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袋里的材料像一团冰冷的火,在我胸腔里闷烧。红星纺织厂,三号车间,7·24,失踪的红裙女工,还有那五个“情况未明”的幼儿……每一个词都沉甸甸地压着冤屈和血腥味。金鼎大厦的“电子鬼”凄厉哀嚎,源头恐怕就在这片被水泥森林覆盖的旧伤疤下面。
光有纸面线索不够,我得去现场,去感受,去“听”。当年的事故现场早已被金鼎大厦和周边商业区覆盖得严严实实,但幼儿园仓库的位置,资料里提到“紧邻三号车间”,或许还有迹可循?就算只剩下一片荒地,也可能残留着更强的“信息场”。
我对照着旧地图(从图书馆偷偷扫描复印的)和现在的地图,再结合金鼎大厦的建筑图纸(周总偷偷给我的,千叮万嘱别外传),大致圈出了一个范围——位于如今金鼎大厦后身,与另一栋写字楼之间,一片被用作临时停车场和堆放建筑材料的狭窄空地。按比例推算,这里很可能就是当年幼儿园仓库乃至部分三号车间的边缘位置。
白天肯定不行,人多眼杂。要干,就得趁夜深人静。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其实只是多云)的夜晚。我换上一身深色旧衣服,背着精简过的工具包(主要带了“镇器”残片、加强版磁场传感器、高灵敏度拾音器、热成像仪,还有一把强光手电和多功能军刀),像个准备偷电缆的毛贼,悄悄摸到了那片空地。
空地不大,坑洼不平,停着几辆落满灰尘的破车,角落堆着些生锈的钢管和废弃模板。空气中弥漫着汽油、灰尘和城市夜晚特有的浑浊气息。远处金鼎大厦和周边楼宇的灯光提供了一些微弱的照明,勉强能看清轮廓。
我先打开磁场传感器,缓慢扫过地面。读数基本平稳,只有车辆和金属废料造成的正常扰动。热成像仪显示,除了几只夜猫子留下的微弱热源,一片冰冷的深蓝。
难道猜错了?时过境迁,连点能量残留都没了?
我不死心,拿出那个改装过的高灵敏度拾音器,戴上耳机。这玩意儿能捕捉到远超人类听觉范围的声波,包括次声和某些异常的“信息振动”。
耳机里是城市夜晚的背景噪音:远处车辆驶过的低频轰鸣,空调外机的嗡嗡声,风声……我调高增益,过滤掉已知的常见频率,仔细分辨。
“沙沙……吱……”
在一片混沌中,我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类似老式磁带受潮磨损播放的声音,又像是无数细碎呜咽被压在厚厚土层下的回响。声音来源……似乎在我脚下偏左前方,靠近那堆废弃模板的地方。
我关掉拾音器,抄起放在一边的工兵铲(临时买的,摊牌了,我就是来挖坑的),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地面是压实了的泥土和碎石,很硬。我选了个看起来相对松软的点,开始下铲。
“咔嚓……哐……”
铲子碰到硬物的声音。不是大石头,更像是……水泥块?砖头?
我小心地清理开浮土,下面果然露出几块断裂的、带着老旧抹灰痕迹的水泥板,还有半截残破的红砖墙基。看走向和材质,绝非近年所建。
就是这里!老建筑的遗留地基!
我精神大振,加快速度,顺着墙基的方向清理。很快,一个大约两三平米、被坍塌水泥板半掩着的、黑黝黝的洞口露了出来。洞口边缘参差不齐,像是暴力破坏后又被掩埋。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泥土腥味、陈年霉味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甜腥的气息,从洞里涌出。
就是这种味道!和鑫隆宿舍楼402室、金鼎大厦弱电井里的气息,隐隐有相似之处,但更古老,更……沉重。
我蹲下身,用强光手电往里照。光线穿透飞舞的灰尘,照亮了下方的空间——不大,可能只有几个立方米,堆满了坍塌的砖石、扭曲的钢筋,还有一些被压得变形的、看不清原貌的杂物碎片。在角落一堆碎砖和腐朽木料下面,手电光似乎照到了一个颜色不一样的东西。
我调整角度,仔细看去。
那是一个……玩具?一个脏得看不清原色的塑料洋娃娃,被半埋在瓦砾中,只露出小半截身子和一头枯草般的金色塑料头发。娃娃的胳膊似乎断了,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
但吸引我目光的,不是娃娃本身,而是它身上那件残留的、依稀能看出原本是粉红色、但现在已被污渍浸染成暗褐色的小裙子。而在那暗褐色的污渍中心,靠近娃娃胸口的位置,有一块更深的、已经发黑的血渍!
带血的洋娃娃!
我头皮瞬间发麻,心脏狂跳。不是害怕,是一种强烈的、混杂着愤怒和悲伤的直觉——这就是那五个“情况未明”的幼儿中,某一个的玩具!它见证了那一刻的恐怖!
我强忍着不适,用工兵铲小心地拨开周围的碎砖,想看得更清楚些,甚至想把它弄出来。
就在我的铲子碰到娃娃旁边一块砖头的瞬间——
“呜……哇……”
一阵极其微弱、仿佛隔着厚重墙壁和漫长岁月传来的、幼儿的啼哭声,毫无征兆地在我耳边(或者说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哭声短促、惊恐,瞬间又消失了。
与此同时,我放在洞口边缘的磁场传感器,发出了尖锐的警报!读数瞬间飙升!热成像仪屏幕上,洞口下方的低温区域猛地扩大、加深,仿佛有一个冰冷的泉眼正在喷涌!
我手里的“镇器”残片,也变得异常活跃,微微震动,表面的暗红色纹路在黑暗中闪过一丝微光!
不好!触发反应了!
我立刻后撤,远离洞口。几乎在我退开的同一时间,洞口下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很多细小的东西在蠕动、摩擦。紧接着,一股更强的阴寒气息冲天而起,带着更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深切的、无边的悲伤与恐惧。
“妈妈……妈妈……”
“疼……好黑……”
“娃娃……我的娃娃……”
细碎的、充满稚嫩惊恐的意念碎片,如同冰冷的针尖,试图刺入我的意识。不再是金鼎大厦那种经过“电子化”处理的信号,而是更原始、更直接的精神冲击!
“镇器”残片在我手中剧烈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那股古老的“场”自动激发,形成一层薄薄的、无形的屏障,将大部分精神冲击挡在外面。但我依然感到头脑一阵刺痛,鼻子里又有温热的液体流下。
我擦掉鼻血,死死盯着那个仿佛连通着地狱的洞口。下面不止一个“东西”!是多个幼小的、充满痛苦和恐惧的残念,被束缚在这片浸透鲜血的废墟之下!那个带血的洋娃娃,像是一个锚点,一个信标!
它们出不来,或者说,无法长时间离开这片特定的“伤心地”。但它们残留的意念和能量,足以影响周边环境,甚至可能被某种力量(比如金鼎大厦的遗留线路)引导、放大,变成更可怕的“电子幽灵”!
那个幕后黑手,利用这里的怨气,就像在鑫隆宿舍楼布下法阵一样,把这里当成了一个天然的、强大的“能量源”?
此地不宜久留!我刚才是运气好,有“镇器”残片护着,而且下面的“东西”似乎只是被惊动,并未全力爆发。要是真把这群“小鬼”惹毛了,我估计得交代在这儿。
我快速收拾起所有仪器,最后看了一眼那个黑黢黢的洞口和半掩在废墟中的带血洋娃娃。心里堵得厉害。
这帮狗娘养的!不管是为了掩盖事故,还是为了别的目的,把这么多无辜孩子的冤魂困在这里这么多年,不得超生,还要被利用来害人!
我记住了这个位置,这个坐标。这笔账,老子记下了。
我转身,迅速离开了这片被遗忘的屠宰场。身后的阴寒和悲伤,如同实质的触手,在夜色中缓缓收缩回去,重归死寂。
回到出租屋,我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不是吓的,是气的,也是悲的。
红星纺织厂的事故真相,远比档案袋里写的更血腥,更黑暗。那五个孩子,恐怕凶多吉少,连尸骨都未必找全了。他们的怨念,混合着那位红裙女工和其他遇难者的痛苦,在这片土地下沉睡、发酵,如今成了某些人手中遥控的“武器”。
董金鼎,还有当年那些掩盖真相、草菅人命的人,你们睡得着吗?
我摸出手机,看着周总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拨出去。现在告诉他我挖到了带血的娃娃和可能埋着孩童冤魂的废墟?除了把他吓死,没什么用。他还没那个胆量和能量去掀这个盖子。
我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更需要……能对付这种级别怨念和那个幕后黑手的手段。“镇器”残片能自保,但想“净化”或“超度”这么强烈的集体怨念,还差得远。
目光落在桌上那片冰冷的金属残片上。老娘舅信里说,这是“镇器”残片。完整的“镇器”是什么样的?威力有多大?去哪里找?
还有,那个送档案袋和送“镇器”的神秘人,到底是谁?他给我这些东西,是想借我的手揭开真相?还是别有目的?
问题一个接一个,像乱麻一样缠上来。
但核心目标清晰了:第一,找到当年事故更确凿的证据,尤其是关于那五个孩子的;第二,提升自己的“业务能力”,至少要能处理幼儿园废墟这种级别的“脏东西”;第三,揪出利用这些冤魂作恶的幕后黑手,不管他是人是鬼。
道长林稻长,你的捉鬼生涯,正式从“个体户纠纷调解”,升级为“重大历史冤案及超自然犯罪调查”了。
这跨度,真他娘的刺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