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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姬浩推开家门时,听见的第一声是压抑的呜咽。

不是哭,是那种从喉咙最深处挤出来的、像受伤野兽一样的声音。他顺着声音看去,父亲姬长风坐在灶台边的矮凳上,佝偻着背,那只完好的手正一拳一拳捶打着自己那条残腿。

“废物……我真是个废物……”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十年前护不住你娘,十年后护不住小雨……我这条腿,这身本事,有什么用?啊?有什么用!”

“砰!砰!”

拳头砸在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条空荡荡的裤管随着动作晃荡,像面认命的旗。

姬浩站在门口,没立刻进去。他先听了听屋外的动静——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石虎那蠢货应该还没跟来。然后他关上门,上门闩,又搬了张破桌子抵在门后。

做完这些,他才走到父亲面前,蹲下。

“爹,”他开口,声音很平静,“腿捶断了,小雨也回不来。”

姬长风抬起头。这个曾经能单手举起石磨的汉子,此刻眼圈通红,脸上全是泪痕和汗渍,混着灶灰,脏得像花猫。

“那你说怎么办?”他的声音在抖,“硬抢?咱们父子俩加起来,不够幽冥族一个使者打的。求情?石栾那老狗巴不得咱们。逃?能逃到哪去?东荒这么大,可哪一寸土地不归万族管?”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告诉我!怎么办!”

姬浩没被吓到。他伸手,握住父亲那只捶腿的手。掌心全是老茧,还有刚才捶打留下的红肿。

“爹,”他看着父亲的眼睛,“我要救小雨。但需要你帮忙。”

姬长风愣住:“我?我能帮什么?一个瘸子,一个废人……”

“你不是废人。”姬浩打断他,“你是我爹,是石村最好的猎手,是娘选中的人。现在,我需要你像当年教我怎么下套、怎么追踪、怎么在绝境里活下来那样,帮我。”

这话像盆冷水,浇在姬长风头上。他呆坐了几秒,然后深吸一口气,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

“你说。”声音还是哑,但不再颤抖了。

姬浩松开手,开始分析:“血祭在七天后,地点是祠堂祭坛。守卫方面,五个幽冥使者,至少都是凝元境;祭司和他的狗腿子,算十个通脉境;可能还会有天妖族巡逻队协防——他们最近盯上小雨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而我们这边,明面上就咱俩。我开窍境中期,你……腿伤后修为跌到通脉境初期。硬闯是送死。”

“所以?”

“所以得用脑子。”姬浩咧嘴,露出白牙,“比如,混进去。”

姬长风皱眉:“怎么混?祭坛守卫森严,幽冥族还有探测法术……”

“我有办法。”姬浩说,“但我需要两样东西:第一,能短时间改变容貌气息的东西;第二,祭司那间密室的详细布局——里面肯定有关于血祭计划的资料。”

屋里沉默了片刻。

然后,姬长风缓缓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墙角,掀开地上那块松动的地砖。下面不是土坑,是个更深的暗格,用油布封着。

他取出油布包,一层层打开。

里面是几样东西:一枚生锈的箭头,半块破碎的玉佩,还有……一个吊坠。

吊坠很简单,就是用麻绳穿着的一块灰色石头,石头被打磨成水滴状,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纹路。但姬浩看见它的第一眼,后颈的胎记就烫了一下。

“这是你娘留下的。”姬长风把吊坠递给儿子,手指在颤抖,“她说,如果有一天,咱们家遇到跨不过去的坎,就把这个给你。”

姬浩接过吊坠。入手温润,不像石头,倒像某种温玉。他翻过来看背面,那里刻着一个字——不是刻上去的,像是石头天然形成的纹理,但笔划清晰:

姜。

上古八大姓之一。

“你娘姓姜,”姬长风低声说,“但她从来不说自己来自哪里。嫁给我那天,她只说了句‘长风,以后石村就是我的家了’,然后就再没提过娘家的事。”

他指着吊坠:“这个吊坠,她一直贴身戴着。临……临走前,她摘下来给我,说里面藏着姜家最后的秘药,来自一个‘已经消失的地方’。至于是什么药、怎么用,她说……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姬浩握紧吊坠。石质外壳很薄,他能感觉到里面有液体在晃动。很轻微,但确实存在。

“怎么打开?”他问。

“你娘没说。”姬长风摇头,“她只说,需要的时候,它会自己开。”

姬浩盯着吊坠看了很久,尝试注入一丝薪火——不,现在还太弱,是“伪薪火”,就是用胎记热流模拟出的能量。

能量触碰到吊坠的瞬间,石壳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

“咔。”

很轻的一声,吊坠从中间裂开,分成两半。里面是个空腔,塞着一小团棉花,棉花里裹着个拇指大小的水晶瓶。

瓶子是透明的,能看见里面装着大半瓶淡蓝色的液体,液体中有细碎的闪光,像是碾碎的星辰。

姬浩小心地取出瓶子。瓶身冰凉,但液体在微微发热。瓶塞是软木的,他拔开,凑近闻了闻——没有味道,什么味道都没有,连草药的苦味或者腥味都没有。

就像……闻空气一样。

“幻形散。”姬长风念出瓶身上刻着的三个小字,用的是上古文字,但他居然认得,“你娘教过我认字,她说这是她们家传的文字。”

幻形散。

姬浩想起白灵提过这种药——上古时期姜氏一族秘传的奇药,服下后能在三个时辰内改变服用者的容貌、气息、甚至魂质波动。缺点是每人一生只能用三次,用第四次会永久固化在最后一次的形态,而且……有概率变成不人不鬼的东西。

“够用了。”他把瓶子收好,塞回吊坠,吊坠居然自动合拢,裂纹消失,恢复原状,“一次机会,混进去,救人,出来。”

姬长风看着儿子冷静的样子,突然笑了——很苦,但确实是笑。

“你比你娘还疯。”他说,“但她要是看见你现在这样,肯定会说‘这才是我儿子’。”

姬浩也笑了:“爹,密室布局图呢?”

“在这儿。”姬长风从暗格里又摸出一张泛黄的兽皮,展开,“十年前,我腿还没残的时候,偷偷摸进去过一次。那时你娘刚走,我想找到她被关在哪,但只摸到祭司的密室。这张图是我凭记忆画的,可能有些误差,但大差不差。”

兽皮上画着祠堂的平面图,重点标注了密室入口、内部结构、以及几个可能藏东西的位置。

“这里,”姬长风指着密室最深处,“有个神龛,供奉着三头六臂的幽冥神像。你娘说,那下面就是通往‘魂牢’的入口——所有被献祭者的残魂都被关在那里。”

姬浩的手指在“魂牢”两个字上停留片刻,然后收起兽皮。

“够了。”他说,“这些信息,加上幻形散,再加上点运气,够了。”

“运气?”姬长风挑眉。

“对,运气。”姬浩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比如,希望血祭那天,幽冥族的探测法术刚好失灵;希望祭司突然拉肚子,没法主持仪式;希望天妖族巡逻队跟幽冥族打起来……”

他转头,冲父亲咧嘴一笑:“实在不行,我就祈祷白灵那老狐狸良心发现,过来搭把手。”

姬长风愣住,然后笑出声——这次是真的笑,虽然还是带着苦涩。

“臭小子,”他骂了一句,但眼里有了光,“行,爹信你。需要我做什么,说。”

“两件事。”姬浩走回来,蹲在父亲面前,“第一,这几天你哪儿都别去,就在家待着,装颓废,装绝望,装成一个失去女儿后一蹶不振的废人。让石虎他们放心,觉得咱们家没威胁了。”

“第二,”他压低声音,“帮我联系两个人。石猛,林月。明天午时,后山那个废弃的獾子洞,我要见他们。”

姬长风点头:“石猛那小子好找,林月……她家最近被盯得紧,可能需要费点功夫。”

“能联系上就行。”姬浩说,“告诉他们,想救人就别问为什么,按我说的做。”

屋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姬浩立刻噤声,示意父亲继续“表演”。姬长风会意,立刻又捶起腿来,嘴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门被敲响,是石虎的声音:“姬叔?在家吗?祭司大人让我来看看……”

姬浩快速溜进里屋,躺到床上装睡。姬长风抹了把脸,一瘸一拐地去开门。

门外,石虎探头探脑地往里看,看见屋里一片狼藉,姬长风眼睛红肿,立刻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姬叔,节哀啊。”他假惺惺地说,“小雨能被选中,是福气……”

“滚。”姬长风嘶哑地说,然后“砰”地关上门。

门外静了几秒,然后脚步声渐远。

里屋,姬浩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屋顶的破洞。

手里握着吊坠,怀里揣着地图,脑子里转着计划。

七天。

他只有七天时间,把自己、父亲、石猛、林月,还有那些被抓的孩子,从这场精心策划了十万年的阴谋里拽出来。

任务重得能压垮山。

但他忽然想起白灵昨天说的话:“这十万年,我看了太多背叛、麻木和堕落……但你不一样。你眼里还有火。”

火吗?

姬浩摸了摸后颈发烫的胎记,又摸了摸怀里那瓶幻形散。

那就烧吧。

烧得旺一点,烧得久一点。

最好能把这片天,都烧出个窟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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