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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顾远洲主动洗碗,带来的改变在第二天清晨就显现了出来。

苏念转醒,身侧的床铺依旧空着,带着一丝凉意。

但床头柜上,一个军绿色的水壶安静地立着。

她伸手一触,温热。

是烧好的开水。

苏念指尖顿住,那股暖意从壶身传到心底,烫得人有些发怔。

这个男人,话少得像块石头,却用这种最朴实的方式,笨拙地示好。

海鲜粥的鲜香唤醒了清晨。

顾远洲换上作训服准备出门,临到门口,脚步却停了。

他回头看着苏念。

“下午大退,礁石区会露出来,别走太远。”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简短,却没了初见时拒人千里的冰冷。

“大退?”苏念的眼睛瞬间被点亮。

“嗯,每月两次,水退得最远。”顾远洲解释完,耳透出一抹不自然的红,像是嫌自己多嘴,转身迈开长腿就走了。

苏念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的弧度再也压不住。

大退!

这对一个美食博主而言,不亚于海洋亲自发来的顶级盛宴请柬!

昨天只是开胃小菜。

今天,才是真正的主菜!

苏念在屋里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熬到下午,立刻全副武装。

耐磨的旧裤子卷起裤腿,戴上草帽,左手小铁桶,右手是改装过的铁丝钩和小锤子,气势汹汹地出了门。

家属院的水井边总是最热闹的。

几个军嫂正端着盆搓洗衣物,溅起一片片水花。

王彩霞眼尖,瞧见苏念的打扮,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那调子酸得倒牙:“哟,顾营长家的,又去寻宝呐?这天天往海边跑,脸蛋晒成黑炭,还当自己是城里来的娇小姐呢?”

一旁上次帮苏念说过话的刘梅,小声反驳:“彩霞嫂,小念赶海可厉害了,昨天还抓了海胆和螃蟹呢。”

“那玩意儿能值几个钱。”王彩霞撇嘴,“咱们岛上,最不缺的就是这些腥玩意儿。”

苏念压没搭理她,只对刘梅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便头也不回地朝海边走去。

跟这种人费口舌,纯属浪费时间。

用事实堵住她的嘴,才是最解气的。

今天的大退,果然没让苏念失望。

海水退出了足有几百米,平深藏不露的礁石群,此刻像一座座沉默的黑色山脉,完全暴露在空气里。

湿润的滩涂广阔无垠。

空气里满是海藻与咸水的腥鲜气息,远方海鸟盘旋,啼叫着争抢搁浅的鱼虾。

这哪里是海滩,这分明是一座敞开了大门的宝库。

苏念没在浅滩浪费时间,她的目标直指更远处的深水礁石区。

那里人迹罕至,必然藏着大货。

她踩着湿滑的礁石,灵巧地向深处跳跃。脚下密密麻麻的海虹和生蚝,今天已经入不了她的眼。

她的“美食雷达”在疯狂报警,正前方,有大家伙!

绕过一片高耸的礁石,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汐池,毫无征兆地撞入她的视野。

苏念的呼吸骤然一窒。

这个天然形成的水坑,足有半个篮球场大,因地势低洼,即便是大退也未能让它涸。

池水清澈,水下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几丛海带在水底招摇,几只斑斓的海星趴在石头上装死。

而最让她挪不开眼的,是池水中央,那一道正在缓缓巡游的巨大黑影!

那影子足有半米多长,通体褐色,遍布着野性的斑点,巨大的头颅,宽阔的嘴巴。

石斑鱼!

野生的!这么大的个头,在后世的海鲜市场,足以标上天价!

它涨时误入此地,此刻已是瓮中之鳖。

苏念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激动得指尖都在发麻。

这不是大礼,这简直是龙王爷送上门的KPI!

她立刻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汐池最窄的一个缺口。

她要用石头,在这里筑起一道绝望之墙!

这绝对是超纲的体力活。

苏念一个连瓶盖都懒得自己拧的现代女性,此刻却像个上了发条的女战士,一次次弯腰,抱起被海水冲刷得溜滑的石块,再精准地码放到缺口。

汗水很快湿透了后背,黏在皮肤上又闷又热。

的太阳把她脸颊晒得滚烫,手臂也被礁石的锋利边缘划开几道口子,渗出血珠。

苏念却浑然不觉,她眼里只有那个被困住的大家伙,那是一盘会走路的清蒸石斑鱼!

耗时近一个小时,一道简陋却坚固的石坝终于完工。

苏念找了冲上岸的粗木棍,深吸一口气,直接跳进齐膝深的水池里。

冰凉的海水让她打了个激灵,随即斗志更加昂扬。

大石斑鱼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开始在池中疯狂冲撞。

苏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往自己垒砌的石坝死角驱赶。

那片水域最浅,大鱼庞大的身躯几乎搁浅。

就是现在!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抡起木棍,对着鱼头狠狠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

大鱼猛地一挺,搅起一片浑水,随即,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没了动静。

苏念再也撑不住,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冰凉的海水里,口剧烈起伏,大口地喘着粗气。

咸涩的海水没过她的腰,可她却忍不住放声大笑。

看着那条静静漂浮的战利品,一种原始而野性的征服感,让她四肢百骸都舒畅起来。

休息片刻,新的问题来了。

鱼太大,十几斤重,铁桶装不下,她一个人本拖不回去。

正发愁,她又在池底的沙地里发现了惊喜——一大片野生的扇贝!个个巴掌大,壳面光洁,是顶级的货色。

苏.念立刻忘了累,抡起小锤子开挖,不一会儿就装满了铁桶。

战利品太多,更愁人了。

她看看天色,太阳开始偏西,得赶紧回去。

苏念急中生智,脱下外层的衬衫,用坚韧的海草捆紧袖口和下摆,做成一个临时布兜,把扇贝全倒了进去。

然后,她用那木棍穿过大石斑鱼的鱼鳃,将木棍一头扛上肩。

一个身材纤细的姑娘,就这么一手提着十几斤的扇贝兜,肩上扛着一条比她大腿还粗的鱼,摇摇晃晃地走在嶙峋的礁石上。

这画面,充满了惊人的视觉冲击力。

当苏念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家属院时,整个水井边瞬间安静了。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搓衣服的声音停了,聊天的声音没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她,或者说,是盯着她肩膀上扛着的东西。

一个嫂子手里的棒槌“哐当”一声掉进盆里,溅了自己一脸水也毫无察觉,只是结结巴巴地指着苏念:

“天……天爷啊!那、那是鱼?”

“是石斑鱼!野生的!我男人他们几十号人出海,都捞不着这么大的!”

“还有她手里提的!是扇贝吧?个头也太大了!她这是把龙王庙给搬空了?”

王彩霞的嘴巴张成了“O”型,那张惯于刻薄的脸上,血色褪得一二净,再被太阳一晒,又涨成猪肝色,表情精彩得能唱一台大戏。

苏念没理会那些或震惊、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她现在只想回家躺平。

刘梅满脸崇拜地冲过来,手忙脚乱地帮她接过那个沉甸甸的扇贝兜:“小念,你简直是!这鱼……你怎么弄上来的?”

“运气好,捡的。”苏念累得直吐舌头,笑着说。

在众人敬畏的注视下,她扛着鱼王,走回了自家小院。

一进门,她就把所有东西往地上一扔,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感觉骨头都散架了。

但看着地上丰盛的收获,她觉得,一切都值了。

今晚,她要给顾远洲,做一顿真正的海鲜盛宴。

顾远洲结束了一天的高强度训练,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家。

人还没到门口,一股霸道无比的香气就钻进了他的鼻腔。

那不是单一的菜香,而是无数种鲜味交织在一起,热烈又蛮横,直接把他肚里的馋虫全部勾了出来。

他推开门,然后,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小小的木桌上,破天荒地摆满了菜。

桌子正中,是一整盘清蒸石斑鱼。雪白的蒜瓣肉微微绽开,上面铺着一层炸得金黄酥香的蒜蓉,再淋上一勺滚油激过的酱油,鲜气“滋啦”一下窜上天灵盖。

旁边是一盘蒜蓉蒸扇贝,金黄的蒜蓉覆盖着饱满的贝肉,香得人头晕。

还有一大盆白色的鱼头豆腐汤,汤面点缀着几星翠绿,是院角野葱的杰作。

甚至还有一碟凉拌海菜,酸爽开胃。

主食,是混着海虹的米饭。

这哪里是晚饭,这是在过年!

“你回来啦?”苏念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额上还挂着汗珠,笑容却无比灿烂,“快洗手,尝尝我今天的战功!”

顾远洲的目光,从满桌的盛宴,缓缓移到她神采飞扬的脸上。

他喉结重重一滚,一言不发,转身去水缸边洗手。

再次坐下,面对这丰盛得不像话的晚餐,一种陌生的情绪在他中翻涌。

是震撼。

他设想过她一千种样子,哭的,闹的,绝望的。

却唯独没有想过眼前这一种。

她竟然能在这座人人喊苦的孤岛上,凭着一双手,把子过得活色生香,热气腾腾。

她非但没被这荒芜击垮,反而把这片荒芜,变成了她的美食乐园。

“快尝尝这个!”苏念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夹起最大最嫩的一块鱼腹肉,稳稳地放进顾远洲碗里,“我今天的头功!”

顾远洲依言夹起,送入口中。

鱼肉的嫩滑超出了他的想象,几乎不用咀嚼,就在舌尖化开,只留下一股纯粹到极致的鲜甜,那是属于深海的味道。

金黄的蒜蓉焦香酥脆,更是将这股鲜甜推向了顶峰。

他从未想过,食物能好吃到这个地步。

他又尝了一口扇贝,Q弹的贝肉混合着浓郁的蒜香,鲜美得让他想把舌头也吞下去。

那碗鱼汤,更是将整的疲惫都融化在了暖意里。

顾远洲没再说话,直接拿出了在部队里抢饭的气势,风卷残云一般,对着满桌的菜肴发起了总攻。

苏念也不打扰,就笑盈盈地看着他吃,给他添饭,给他夹菜。

投喂这个男人带来的满足感,让她觉得一天的辛苦都烟消云散。

一顿饭下来,桌上盘光碗净。

那条十几斤的大鱼,大半进了顾远洲的肚子。

他靠在椅背上,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撑”是什么感觉。

屋里静了下来,气氛却不再有丝毫尴尬。

“你是怎么做到的?”顾远洲终于放下筷子,声音因为吃得太快而有些沙哑。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苏念,那眼神里不再是冰,而是烧得正旺的火焰,充满了探究。

他问的,不止是这顿饭。

“什么怎么做到的?”苏念眨眨眼,明知故问。

“抓鱼,做饭……所有这些。”顾远洲的目光深不见底,“一个城里长大的姑娘,怎么会这些?”

“因为我爱吃呀。”苏念祭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半真半假,“我从小就爱琢磨吃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书都看,看着看着就会了。至于赶海嘛,大概是天赋异禀?”

这解释破绽百出,但顾远洲没有追问。

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

灯光下,她的小脸红润,眼睛里像盛着星星,闪烁着惊人的生命力。

是她。

让这个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的水泥方盒子,开始像一个“家”了。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出来,让顾远洲坚硬的心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他猛地站起身。

在苏念惊讶的注视下,他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我来。”他的语气,不容反驳。

“诶,你累了一天,我来……”

“我说了我来。”顾远洲打断她,端着盘子径直走进了厨房。

苏念愣在原地,看着他在狭小厨房里忙碌的高大背影。

这一次,他的动作熟练了许多。

苏念倚着门框,轻声问:“顾远洲,你觉得……这里的生活苦吗?”

顾远洲洗碗的动作顿了顿。

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以前觉得。”

“那现在呢?”

男人沉默了片刻。

“现在……”

他转过头来。

昏黄的灯光在他硬朗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冰川正在消融。

“现在,”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而清晰,“很期待回家。”

苏念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随即,她笑了,眼眸弯成了最明亮的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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