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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青阳城的晨雾还没散尽,城西的天空忽然裂开一道缝隙。

金光像融化的金子,从缝隙里淌下来,漫过镇南王府的琉璃瓦,将朱红大门染成一片刺目的金。早起的小贩扔下挑子,买菜的妇人忘了讨价还价,连趴在墙头上的流浪猫都直起身子,盯着那道金光喉咙里发出呜咽——活了大半辈子,谁也没见过这样的景象。

“是仙光!是神殿的仙光!”有人突然尖叫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仙师显灵了!”

人群像被点燃的枯草,瞬间炸开。哭喊声、祈祷声、奔跑声混在一起,撞在青石板路上,震得人耳朵发麻。

听雨轩的窗棂后,江离正用茶盖撇着浮沫。茶汤里映出的金光碎成点点,像撒了把金屑,他却只淡淡瞥了一眼,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着。

“主上,烬日大人的‘耀世光符’起效了。”老刀的声音从梁上传来,带着点金属摩擦的质感,“城门口的流民已经开始往王府跑,说是想求仙师赐福。”

江离抿了口茶,碧螺春的清苦漫过舌尖:“让他们闹。越乱,才越能遮住真正要做的事。”

他放下茶杯,看向窗外那道金光:“光符维持半个时辰就收,别让烬日在天上待太久。镇南王的‘天眼阵’虽旧,盯久了总会看出破绽。”

梁上的阴影动了动,算是应了。

这时,福安端着一碟刚蒸好的桂花糕进来,脚步踉跄着差点摔了跤:“三少爷!外面疯了!卖豆腐脑的王二说看见仙师骑着金狮子在王府顶上飞,还说……还说二少爷是仙师选中的人,要带他去神殿当供奉呢!”

江离拿起块桂花糕,指尖捏碎了糕点边缘的糖霜:“江浩信了?”

“何止信了!”福安拍着大腿,“刚才路过二少爷院子,听见他在里面哭,说要把金符供起来,还让下人给王府送帖子,说要亲自去‘谢恩’呢!”

江离笑出声来,糖霜从指缝漏下去,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碎银:“蠢货。以为抱住神殿的大腿就能一步登天,却不知那金光里裹着的,是能烧断骨头的火。”

他起身往内室走,路过屏风时,瞥见上面绣着的“百鸟朝凤图”——凤目凌厉,正盯着一群绕着它飞的雀鸟,像极了皇城深处那位端坐龙椅的皇帝。

到了京城,面对那位把权术玩得比谁都精的主,可不能像在青阳城这样,靠着江浩这种草包推波助澜了。

“让陈老去趟绸缎庄。”江离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襟,镜面映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告诉王管事,就说江浩急着攀附神殿,怕是要坏了王府的事,让他提醒雷猛多留个心眼。”

福安在一旁磨墨,闻言抬头:“三少爷,这不是提醒王府提防二少爷吗?咱们不是盼着二少爷闹大些?”

“闹大要有闹大的分寸。”江离用玉簪挑开领口的结,“江浩疯癫,雷猛可没疯。让王管事递句话,既是卖王府一个人情,也是让雷猛觉得,我这个‘纨绔’比江浩靠谱——将来江家倒了,王府才会想着拉我一把。”

福安似懂非懂地应了,捧着帖子往外走,刚到门口,又被江离叫住:“等等,把这盏琉璃灯带上,就说是我孝敬王管事的。”

那是盏南江产的琉璃灯,灯壁上刻着暗纹,夜里点亮时会映出“光明神殿”的圣火图腾——是鼠儿前几日从一个行脚商手里“顺”来的,本是打算用来栽赃江浩的,此刻倒成了送人情的好东西。

福安走后,江离重新坐回茶案前,指尖蘸着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个圈。

圈内写着“青阳城”,圈外写着“京城”。

青阳城的圈里,已经填了“江家”“王府”“神殿”“监察司”“万法阁”几个名字,彼此交错,像一团乱麻。而京城的圈外,只孤零零写着“皇帝”二字,却比圈内所有名字加起来都重。

“赵玄烨……”江离低声念着大乾皇帝的名字,指尖在那两个字上重重一点,茶水洇开,晕成一片深色的渍,“你的监察司都伸到青阳城了,想必也在等我送上门吧。”

他正想着,忽然听见院墙外传来几声极轻的鸽哨——是影阁的“异动符”。

江离走到窗边,看见一只灰鸽落在石榴树上,腿上绑着的字条沾了点露水。

是鼠儿的消息:“沈月在王府后街布了阵,阵眼对着王府西角门,像是在等什么人。”

江离挑眉。

万法阁的这位大小姐倒是沉得住气,没跟着流民去凑金光的热闹,反而选了个偏僻角落布阵——看来她要等的,不是什么仙师,而是想从西角门进出的“活口”。

是想抓个神殿的人拷问?还是在等监察司的秦风露面?

“让她等。”江离把字条揉成纸团,“告诉鼠儿,离沈月的阵法远点。万法阁的‘锁灵阵’专克影阁的潜行术,别被她逮住把柄。”

灰鸽扑棱棱飞走时,远处的金光忽然暗了暗。

江离抬头望去,只见那道穿透云层的金光正在收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拽回天上。

“烬日倒是准时。”他笑了笑,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卷《大乾舆图》,手指落在标注着“皇城”的位置。

那里密密麻麻画着宫墙、御道、军机处,甚至还有几处不起眼的院落——据影阁的密档说,那是皇帝豢养死士的“暗狱”。

要在京城站稳脚跟,就得先摸透这张图里藏着的规矩。皇帝的心思比镇南王深十倍,一句“赏”可能藏着杀心,一杯“罚酒”反倒可能是试探。将来真到了御前,每一步都得踩着刀尖走。

他正看得入神,福安回来了,脸上带着点惊惶:“三少爷,王管事没收琉璃灯,还说……还说雷猛大人让您少管闲事,安心当您的纨绔少爷就行。”

江离并不意外,反而笑得更意味深长:“他这话,是在提醒我,也在试探我。”

雷猛没收灯,是不想欠江家的人情;让他“安心当纨绔”,是在看他会不会真的安分——一个连金符都敢拿来算计兄长的人,怎么可能甘心只当纨绔?

“去备车。”江离合上舆图,语气轻快,“既然雷猛让我安分,那我就去赌坊‘安分’一天,顺便让青阳城的人都知道,江家三少爷眼里只有骰子,没有什么仙师金光。”

福安愣了:“这时候去赌坊?外面都在传您二哥要当仙师供奉了……”

“越这时候越要去。”江离拿起顶宽檐帽戴上,遮住半张脸,“别人都盯着金光看的时候,暗处才好办事。”

他走出听雨轩时,故意让仆从扛了两箱银锭,叮叮当当穿过巷子,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三少爷这是又去赌钱?”

“都这时候了还想着赌?没看见王府那边的仙光吗?”

“草包就是草包,难怪江家主母不待见他……”

议论声落在背后,江离却像没听见,脚步轻快地往城东的赌坊走。

他知道,这些话很快会传到江天雄耳朵里,传到王管事耳朵里,甚至传到雷猛耳朵里。他们会更笃定,江离就是个扶不起的废物,只会斗鸡走狗,成不了气候。

而这,正是他想让他们看见的。

马车驶过王府后街时,江离掀起车帘一角,瞥见街角的老槐树下,沈月正背对着街面站着,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腰间的布包鼓鼓囊囊——想来里面装的是破阵符。

她脚边的青石板上,隐约有淡青色的光纹在流动,正是万法阁的“探灵阵”。

江离的车帘落下时,恰好与沈月转过来的目光对上。

她的眼神清冷,带着点探究,像在问:这时候去赌坊,你当真什么都不在乎?

江离对着车帘外的空气笑了笑。

在乎?自然在乎。

只是他在乎的,从来不是这青阳城的虚名,而是车辙正慢慢碾向的远方——那座藏着无数勾心斗角、也藏着他真正目标的京城。

马车驶过青石板路,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像在为这场刚刚开始的棋局,落下两个看似随意、却暗藏深意的子。

而王府内,雷猛正站在西角门的阴影里,看着金光一点点褪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大人,真要放秦风从这走?”身边的亲卫低声问,“那可是监察司的人,放他回京城,怕是会告咱们王府私通神殿……”

雷猛摸了摸脸上的刀疤,独眼盯着远处正被流民围堵的大门,声音沙哑:“不放他走,难道留着让神殿的人当活靶子?赵玄烨的人,咱们暂时还动不得。”

他往墙角啐了口唾沫:“让秦风带句话给赵玄烨,青阳城是王爷的地盘,他的监察司要查案,得先递帖子!”

亲卫刚要应声,忽然瞥见墙角的阴影里闪过一道灰影——像只耗子,又像个人。

“谁?!”亲卫拔刀的瞬间,那道影子已经消失在墙头上,只留下一缕极淡的腥气。

雷猛皱眉:“影阁的人?”

他想起王管事刚才派人来说的话——江离给王府送了盏刻着圣火图腾的琉璃灯,还说“二少爷年轻不懂事,若有冲撞,望王爷海涵”。

“江离……”雷猛的独眼眯了眯,“这废物到底想干什么?”

金光彻底散去时,西角门悄悄开了道缝,一个穿玄色劲装的身影闪了出去,很快融入后街的人流。

街角的探灵阵轻轻颤动了一下,沈月握紧了手里的破阵符,眼底闪过一丝锐光。

秦风果然从这走了。

她没有立刻跟上去,只是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竹筒,里面装着只信鸽。

鸽腿上的字条写着:“青阳城现神殿异动,监察司密探与王府私会,疑有勾结。”

这封信,该送回南江了。

而此时的赌坊里,江离正坐在最显眼的位置,面前堆着小山似的筹码,笑得像个赢红了眼的纨绔。

没人知道,他袖口藏着的另一张字条上,写着影阁暗线刚传来的消息:

“秦风离城,去向不明。其贴身护卫在城外被神殿的人‘截杀’,尸体已挂在城门上示众,身上搜出王府令牌。”

江离将字条揉成粉末,混在茶水里一饮而尽,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神殿杀了监察司的人,还嫁祸给王府——这碗脏水泼得好。

赵玄烨,你的监察司死在了青阳城,还被扣上了“通敌”的帽子,这下,你还坐得住吗?

他举起酒杯,对着京城的方向遥遥一敬,然后一饮而尽。

酒是烈酒,入喉灼烫,像一团火,烧得他眼底的光更亮了。

青阳城的戏,才刚刚唱到热闹处。而京城的戏台,也该开始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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