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文学
一个专业的小说推荐网站

第3章

张天把手机从枕头底下抽出来时,屏幕还亮着曹麦麦那条加密邮件的提示——“有些鱼一旦咬钩,就再也吐不出来”。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翻身坐起,顺手从床头抓起那支用了半个月的录音笔,塞进西装内袋。笔身有点硌,但他喜欢这种实在的触感,像随身揣了把没开刃的匕首,防身不杀人。

半小时前,行政部群发通知:今晚七点,分行副行长李国栋组织团建,地点“云顶轩”包厢,全员着正装,不得请假。

他对着镜子打领带,动作慢得像在拆炸弹。上回见李国栋,还是高中时在银行年会上,那人站在主席台念获奖名单,声音洪亮得像在背《出师表》。如今这位“李副”要请他喝酒,他倒宁愿对方直接来篇《讨贼檄文》,至少还能提前准备对策。

云顶轩门口,一辆黑色奔驰缓缓停下。张天正要抬脚进门,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戴金丝眼镜的脸:“张天?关少让我捎句话——‘赤兔马未动,先看风向’。”

他一怔:“关地?”

“助理。”对方笑了笑,递来一张名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一串数字,“他说你懂。”

张天捏着名片,还没回过神,那人已驱车离去,只留下尾灯在夜色里划出一道红痕。他低头看那串数字,像极了股票代码,又像某种坐标。但关地从来不说废话,他说“风向”,那就一定有风。

包厢里已坐了七八人,李国栋居中,一身深灰唐装,袖口绣着暗龙纹,端的是“魏武挥鞭”的派头。见张天进来,他抬手一招:“小张,坐我旁边,咱们聊聊‘团队精神’。”

张天笑着应下,心里却默念《三十六计》第一条:备周则意怠。越是热情,越得防着背后捅刀。

酒过一轮,李副开始“忆往昔”。讲他当年如何力排众议,批下十亿贷款救活一家钢厂,末了叹道:“现在有些人啊,不懂感恩,还喜欢把内部问题往外捅。”

众人低头喝酒,没人接话。

张天举起杯,眼神微醺:“李叔说得对,内部问题就该内部解决。就像关羽过五关,斩的都是自己人,但刀刀为了忠义。”

李国栋眯眼看他:“你这比喻……有意思。”

“学生拙见。”张天咧嘴,“不过我觉得,要是华容道曹操真被擒了,刘备也不一定敢杀,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国栋沉默两秒,忽然大笑:“好!好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放下酒杯,压低声音,“正好,城南地产那笔客户投诉,你经手的吧?报告里,有些细节……可以‘技术性忽略’。”

张天装作愣住:“啊?哪块?”

“比如,担保材料缺失的事。”李国栋夹了口菜,慢条斯理,“客户自己漏交的,咱们何必写得那么明白?影响团结。”

“可……这算不算隐瞒过失?”他皱眉,声音发虚,像快醉了。

“过失?”李国栋冷笑,“银行做事,讲究的是大局。你师父曹麦麦学历不够,风评又差,上面早有意见。你要是这时候还往她头上扣屎盆子,以后谁罩你?”

张天脑袋一歪,手扶额角:“李叔……我懂了。可是我……我喝多了,明天……能不能……”

“喝多了?”李国栋眼神一凛,“那就回去睡吧。但记住,报告明天下午交,别让我失望。”

张天摇摇晃晃起身,差点撞到服务员。他踉跄着往外走,手悄悄摸了摸西装内袋——录音笔的开关,早在李国栋开口第一句时就已启动。

走出酒楼,夜风一吹,他瞬间清醒了八分。靠在墙边掏出录音笔,重播最后一段:“……报告明天下午交,别让我失望。”他冷笑一声,把文件命名为“李副的忠告_v1”,顺手上传云端,密码设成关地高中时的学号。

正要收起设备,手机震了一下。

新邮件。

发件人一串乱码,标题是“鱼饵已下”。

他点开,正文只有一行字:“赵总昨晚打了三个电话给李副,内容涉及‘烫伤事件’的‘合理解释’。鱼,开始咬钩了。”

落款是个笑脸符号。

张天盯着那笑脸看了五秒,忽然笑出声。曹麦麦这女人,连警告都带点毒。

他抬头望天,云层裂开一道缝,漏下几点星光。正想回复,手机又震。

关地语音弹了出来,背景音是游戏音效:“喂,我爹的助理找你了吧?”

“找了,还留了串数字。”

“那是我爸私人基金的净值代码。”关地笑得欠揍,“他意思是——‘风快来了,站稳了’。”

“你爸这么高调?”

“他低调的时候,是直接调人事。”关地顿了顿,“听说分行行长下周要述职,有人要动位置。”

张天心头一跳:“你是说……”

“我啥都没说。”关地秒挂。

他站在原地,夜风吹得领带乱飘。一边是李国栋的威胁,一边是关家的暗示,中间还夹着曹麦麦那条“鱼咬钩”的谜语。这局棋,俨然从“华容道”升级到了“官渡之战”,曹操和袁绍还没开打,他这个无名小将已经被推到了前线。

回出租屋的路上,他绕去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忽然想起什么,把瓶盖拧紧,放进包里。这动作他从高中就养成——每次从孙叶家出来,她妈总塞瓶水给他,说是“路上喝”。后来他才知道,那水瓶底下常贴着小纸条:“我妈又问我俩啥时候订婚。”他从不拆,但每次都把瓶盖留着,攒了一抽屉。

如今瓶盖还在,人却早没了联系。

他甩甩头,把杂念赶出去。现在不是想情情爱爱的时候,是得想清楚——明天那份报告,到底怎么写。

电脑打开,客户投诉报告草稿摊在屏幕上。他盯着“担保材料缺失”那栏,光标闪得像在催命。

写,等于直接打脸李国栋,可能当场被撸;不写,等于自毁原则,还对不起曹麦麦那道烫伤。

他摸出手机,翻到曹麦麦的聊天框,输入又删,删了又输。最后只发了个问号。

三分钟后,回复来了:“你要是连这点火候都拿捏不准,就别当我的徒弟了。”

张天咧嘴。这女人骂人都不带脏字。

他重新看向文档,忽然灵光一闪,把“担保材料缺失”改成“客户补充提交流程中”,又在备注栏加了一句:“建议风控部介入指导,确保合规闭环。”

既没撒谎,也没背锅,还顺手把皮球踢给了李国栋的部门。

“好一招‘借刀杀人’。”他自言自语,“孙武没教过这招,但诸葛亮肯定用过。”

保存,命名:“客户报告_v2_太极版”。

刚要关机,手机又响。

还是曹麦麦。

这次是语音。

他点开,听见她声音压得很低,像在避人耳目:“李国栋今晚喝完酒,给分行纪检组打了电话,说有人‘情绪不稳,疑似泄露机密’。他们明天上午会找你谈话。”

张天眯起眼:“所以……鱼不是咬钩,是想把钓鱼的也拖下水?”

“聪明。”她顿了顿,“记住,无论他们问什么,你只说三句话:‘我不记得’‘我没说过’‘我以组织调查为准’。”

“要是他们翻我手机?”

“那你最好……”她声音更轻,“从来没录过音。”

电话挂断。

他盯着黑下去的屏幕,忽然觉得这局游戏越来越像《三国杀》——每个人手里都藏着牌,有人明着出【杀】,有人暗地打【乐不思蜀】,而他这个小卒子,得一边装傻充愣,一边偷偷攒【无懈可击】。

他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远处银行大楼还亮着几盏灯,其中一间,他知道是曹麦麦的办公室。

她还在熬。

他摸出录音笔,轻轻放在窗台上。月光斜照,笔身映出一道细长的光痕,像未出鞘的剑。

明天谈话,他得演场好戏。

而戏台之下,有人想让他摔下台,有人想借他登高台,还有人,正隔着夜色,默默递来一根绳索。

他拿起水瓶,拧开,喝了一口。

然后,把瓶盖轻轻拧紧,放进抽屉。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