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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林凡的声音落下,那句“信我一次”带着滚烫的孤勇和卑微的祈求,在晨光流淌的病房里撞出无声的回响。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亮得惊人,死死锁着张雅婷的脸,不放过一丝细微的变化,像一个押上全部身家性命的赌徒,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窗纱晒进的晨光,温柔地笼着病床上那张苍白而沉静的侧脸。张雅婷的视线没有躲闪,也没有回应,只是平静地落在他脸上,落在他眼底那片浓得化不开、几乎发黑的乌青上,那憔悴的痕迹在明亮的光线下,如同某种无声的控诉,刺眼得惊心。

前世那个雨夜的冰冷绝望,和此刻眼前这张因她而煎熬到极致的脸,在脑海中猛烈地碰撞、撕扯。她搭在雪白被面上的手腕,那圈淡粉的指痕印记似乎又隐隐发起烫来,烙印着他方才不顾一切的疯狂和滚烫的宣告。

信?

这个字,重逾千斤。前世,她信了太多不该信的人,信了林薇薇伪善的“姐妹情”,信了那些裹着糖衣的毒药,最终信进了冰冷的坟墓。

林凡被她长久的沉默钉在原地,方才孤注一掷的勇气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巨大的恐慌重新攫住了心脏,几乎要将他窒息。他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高大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喉结艰难地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能僵硬地维持着俯身的姿势,等待那预料之中的冰冷拒绝。

就在那绝望的阴霾即将彻底将他吞噬的刹那,张雅婷的目光,极其缓慢地,从他布满乌青的眼睑,移向了他依旧紧紧攥着水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手。

那水杯里,清澈的水面映着窗外的微光。

然后,她那只搁在被面上的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苍白纤细的指尖,带着高烧初退后的虚弱无力,极其缓慢地抬离了被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迟疑,朝着林凡那只紧握着水杯、微微颤抖的手,极其缓慢地探了过去。

时间被无限拉长。

林凡的呼吸彻底停滞了!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所有的感官都死死聚焦在那只缓缓靠近的、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近了。

更近了。

那微凉的、带着一点虚弱湿意的指尖,终于,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试探般的触碰,落在了他因用力紧握水杯而绷紧的手背边缘。

一点微凉。

却如同带着百万伏特的电流,瞬间穿透皮肤,狠狠击中林凡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轰——!”

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攥着水杯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猛地收得更紧,骨节发出细微的脆响,杯中的水面剧烈地晃动起来,几乎要泼洒而出!

他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的力气才遏制住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嘶吼和想要不顾一切抓住那只手的冲动!只能僵硬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承受着那一点微凉指尖带来的灭顶震撼和狂喜。

她碰他了!

不是抗拒的抽离,不是冰冷的躲避,是……主动的触碰!尽管那么轻,那么短暂,带着试探和迟疑,像蜻蜓点水,像流云拂过山巅,却足以将他从绝望的深渊瞬间抛上狂喜的云端!

张雅婷的指尖只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便如同受惊的蝶翼般迅速收了回去,重新落回被面上,蜷缩起来。她微微侧过头,更深地陷进柔软的靠枕里,只留给他一个更加沉默的侧影和微微起伏的薄被轮廓,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触碰只是他极度渴望下产生的幻觉。

但林凡知道,那不是幻觉!

他手背上那一点残留的、微凉的触感,如同烙印般清晰滚烫!他猛地低下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手背上那被触碰过的地方,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几乎要满溢出来,巨大的狂喜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克制!

“雅婷!”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想确认什么,“你……你……” 他想问,你是不是愿意信我一点点?是不是不那么恨我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却只化作一句笨拙到极点、却又饱含巨大欢欣的傻话,“水……水还喝吗?温的!还是温的!”

他像个第一次得到大人默许去做某事的孩子,激动得手足无措,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使命感。他几乎是立刻将注意力重新聚焦到手中的水杯上,屏住呼吸,用尽毕生所有专注和稳定,小心翼翼地再次将杯口凑近她微微侧开、对着他的唇边。

这一次,他的手稳如磐石,杯中水面平静无波。

张雅婷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疲惫的阴影,没有任何回应。

林凡眼底的狂喜并未因此熄灭,反而沉淀成一种更加厚重深沉的珍视。他没有收回手,也没有再出声催促,只是无比耐心地维持着那个姿势,像一个最忠诚的守卫,捧着甘泉,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女王垂怜。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窗外的阳光移动了位置,将那丛窗下的白色雏菊照得更亮,细小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林凡的手臂因为长时间的悬空而开始感到酸麻,额角也再次渗出细密的冷汗——之前囫囵吞下的药力并未完全消退,眩晕感和胃部的沉闷感如同潜伏的暗流,在他狂喜稍歇后,便悄然卷土重来。他咬紧牙关,将所有的不适死死压在喉咙深处,高大的身躯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只有那只端着水杯的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终于,病床上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呼吸变化。

张雅婷紧闭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然后,在林凡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她苍白的唇瓣,极其缓慢地、微微开启了一条细小的缝隙。

无声的默许!

林凡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骤然松开,巨大的满足感瞬间淹没了他!他眼底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将杯口稳稳地贴上她微启的唇缝。

温热的清水,如同生命之泉,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流入她干渴的口中。她小口地、顺从地吞咽着,喉间发出细微的、令人心安的声响。

林凡一眨不眨地看着,贪婪地捕捉着她吞咽时脆弱的颈线,看着她被温水浸润后似乎恢复了一丝血色的唇瓣。他眼底翻涌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和一种近乎永恒的专注。每一次她微启唇瓣,含下那一点甘霖,都像是在他干涸的心田注入一股暖流。

直到杯中水下去一小半,张雅婷极其轻微地偏了一下头,避开了杯口。

林凡立刻如同接到圣旨般,迅速而轻柔地撤回水杯。他看着她似乎因这温水而舒缓了些许的眉心,看着她重新陷入沉睡般安静的侧脸,心底那片滚烫的熔岩无声地奔流着,带着足以融化一切冰封的热度。他不敢再打扰,只是无声地将水杯放回床头柜,动作轻得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然后,他重新坐回床边的椅子,高大的身影在晨光中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守护着唯一的珍宝。目光依旧贪婪地流连在她脸上,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宁静刻进灵魂深处。

药力带来的眩晕和胃部不适如同跗骨之蛆,再次汹涌袭来,比之前更加猛烈。林凡用力咬住下唇内侧,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口翻涌的恶心感。额角的冷汗汇聚成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他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下去,一只手用力抵住抽痛的胃部,另一只手则死死抠住椅子坚硬的扶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死白。

他强迫自己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床上沉睡的人影,仿佛那是支撑他不倒下的唯一力量。视野一阵阵发黑,耳边监护仪的滴答声变得遥远而模糊。

不能倒……不能让她看见……他刚刚才……才得到她一点点……一点点微弱的触碰……不能前功尽弃……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双重煎熬彻底淹没时,病房门被极其轻微地推开一条缝。陈默那张年轻干练的脸出现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插满新鲜白色雏菊的素净玻璃花瓶。清晨带着露水的清新花香,瞬间冲淡了病房里消毒水和药物的沉闷气息。

陈默的目光先是恭敬地扫过病床上似乎睡着的张雅婷,随即落在角落沙发椅里那个身影上——林凡高大的身躯深陷在宽大的沙发椅里,头以一个极不舒服的角度抵着高耸坚硬的靠背,脖子别扭地歪着。即使隔着一段距离,陈默也能清晰地看到他下巴上凌乱的青黑胡茬,眼下那两团浓重得近乎发黑的乌青,在透过窗纱的晨光下,显得尤为刺眼和……狼狈。林凡的呼吸很沉,带着一种极度困倦后的粗重,胸口微微起伏,一只手臂无意识地垂落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还搭在膝盖上,指节无意识地微微蜷着。他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像一头耗尽力气、伤痕累累却依旧不肯倒下的猛兽,连睡梦中都透着一种令人心惊的疲惫和脆弱。

陈默的瞳孔猛地一缩,脚步瞬间顿住,连呼吸都放轻到了极致。他立刻明白了张雅婷之前的那个轻微摇头的含义。他眼中的敬畏更深,小心翼翼地、以最轻微的动作,将花瓶放在门边的矮柜上。素雅的白雏菊沾着晶莹的晨露,在微光中静静绽放,散发着清浅微涩的香气。做完这一切,他如同影子般,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合上门。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林凡沉缓的呼吸声,监护仪规律的滴答,以及窗外偶尔掠过的清脆鸟鸣。

时间在晨光与花香中静静流淌。

林凡的身体在沙发里猛地一颤!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倏地睁开了眼睛!布满血丝的双眸在睁开的瞬间,带着尚未清醒的惊悸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慌,几乎是凭借本能,第一时间就精准地、死死地锁定了病床上的身影!

当看到张雅婷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侧脸静谧,似乎连姿势都没怎么变过时,他紧绷到极限的身体才像被骤然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松懈下来。一声长长的、带着巨大后怕的沉重喘息,从他喉咙深处滚出。

他立刻站起身,动作因为刚睡醒和维持别扭姿势太久而显得有些僵硬踉跄。他几乎是跌撞着扑到床边,高大的身影带着急切和尚未散尽的惊魂未定,俯下身,声音嘶哑紧绷,带着浓重的鼻音:“雅婷?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陈默送了花,还有……”他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目光急切而贪婪地在张雅婷脸上逡巡,仿佛要确认她是否完好无损。

张雅婷在他靠近的瞬间就睁开了眼。那双沉静的眸子,初醒时带着一丝朦胧,随即迅速变得清晰而平静。她没有回答他连珠炮似的问题,目光只是越过他焦急的脸,平静地落在那瓶放在门边矮柜上的白色雏菊上。

晨光熹微,透过洁净的玻璃瓶身,映照着那些沾着细小露珠的白色花瓣。那纯净的白色,那细长的花瓣,那清浅微涩的气息……瞬间与前世那个血雨交织的夜晚重叠!

瓢泼的大雨冰冷刺骨,冲刷着泥泞的地面。她倒在地上,身体里的温度一点点流失,视野模糊。视线所及的边缘,是林凡跪在泥水血泊里的身影。他颤抖的手,死死抓着一束早已被雨水和血水浸透、花瓣零落、污秽不堪的白花——那是她在昏迷前,无意识低喃过一句“雏菊”后,他发疯般冲进雨幕深处,不知从哪里寻来的,也是那样细长的白色花瓣……他跪在那里,一遍遍绝望地嘶吼着她的名字,雨水混着血水从他脸上淌下,那束沾满泥污、奄奄一息的雏菊,被他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紧紧按在心口,按在她早已冰冷的手边……

画面与眼前这瓶沐浴在晨光中、鲜活洁净、露珠莹莹的白雏菊猛烈地撞击!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尖锐的刺痛瞬间攫住了张雅婷的呼吸!她的脸色似乎更白了一分,搭在被子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林凡所有的急切询问,在她目光落向雏菊、脸色微变的瞬间,戛然而止!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那瓶新换的雏菊,瞬间明白了什么!

前世那个雨夜,她最后模糊视线里那束沾满血污的雏菊……是他永远无法弥补的痛,是他午夜梦回最深的梦魇!

“我……”林凡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发紧,带着巨大的慌乱和痛悔,“我……我马上拿走!我……”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转向门口,就要冲过去将那瓶花扔掉!仿佛那不是花,而是会刺伤她的利刃!

“别动。”

一个极其轻微、带着高烧后特有沙哑的声音,清晰地响起,阻止了他仓惶的动作。

林凡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他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病床。

张雅婷的目光已经从雏菊上收回,静静地落在他布满惊痛和慌乱的脸上。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深不见底的古井,却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深处悄然融化、流动。

“花,”她看着他,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活着。”

活着。

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林凡耳边炸响!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击中,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才稳住。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到最大,死死地盯着张雅婷平静无波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滚烫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巨大的、灭顶的狂喜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克制!

活着!

她说花活着!

这不仅仅是说话!这是在说……她看到了他的痛悔,她看到了他前世绝望的弥补,而她……接受了?她允许这象征着前世绝望与弥补的花,以这样鲜活洁净的姿态,留在她的视线里?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酸涩得林凡几乎要落下泪来。他死死咬住牙关,下颌线绷得死紧,才勉强将那股汹涌的泪意压了回去。可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咧开,扯出一个巨大到近乎傻气的笑容,那笑容瞬间点亮了他憔悴不堪、布满胡茬和乌青的脸庞,连那浓重的疲惫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光亮驱散!

他像个终于得到了全世界认可的孩子,激动得手足无措,高大的身躯微微发着抖,声音嘶哑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活着!对!活着!花活着!好!好!活着就好!都活着!” 他急切地应着,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张雅婷脸上,捕捉着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那眼神亮得惊人,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珍视和一种近乎偏执的虔诚。

狂喜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胸腔里奔涌,暂时压下了身体深处翻江倒海的不适。他不再去碰那瓶花,只是像个最忠实的守卫,重新退回到床边,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张雅婷静静地看着他脸上那傻气到近乎心酸的笑容,看着他眼底那片几乎要将她灼伤的狂喜和小心翼翼的珍视。前世冰封的心湖深处,那道细微的裂纹,无声地蔓延开一丝暖意。她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那瓶晨光中的白雏菊上。

露珠在洁白的花瓣上折射着细碎的金光,生机勃勃。

这一次,花还活着。

她也还活着。

有些东西,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林凡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那瓶花,又看看她沉静的侧脸。巨大的满足感如同温热的泉水,包裹着他疲惫不堪的身心。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带着一丝试探和巨大的期待:“那……吃点东西?陈默送了清粥和小菜,温在保温桶里。你昨天就没怎么吃……”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讨好,“我……我尝过了,不苦,真的。”

他说的是粥,眼神却无比认真,仿佛在重申着那个关于“药”的沉重承诺。

张雅婷的目光从雏菊上收回,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林凡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等待着。

沉默在病房里蔓延,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

几秒钟后,张雅婷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下颌。

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的颔首动作。

足够了!

对林凡来说,这微小的动作,无异于天籁之音!巨大的喜悦再次将他淹没!他眼底的光芒亮得惊人,几乎是立刻转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一阵风扑向门边的矮柜,动作快得有些踉跄,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和欢欣。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素净的保温桶,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他回到床边,动作轻快地打开盖子,一股极其清淡温润的米香瞬间弥漫开来。里面是熬得恰到好处的白粥,米粒软烂开花,稠度刚好,旁边的小格子里放着两样极其清爽的素拌小菜。

林凡用配套的瓷勺极其仔细地舀起半勺粥,又仔细地撇开最上面可能稍烫的部分,然后才极其缓慢、极其珍重地将勺子递到张雅婷唇边。他的动作稳得惊人,勺子没有一丝晃动,眼神专注得如同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里面翻涌着紧张和期待,紧紧盯着她的唇。

“温的,刚好。”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哄劝的温柔,屏住了呼吸。

张雅婷垂着眼睫,目光落在眼前那半勺莹润的白粥上。米香清淡,带着食物最本真的暖意。她停顿了片刻,才微微张开苍白的唇。

温热的米粥滑入口中,软糯熨帖,恰到好处的温度顺着食道滑下,带来一种久违的、踏实的暖意。很淡,却足以唤醒沉寂的味蕾和虚弱的身体。

林凡的眼睛瞬间亮得如同星辰!巨大的喜悦如同烟花在他眼底炸开!他几乎是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又极其迅速地再次舀起半勺,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再次递到她唇边。每一次她微启唇瓣,含下那点温热的粥,都像是对他最大的恩赐,让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一再上扬。

病房里只剩下极其轻微的瓷勺与碗壁偶尔碰触的脆响,和他压抑着的、带着巨大满足的呼吸声。阳光透过米白色的纱帘,温柔地洒在床边,将他专注喂食的身影和床上安静吞咽的侧影笼罩在一片静谧的光晕里。雏菊清浅的微涩香气混合着米粥的暖香,在晨光中无声流淌。

一碗粥见底。张雅婷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够了。林凡立刻放下碗勺,动作轻快得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看着她脸上似乎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生气,眼底的狂喜几乎要满溢出来。

“要不要再……”

“药。”张雅婷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带着疲惫的沙哑,目光转向床头柜上放着的、护士早先送来的几粒药片和一小杯温水。

林凡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下,随即被更深的紧张取代。狂喜退去,前世那些她抗拒吃药的痛苦记忆再次清晰地浮现。他当然记得她有多抗拒吃药。

“好,吃药,吃药好得快。”他立刻应声,声音放得更柔,带着小心翼翼的哄劝。他迅速拿起水杯和药片,再次坐回床边。他先将水杯递到她唇边,看着她小口抿了一下湿润嘴唇,才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拈起一颗白色的药片,递到她唇边,眼神紧张地注视着她,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冷汗——不仅仅是紧张,还有身体里药力翻搅带来的不适。

张雅婷的目光落在那颗白色的药片上。前世种种关于药物的痛苦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涌上心头——苦涩的药丸卡在喉咙里的恶心感,被迫吞下大把药片时的窒息感,还有那些被林薇薇“好心”送来、却让她病情莫名加重的“特效药”……胃部条件反射般地一阵抽搐,让她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脸色似乎又白了一分。

看到她的表情变化,林凡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几乎是立刻就想收回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很苦?还是……哪里不舒服?要不……” 他脑中飞快地思索着换药或者碾碎混在果汁里的可能性,甚至做好了再次替她吞下所有药的准备。

然而,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张雅婷却微微侧过头,避开了他递到唇边的指尖。这个动作让林凡的心猛地沉到了深渊,巨大的失落和自责瞬间攫住了他,眼底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可下一秒,张雅婷抬起了那只曾被林凡捧在掌心、紧贴过他心口的手腕。纤细的指尖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颤抖,直接探向他拈着药片的手。

林凡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她的指尖,轻轻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极其轻微地将他拈着药片的手指往旁边拨开了一些,避开了自己的唇。然后,她的指尖没有收回,而是继续向上,极其自然地、落在了林凡另一只手里握着的水杯上。

她的手指轻轻点在水杯温热的杯壁上。

然后,她抬起眼睫,平静无波的目光看进林凡惊愕、茫然又带着巨大希冀的眼底。

“你,”她的声音很轻,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抗拒的意味,“喝一口。”

林凡彻底愣住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看看自己指间那颗孤零零的药片,又看看张雅婷平静地落在他水杯上的指尖,再看看她那双深不见底、却清晰地映着他自己呆滞倒影的眸子。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仿佛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

林凡眼底的惊愕和茫然如同潮水般褪去,被一种更加汹涌、更加滚烫的狂喜所取代!那狂喜如此炽烈,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点燃!他猛地低下头,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没有丝毫犹豫,就着张雅婷点在水杯上的手指,仰头就狠狠灌了一大口水!

温水瞬间充盈了他的口腔,带着她指尖微凉的触感。

下一秒,他拈着药片的手指迅速收回,在张雅婷尚未反应过来的瞬间,那颗白色的药片已经被他精准地丢进了自己口中!紧接着,他再次仰头,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将口中含着的那一大口温水连同那颗药片,一起毫不犹豫地、重重地吞咽了下去!

“咕咚——”

清晰的吞咽声在寂静的病房里响起。

林凡猛地抬起头,被水浸润过的唇瓣泛着水光。他死死盯着张雅婷,布满血丝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疯狂喜悦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他对着她,极其缓慢地、清晰地张开了嘴,向她展示空空的口腔——那颗药片,已经被他吞了下去。

他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激动和刚才猛烈的吞咽而更加嘶哑粗粝,每一个字都像裹挟着滚烫的熔岩:

“不苦!雅婷你看,一点不苦!我吃了!真的!”

他像个急于证明自己的孩子,又急切地拿起剩下的药片,毫不犹豫地再次塞进自己嘴里,胡乱地灌下几大口水,咕咚咕咚地用力吞咽下去,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急切和疯狂。

“你看!都吃了!没事!一点也不苦!”他再次张开嘴,急切地向她展示,眼底是灭顶的狂喜和一种近乎偏执的虔诚,“你信我!雅婷,信我!药不苦!真的不苦!”

张雅婷静静地看着他近乎癫狂的证明,看着他因激动和药力不适而微微涨红的脸,看着他眼底那片不顾一切的赤诚。前世冰封的心湖,那道细微的裂纹,无声地蔓延开,冰层下,似乎有滚烫的暖流悄然涌动。

她没有说话,只是在他再次将空无一物的口腔展示给她看时,极其缓慢地、对着他,微微点了一下头。

一个无声的回应。

一个微小的、却重若千钧的肯定。

林凡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他傻傻地看着她那个点头的动作,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紧接着,一个巨大到近乎扭曲的、带着泪光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开来,傻气,却亮得惊人。

他成功了。他用最笨拙、最疯狂的方式,终于撬开了她冰封心防的一丝缝隙。

药,怎么会不苦?

但只要是为你,只要能换你一次点头,一次微弱的信任。

那苦,便也能在喉间,咂摸出回甘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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