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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慕容白将军站在“不屈号”的舰桥上,深灰色的眼睛盯着战术全息图上的那颗冰封行星。

他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节奏平稳,像某种古老节拍器的滴答声。身后,副官和参谋们屏息凝神,等待命令。舰桥的光线被刻意调暗,只有全息图的光芒在将军脸上投下冷硬的阴影,勾勒出那张棱角分明、像用花岗岩雕刻出来的面容。

“空间扰动,强度七级。”战术官汇报,“覆盖半径八千公里,我们的传感器精度下降了百分之四十。主炮瞄准系统需要额外校准时间。”

“假能量信号,坐标已标记。”情报官调出另一个窗口,“信号特征与帝国锚点核心反应有百分之八十七匹配度,但……太明显了。像是故意放出来的。”

“通讯截获。”通讯官插入,“未加密的短讯,似乎是内部通讯失误泄露。内容显示目标可能正在转移核心位置。”

慕容白将军沉默着。

他今年五十四岁,但看起来更老一些——不是衰老,是被责任和秘密压出的沧桑。灰白色的头发修剪得极短,几乎贴着头皮,让那张脸显得更加冷峻。他的左眉上方有一道淡淡的疤痕,那是三十年前在某次秘密行动中留下的,当时他还没有成为将军,还没有收养那个在废墟中哭泣的深灰色眼睛的女孩。

“将军?”副官试探性地问,“攻击计划是否照常执行?”

慕容白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从全息图移向观察窗外——那颗冰封行星在扭曲的空间背景下显得更加诡异,像一颗被遗弃在宇宙角落的、蒙尘的眼球。

他了解苏挽月。了解她的思维方式,她的战术习惯,她的……弱点。

那孩子太像他了:冷静,理智,厌恶不确定性。她不会犯“误发未加密通讯”这种低级错误。除非……

除非她希望他认为她犯了错误。

“两个可能性。”慕容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像在陈述客观事实,“第一,她确实犯了错误,因为压力、伤势或者团队内部分歧。第二,她在设置陷阱,希望我认为她犯了错误,从而诱导我们攻击错误的目标。”

他顿了顿,手指停止了敲击。

“以我对她的了解,概率分布是:百分之二十第一可能,百分之八十第二可能。”

参谋们交换了眼神。

“所以假信号是陷阱?”战术官问。

“不。”慕容白说,“假信号可能是真的。”

他调出假信号位置的详细扫描数据:“看这里。能量特征虽然粗糙,但核心频率是正确的。更重要的是,这个位置的地质结构——冰层下三十公里处有一个天然的空腔,大小刚好容纳锚点核心。而公开通讯里提到的‘下层’,从那个位置向下五十米,正好是空腔的底部。”

他放大图像,在空腔底部标记出一个点:

“如果我是她,我会把真正的核心藏在这里。假信号在上层作为诱饵,真正的防御布置在更深处。这样,当敌人攻击诱饵时,真正的核心反而最安全——因为所有人都会认为‘他们不会把核心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逆向思维……”情报官喃喃道。

“是她的风格。”慕容白说,“在军事学院时,她最擅长的就是这种多层欺骗战术。用一层明显的谎言掩盖第二层不那么明显的真相,而第三层……往往是最简单的事实。”

他关闭全息图,转身面对舰桥:

“命令:第一、第二驱逐舰编队,对假信号位置进行精确轰炸。不要用主炮,用中型穿甲弹,钻透冰层,打到空腔位置就停。”

“第三、第四编队,在假信号位置周围布置封锁网。任何从那里出来的东西——无论大小——立即摧毁。”

“陆战队准备。轰炸结束后,派两个连下去,强攻空腔底部。告诉他们,目标是活捉苏挽月少校,击杀其他所有目标。”

命令被迅速传达。

副官犹豫了一下:“将军,如果……如果她的计划是第三层?如果我们还是判断错了?”

慕容白看向观察窗外,深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那就证明她成长了。”他说,“证明她终于学会了,有时候最简单的骗术,就是让对方以为你在用复杂的骗术。”

他停顿,声音变得更轻,轻到只有副官能听见:

“而如果她真的成长到那种程度……那她就不配活下来了。”

冰封行星,锚点内部。

林烬盯着监控画面上的联邦舰队调动,吹了声口哨。

“哇哦,你爸……挺狠啊。”他转头看向苏挽月,“直接钻地轰炸,再加陆战队强攻。这是不打算给我们留活路。”

苏挽月站在控制台前,深灰色的眼睛紧盯着战术模拟。她的右手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左肩的空袖管随着动作轻微晃动。模拟图上,联邦的攻击计划被完整还原——轰炸坐标、封锁网位置、陆战队降落点……

全部对准了那个假信号位置。

“他上当了。”她说,声音里没有喜悦,只有一种冰冷的确认,“他认为我在用双层骗术:假信号是第一层诱饵,真正的核心在下面五十米。所以他轰炸上层,强攻下层。”

“但实际上……”伊森从后排探过头来,银发在控制台的光芒下像一团柔软的云,“真正的核心在这里,离假位置三十公里,深两百米。”

“而且我们三个也在这里。”林烬补充,拍了拍身边的控制面板,“看着他们炸空气,派兵冲进一个空荡荡的洞。”

他笑得有点得意,但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更复杂的东西——不是单纯的胜利喜悦,而是一种……计算。像是棋手看着对手落入陷阱时的冷静评估。

苏挽月注意到了。

“你不完全高兴。”她说,深灰色的眼睛盯着他,“为什么?”

林烬的笑容淡了一些。他走到观察窗前,看着窗外冰原上开始落下的第一波钻地弹——那些细长的金属弹体拖着尾焰,像倒置的流星雨,精准地砸向假信号位置。

爆炸很沉闷。冰层被钻透,碎冰和蒸汽喷涌而出,在昏红的天空下形成一片白色的蘑菇云。

“因为太顺利了。”林烬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工装裤上那个笑脸图案,“慕容白将军——你爸——他是个能在遗产守护者里爬到顶的人。他能被这么简单的骗术骗到吗?”

“我了解他。”苏挽月说,“他过度自信。当他认定自己看穿了别人的计划时,就会忽略其他可能性。”

“也许。”林烬转身,“但我觉得……他在将计就计。”

伊森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可能知道我们在骗他,但他装作上当,然后……”林烬调出整个冰原的传感器数据,“然后利用这次‘攻击’,做点别的事。”

数据流在屏幕上滚动。冰层震动频率、能量波动、温度变化……

突然,林烬的手指停在一个参数上。

“地热传感器。”他眯起眼睛,“假信号位置下方……温度在异常上升。不是轰炸造成的,是更深的……某种东西被激活了。”

苏挽月立刻调取数据。确实,在假位置下方三百米——远超过轰炸深度——有一个热源正在快速升温。从零下一百二十度,上升到零度,还在继续上升。

“那是什么?”伊森问。

“不知道。”林烬快速操作控制面板,“守夜人,扫描那个热源。分析成分。”

“扫描中……”守夜人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成分分析:高浓度液态金属-有机物混合体。识别:帝国生物机械兵器‘冰蠕虫’的休眠体液。警告:热源上升速度表明,休眠体正在被激活。”

“冰蠕虫?”林烬皱眉,“那是什么玩意儿?”

“帝国时期的行星防御生物兵器。”守夜人调出一份档案,“体型:长度三十至五十米。习性:潜伏于冰层深处,通过震动感知猎物。攻击方式:喷射高压液态金属,温度可达三千度。防御等级:对标准能量武器有高抗性。”

档案附带一张模糊的全息图像:一条巨大的、环节状的生物,表皮是半透明的冰蓝色,内部可以看到流动的暗红色熔岩状物质。它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环形利齿的嘴。

“所以……”林烬看向苏挽月,“你爸不是在轰炸假目标。他是在……唤醒这个东西。”

话音刚落,冰原震动了。

不是轰炸的那种局部震动,是深层的、整个冰壳都在颤抖的震动。监控画面里,假信号位置的冰层开始大面积龟裂,裂缝像蛛网般向外蔓延数百米。

然后,冰层炸开了。

不是从下面炸开,是从侧面——一条巨大的、冰蓝色的东西冲破冰壳,探出半截身体。它的直径超过三米,长度看不到尽头,表皮在探照灯下反射着金属般的光泽。头部那张环形嘴张开,喷出一股炽热的、暗红色的液态金属流,击中空中一艘正在执行封锁任务的驱逐舰。

驱逐舰的护盾闪烁了一下,然后像肥皂泡一样破裂。液态金属黏在舰体上,迅速冷却、固化,把舰体的一部分“焊”在了冰面上。舰身失去平衡,歪斜着坠向冰原,爆炸的火光照亮了那个怪物的全貌。

“冰蠕虫已激活。”守夜人平静地汇报,“数量:三。预计完全苏醒时间:十分钟。”

苏挽月的脸色变得苍白。不是恐惧,是愤怒。

“他故意的。”她低声说,深灰色的眼睛里燃起冰冷的火焰,“他知道这里有冰蠕虫。他知道轰炸会激活它们。他想用这些怪物……清理战场。把我们,连同他的陆战队一起……”

“一网打尽。”林烬接过话,声音里没有恐惧,反而有种奇怪的兴奋,“哇哦,这招够毒。连自己人都算计进去。”

监控画面里,另外两个位置也炸开了冰层,钻出两条同样的冰蠕虫。三条巨虫在冰原上扭动,喷吐着高温金属流,无差别攻击所有移动目标——海盗船的残骸、联邦的登陆舱、甚至彼此。

混乱。纯粹的、暴力的混乱。

“我们的空间扰动还能持续多久?”苏挽月问。

“十八分钟。”守夜人说,“之后扰动场将衰减,联邦舰队可以恢复精确瞄准。”

“而冰蠕虫完全苏醒后,会攻击所有热源和能量源。”林烬补充,指着屏幕上冰蠕虫的运动模式分析,“包括这个锚点。这些玩意儿的设计目的就是摧毁入侵的帝国设施——显然,帝国人没想过三百年后还会有人来激活锚点。”

“所以……”伊森的声音在发抖,“我们被困住了?外面是怪物,天上是舰队,锚点激活还需要……”

他看向进度条:百分之十五。剩余时间:十小时四十二分钟。

“十个小时。”林烬说,手指又开始在控制面板上敲击,“守夜人,冰蠕虫的弱点是什么?”

“核心温度。”守夜人调出解剖图,“冰蠕虫体内是液态金属-有机混合体,核心温度维持在一千二百度以上。如果核心温度下降到八百度以下,生物部分会死亡,机械部分会停摆。”

“怎么降温?”

“外部注入超低温液体,或者……诱导其喷射过多液态金属,导致核心热量失衡。”

林烬盯着屏幕,大脑飞速运转。

然后,他笑了。

不是苦笑,不是硬撑的笑,是那种“我有个疯狂主意而且它可能真能行”的笑。

“伊森,”他说,“你的血脉,能跟机器对话,对吧?那……能跟这种半生物半机器的怪物对话吗?”

伊森愣了一下:“我……我不知道。我从来没试过……”

“现在可以试试了。”林烬调出冰蠕虫的神经系统图——那是一个复杂的、机械与生物神经元混合的网络,“守夜人说它们通过震动感知猎物。也就是说,它们有‘听觉’。你能发出某种……声音吗?某种能让它们发疯、让它们疯狂喷射的声音?”

伊森闭上眼睛。淡蓝色瞳孔里的金色光点开始加速旋转。几秒后,他睁开眼睛,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那是林烬从未在这位苍白技术员身上见过的神情。

“我可以试试。”伊森说,声音依然轻,但多了一种奇怪的共振,“但我需要……媒介。需要把我的‘声音’放大,传到整个冰原。”

“媒介我们有。”林烬指向控制面板,“锚点的能量导管系统。这些导管贯穿整个冰层,能把能量——或者任何波动——传递到行星表面任何位置。”

“但那是单向的。”苏挽月皱眉,“只能从锚点向外输出能量,不能反向输入……”

“谁说要反向?”林烬咧嘴一笑,“我们就从锚点往外‘广播’。守夜人,能把锚点的能量输出暂时转换成特定频率的震动波吗?频率……让伊森决定。”

“可以。”守夜人说,“但会消耗激活能量。每持续一分钟,激活完成时间推迟两分钟。”

“用六分钟,换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林烬看向伊森,“你能让那三条大虫子‘嗨’起来吗?让它们疯狂喷射,直到把自己喷到过热停摆?”

伊森深吸一口气。银发无风自动,淡蓝色眼睛里的金色光点旋转到极限,在瞳孔里形成了两个微小的、逆时针旋转的漩涡。

“我可以。”他说,语气笃定得让林烬都惊讶了一下,“但需要你们……保护我。当我开始‘歌唱’时,我会……毫无防备。”

“交给我。”苏挽月拔出手枪,检查弹匣,“林烬,你负责操作控制台。伊森,准备好了就开始。”

三人对视一眼。

然后,行动。

林烬冲到控制台前,手指在按键间飞舞:“守夜人,准备转换能量输出模式。频率调节权限交给伊森。”

控制台上弹出一个虚拟界面,上面是复杂的频率调节滑块。伊森把手放上去,闭上眼睛。

“开始。”他轻声说。

最初什么声音都没有。

但林烬感觉到了一种……震动。不是通过耳朵,是通过骨头,通过脚下的地面,通过空气本身。那是一种极低频的、几乎无法感知的脉动,像行星的心跳突然加快了。

监控画面上,三条冰蠕虫的动作同时停滞了一瞬。

然后,它们开始扭曲。

不是之前的缓慢扭动,是疯狂的、痉挛般的扭动。巨大的身躯拍打冰面,砸出深坑。环形嘴张开到极限,暗红色的液态金属像失控的消防水枪般喷涌而出,不是瞄准什么目标,就是无方向地狂喷。

一股金属流击中了另一条冰蠕虫。被击中的那条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般的嘶鸣,疯狂地反击。第三条也被卷入混战。

冰原变成了地狱。

三千度的高温金属流四处飞溅,融化冰层,蒸发出巨量白雾。冰蠕虫们互相撕咬、喷射,完全失去了理智。

“核心温度上升……”守夜人汇报,“第一条:一千四百五十度……一千五……一千五百五……警告:接近临界值一千六百度,超过将导致生物部分瞬间死亡,但可能引发爆炸……”

“继续!”林烬吼道,“让它们再嗨一点!”

伊森的额头渗出冷汗。银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苍白的皮肤上。他的手指在虚拟界面上颤抖,但频率输出稳定得可怕。

“它们……在痛苦……”他咬着牙说,嘴角渗出血丝——过度使用血脉力量的反噬,“它们在尖叫……我听得见……”

“那就让尖叫更大声!”林烬说,“让它们把一切都喷出来!”

冰蠕虫的喷射达到了疯狂的程度。其中一条的喷射持续了整整三十秒,暗红色的金属流像瀑布般倾泻,在冰原上蚀刻出一道深达十米的熔岩沟壑。

然后,它突然僵住了。

核心温度达到了临界值。

那条冰蠕虫的体表,冰蓝色的光泽迅速褪去,变成死灰的暗色。内部的暗红色光芒熄灭。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砸在冰面上,碎成十几段——每段的截面都露出了复杂的机械结构和已经碳化的生物组织。

第一条,死亡。

另外两条也接近极限。它们的喷射变得断断续续,身体动作越来越迟缓。

“就是现在!”林烬喊道,“守夜人,集中剩余能量,瞄准它们头部下方三米处——那是神经中枢位置,给我冻住它!”

“执行。”

锚点的能量输出模式再次转换。这一次,是极低温的定向冷冻束——零下二百七十度,接近绝对零度。

两道看不见的冷冻束从冰层下射出,精准命中两条冰蠕虫的神经中枢。

瞬间冻结。

冰蠕虫的动作完全停止。体表迅速覆盖上厚厚的白霜,然后从内部开始碎裂——极速的温度变化让金属和生物组织都变得脆弱如玻璃。

它们坍塌了,碎成无数块,在冰原上铺开一片蓝灰色的残骸。

寂静。

只有蒸汽从熔化的冰坑中升起的嘶嘶声。

三条冰蠕虫,全灭。

耗时:五分四十七秒。

林烬看向激活进度:百分之十五,剩余时间……十一小时零二分。

“延迟了二十分钟。”他呼出一口气,“但值。”

伊森瘫倒在座位上,银发散乱,呼吸急促。淡蓝色眼睛里的金色光点黯淡到几乎看不见,瞳孔边缘渗出了细小的血丝。

“我……我需要休息……”他虚弱地说,“短时间内……不能再用了……”

苏挽月走到他身边,从医疗包里取出镇静剂,注射进他的颈部。“睡吧。”她说,声音罕见的温和,“剩下的交给我们。”

伊森闭上眼睛,几乎立刻陷入昏迷。

现在,只剩下两个人。

林烬和苏挽月站在控制台前,看着监控画面。

冰原上,联邦的陆战队已经降落——但他们没有去强攻假位置的空腔,而是……在冰蠕虫的残骸周围建立防御工事。

“他们在收集样本。”苏挽月眯起眼睛,“冰蠕虫的生物-机械组织……是珍贵的帝国遗产。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这个。”

“一石三鸟。”林烬总结,“第一,用冰蠕虫清理我们和海盗。第二,如果清理失败,至少能拿到样本。第三……”

他看向天空。

空间扰动场正在衰减。扭曲的星光逐渐恢复正常。联邦舰队的阵型重新稳定,主炮再次开始充能。

但这一次,炮口对准的,不是假信号位置。

而是他们所在的真正锚点。

“他知道了。”苏挽月低声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冰蠕虫的攻击……是试探。试探我们有没有能力激活锚点的防御系统。”

通讯频道里,慕容白将军的声音响起,平静,冰冷,像在宣读判决:

“苏挽月少校,以及……林烬学徒。表演很精彩。但游戏结束了。”

“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关闭锚点,交出钥匙,投降。你们会得到公正审判——虽然结果大概率是死刑,但至少死得体面。”

“第二,继续抵抗。那么,‘不屈号’的主炮将在三分钟后开火。击穿冰层,摧毁锚点核心。你们会死得……很不体面。”

“选择吧。”

倒计时开始。

三分钟。

林烬看向苏挽月。

深灰色眼睛的少校站在那里,背挺得笔直,像一杆永远不会弯曲的标枪。她的右手按在控制台上,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不是恐惧,是愤怒,是决意。

“你怎么选?”林烬问。

“我选第三条路。”苏挽月说,声音斩钉截铁,“完成激活。拯救该拯救的人。然后……如果我父亲要阻止,我会阻止他。”

“即使那意味着杀死他?”

“即使那意味着……”苏挽月停顿,深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但迅速被坚定取代,“即使那意味着,我必须杀死把我养大、教我战斗、给我名字的人。”

林烬看着她,看着这个在绝境中依然选择“正确”而非“容易”的女人。

然后,他笑了。

“好吧。”他说,走到控制台前,“那就让我们看看,这条第三条路,能走多远。”

他的手指在按键上游走,调出锚点的完整系统图。

百分之十六。剩余时间:十小时五十九分钟。

不够。

三分钟后,主炮就会击穿冰层,摧毁一切。

除非……

林烬的目光落在系统图的某个角落——那里标注着一个被红圈围起来的子系统:“应急跃迁协议”。

“守夜人,”他问,“这个‘应急跃迁协议’是什么?”

“锚点的最后防御措施。”守夜人解释,“当锚点面临无法抵抗的毁灭威胁时,可以启动短程空间跃迁,将整个锚点——包括内部所有结构——传送到预设坐标。但警告:跃迁需要消耗锚点百分之九十的储备能量,且目标坐标必须事先设定。”

“预设坐标有哪些?”

“三个。坐标一:帝国母星系(已毁灭)。坐标二:第二锚点位置(数据缺失)。坐标三:……”

守夜人停顿了一下。

“坐标三:卡勒斯·杨的私人安全屋。”

林烬和苏挽月对视一眼。

“能跃迁多远?”苏挽月问。

“最大距离:五百光年。刚好够跳出第七舰队的封锁网。”

“跃迁准备需要多久?”

“两分三十秒。”

林烬看向倒计时:两分五十秒。

来得及。

但问题……

“如果我们跃迁走了,”林烬说,“激活进程会中断吗?”

“会暂停。跃迁完成后,需要重新注入能量才能继续。预计总延迟:四小时。”

“也就是说,”苏挽月总结,“如果我们现在跃迁,能活下来,但激活完成会推迟到十五小时后。而在这期间,星蚀会继续恶化,可能已经达到无法逆转的临界点。”

“如果我们不跃迁,”林烬接上,“三分钟后我们死,锚点被毁,星蚀永远无法阻止,几十亿人陪葬。”

“选择题又来了。”林烬叹了口气,“是赌一把,现在死,但可能拯救世界?还是逃跑,活下去,但世界可能没救了?”

苏挽月看向伊森——那个昏迷的、银发的年轻人,他的血脉是钥匙的一部分。

看向林烬——这个总是在笑、总是有疯狂主意、但总能在绝境中找到出路的少年。

看向自己——这个失去了手臂、失去了养父的信任、但还没有失去信念的军人。

“我选……”她深吸一口气,“活下去。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林烬点头:“同意。守夜人,启动应急跃迁。目标:坐标三。”

“确认指令。应急跃迁协议启动。倒计时:两分三十秒。”

控制台开始闪烁红光。整个大厅震动起来,不是之前的轻微震动,是深层的、结构性的震动,像整座建筑正在从地基上被剥离。

外部监控画面显示,冰层开始发光——锚点在抽取整个行星的地热能量,为跃迁做准备。

天空中的“不屈号”显然探测到了能量剧变。

慕容白将军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惊讶?

“你们在启动跃迁?锚点本身?不可能……那是最后手段,会耗尽——”

他的话被刺耳的警报声打断。

联邦舰队开始全力开火,试图在跃迁完成前摧毁锚点。但锚点的防御力场已经全面启动,一层淡蓝色的能量护盾笼罩了整个区域,炮弹和光束在上面炸开绚烂但无效的烟花。

倒计时:一分钟。

林烬看着进度条:百分之十六。暂停。

他看着窗外的炮火,看着冰原上那些还在收集样本的陆战队士兵,看着天空中那艘属于苏挽月养父的巨舰。

然后,他做了个决定。

一个疯狂的、可能毫无意义的决定。

他打开公共通讯频道,用自己本来的声音——没有变声,没有伪装——说:

“慕容白将军,我是林烬。卡勒斯·杨的学徒,编织者血脉的继承者。”

“我知道你在听。我也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想要的不只是钥匙,而是完整的、激活的衔尾蛇。你想控制它,用它来‘净化’人类文明,建立你理想中的新秩序。”

“但你知道卡勒斯为什么选择我吗?不是因为我是什么狗屁血脉,不是因为我有什么特殊能力。”

他停顿,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奇怪的、几乎是骄傲的笑意:

“是因为我在垃圾星活了十七年,见过最底层的人是怎么活下去的。见过母亲为了孩子的一口吃的去偷,见过老人为了半管药去卖命,见过孩子在废墟里找玩具,找到的只是一块生锈的齿轮,但他笑得像找到了整个宇宙。”

“你想‘净化’的,就是这些人。这些不完美、不高尚、不优雅,但……活着的人。”

“所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们会完成激活。我们会阻止星蚀。我们会拯救那些你认为是‘杂质’的人。”

“然后,如果你还想打,我们奉陪。”

“但记住:下次见面,你就不是苏挽月的父亲了。”

“你是敌人。”

他关闭通讯。

倒计时:十秒。

苏挽月看着他,深灰色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不是泪水,是某种更炽热的东西。

“你说那些话,”她轻声问,“是为了激怒他?”

“不。”林烬摇头,“是为了告诉他,他的对手是谁。不是为了激怒,是为了……宣战。”

五秒。

四秒。

大厅的光芒达到顶点。一切都变成了刺眼的白色。

三秒。

两秒。

林烬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那艘巨舰,那个想要重塑宇宙的男人。

一秒。

跃迁启动。

空间扭曲,压缩,然后——

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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