石头原是他刚起兵时收的流民,抡得动八十斤的石锤,前日破城门时第一个攀上城楼,本该赏些财物,他却求着要个差事,刘于便顺势升了他百夫长,拨了一百人——里头既有跟着他打了两年仗的老兵,也掺了新降的兵卒,正是要试试混编的路数。

“南郑府库清点得如何了?”刘于转身往城中走,石头连忙跟上。

“可不得了!”石头眼睛发亮,”张鲁那太守府地下竟有三个暗库!白银整整一千万两,码得跟城墙似的;黄金八千两,装了四十多个木箱子;还有粮草,糙米、麦麸、豆饼加起来,足有两百万石,仓官说够十万人吃三年!”

刘于脚步顿了顿。他自领乡勇起兵,这几年南征北战,最缺的就是钱粮,没想到张鲁经营汉中多年,竟攒下这么厚实的家底。”走,去府库看看。”

太守府后院的暗库门敞开着,十几个亲兵正用灯盏照着清点。白银是五十两一锭的官银,码在木架上,泛着冷白的光;黄金则是马蹄金,沉甸甸压得木箱微微变形。粮库在府外的官仓,隔着两条街都能闻到麦香。

“传我令。”刘于站在银锭前,声音斩钉截铁,”铁骑营三千人,每人赏白银五百两;步卒旧部,每人赏两百两。”

石头惊得睁大眼睛:”将军,铁骑营三千人,五百两一人就是一百五十万两……再加步卒,这就快两百万两了!”

“铁骑是我军的骨,”刘于抬手抚过冰凉的银锭,”前日破城,他们冲在最前,折了十七人,赏得再厚也该当。”他顿了顿,”另外,方才那些新分编的降卒,每人赏三两白银,现在就发。”

“三两?”石头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将军是说……每个降卒都给?不管从前是谁的人?”

“对,每个都给。”刘于点头,”让各营什长亲自发到他们手里,告诉他们,这是我刘于给的见面礼——往后跟着我,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他们一口;立了功,赏银翻倍,还能分田宅。”

消息传到各营时,刚分编好的降卒们还在犯怵。王二柱跟着什长周虎到了东边第三营,正蹲在帐外磨枪,见周虎捧着个木盘过来,盘里是银光闪闪的碎银子,心里直打鼓——莫不是要先给点甜头,再拉去当炮灰?

“王二柱,过来。”周虎喊他。

王二柱磨磨蹭蹭上前,周虎舀了一瓢银子递给他:”这是三两,将军赏的。”他指了指营中正在领银子的旧部,”他们是老兵,赏得多些,你们新来的,将军也没亏着。往后好好练,下月考核若能达标,再赏半石米。”

王二柱捏着银子,指腹蹭过银面的纹路,那冰凉的触感扎得他眼眶发热。他在家种了十几年地,一年到头攒不下半两银子,如今刚降过来,没挨鞭子没做苦力,竟白得三两?他偷偷看旁边,李三正把银子揣进怀里,手按在衣襟上直抖,那老兵按着他肩膀的手,此刻拍了拍他后背,低声道:”刘将军是个实在人,跟着干吧。”

暮色降临时,各营都飘起炊烟。王二柱和周虎营里的老兵坐在一起喝粥,粥里竟掺了豆子,比张鲁手下时稠了一倍。有老兵教他怎么把枪握得更稳,说”将军最看重能打仗的,下次攻城你若敢先登,赏银能娶媳妇”;李三在西边第七营,正帮着老兵修补帐篷,老兵给他递了块麦饼:”明早卯时起练队列,跟着走就行,没人欺负你。”

石头站在营门高处,看着各营帐里透出的灯火,还有偶尔传来的笑骂声——那是新旧兵混在一起说闲话,竟听不出谁是降卒谁是旧部。他转身往刘于的住处走,远远见刘于正站在廊下,手里拿着张地图。

“将军,”石头抱拳道,”银子都发下去了。末将转了一圈,那些降卒……没人再耷拉着脸了,有几个还主动帮着挑水呢。”

刘于抬眼,看向远处营区的灯火,嘴角弯起个浅弧。打乱编制是断他们的旧根,赏银是栽新苗——人心从来不是靠刀枪逼出来的,给他们安稳,给他们盼头,这一万五千人,才算真正成了他的兵。

夜风拂过,带着粮草的香气,也带着营中渐起的鼾声。刘于收起地图,知道汉中这地,他算是站稳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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