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直起身，那尺长的鲜红舌头微微晃动，舌尖的血珠滴落地面，发出“滋”的轻响，青石板被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他没有再看林默，而是缓缓转身，细长的眼睛扫过瘫软一地的往生教徒。那目光淡漠得像在看一堆即将处理的垃圾。
“阴司重地，擅闯者——”谢必安开口，声音平平，却让每个人心脏骤紧，“魂飞魄散。”
最后四个字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没有残影，没有声音，就像画面跳帧——前一瞬还站在裂缝前，下一瞬已出现在三个银面具司祭面前。手中的哭丧棒抬起，轻飘飘地点向中间老者的额头。
“大胆！”老者毕竟是接近凶煞级的存在，虽惊不乱，白骨权杖急挥，婴儿头骨张开嘴，喷出浓郁的绿色毒雾！
那毒雾能腐蚀灵魂，寻常怨鬼沾上一丝就会魂体溃散。但谢必安连眼皮都没抬。
哭丧棒穿过毒雾，点在老者眉心。
“啪。”
很轻的声音，像气泡破裂。
老者的动作僵住。面具下，那双刚才还充满杀意的眼睛，迅速失去神采，变得空洞。然后，他的身体开始消散——不是化作黑烟，而是像沙雕被风吹散，一点一点，从脚到头，化为最细微的尘埃，飘散在空气中。
连魂魄都没留下。
真正的魂飞魄散。
另外两个司祭终于反应过来，惊恐地转身想逃。但谢必安只是手腕一转，哭丧棒横扫——
“哗啦……”
白色纸幡展开，迎风就长，瞬间化作十米长的巨幡，将两个司祭连同他们身后七八个信徒一起卷入其中。幡面合拢，里面传来短促的惨叫，然后归于寂静。
纸幡收回，重新变回哭丧棒顶端的装饰。而地上，多了二十几具尸体——肉身完好，但七窍流血，眼神空洞，魂魄已被抽走。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二十三个往生教成员，全灭。
谢必安收起哭丧棒，转身走回林默面前，再次躬身：“宵小已除，陛下受惊了。”
林默看着这个传说中的勾魂使者，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他能感觉到，谢必安现在的状态并不完整——气息虽然强大，但有种虚浮感，像是投影或分身。真正的白无常，恐怕比这还要恐怖百倍。
“你……能停留多久？”林默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谢必安直起身，细长的眼睛看向天空那道正在缓缓闭合的裂缝：“此界阴阳失衡，轮回断裂，臣之真身无法降临。此乃一缕分神，借陛下召唤之力显化，约可维持……一炷香。”
一炷香，大概十五分钟。
“够做什么？”林默追问。
“可助陛下稳固此处阴驿，诛杀方圆十里内怨鬼级以上鬼物。”谢必安顿了顿，“或——探明此界轮回断裂之因，为陛下指路。”
林默迅速权衡。杀鬼可以慢慢来，但轮回断裂的原因，是他必须弄清楚的。系统要重建轮回，如果连问题出在哪都不知道，谈何重建？
“探因。”他做出选择。
谢必安点头，也不见他有动作，那根哭丧棒突然脱手飞出，悬浮在半空，开始缓慢旋转。棒顶的白色纸幡无风自动，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小的金色文字——不是汉字，不是符文，而是某种更古老的、记录天地规则的“道纹”。
纸幡展开，化作一面三米高的光幕。
光幕中，画面开始流动——
首先是一片混沌，阴阳未分。然后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天地间，一道巨大的轮盘缓缓成形，分六格，对应天、人、阿修罗、畜生、饿鬼、地狱六道。轮盘转动，万物生灵死后魂魄归于轮盘，根据业力投入下一道。
这是完整的轮回。
画面快进。无数朝代更迭，生生死死，轮回运转如常。直到——五百年前。
嘉靖三十四年，大地震。
画面聚焦在江城地底。那里有一条贯穿东西的“阴脉”，是此界阴阳平衡的重要支点之一。地震发生时，阴脉被硬生生震断！断口处，阴阳二气失控对冲，撕开了一道连接“幽冥深处”的裂缝。
裂缝中，有东西爬出来了。
不是鬼，不是妖，而是某种更古老的、本该永远沉睡的存在。画面模糊，看不清具体形象，只能看到一双巨大的、猩红的眼睛。
那东西爬出裂缝后，没有离开，而是趴在了断裂的阴脉上，开始……吮吸。
它在吸食这个世界的“阴之本源”！
随着阴之本源流失，轮回轮盘开始出现裂痕。最初很细微，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三百年前，轮盘终于支撑不住，崩碎了一角——饿鬼道与地狱道之间的屏障破裂，两道的鬼物开始互相渗透、吞噬。
一百五十年前，轮盘再次崩碎——畜生道与人道的界限模糊，开始出现“妖化”“兽化”的现象。
五十年前，轮盘彻底停转。六道秩序完全崩溃，所有魂魄死后无处可去，只能滞留在人间，化为游魂、怨鬼、厉鬼……
而那个吸食阴之本源的存在，在五十年前突然消失了。不是离开，而是“沉入”了阴脉深处，进入了某种休眠状态。
但它在沉睡中，依然在缓慢吸食。每吸食一分，这个世界的阴阳失衡就加重一分，诡异复苏的速度就加快一分。
画面到此结束。
光幕消散，哭丧棒飞回谢必安手中。这位阴神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些——显然，推演天机消耗不小。
“陛下看到了。”谢必安声音依旧平淡，“此界轮回断裂，非自然崩坏，而是遭外力侵蚀。那‘噬阴之物’，便是罪魁祸首。”
林默沉默。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时间消化。
“它在哪？”他问。
谢必安抬起哭丧棒，指向地面：“此山之下，阴脉断裂处，便是其休眠之所。但——”他顿了顿，“以陛下如今修为，靠近必死。即便臣之真身降临，也未必能将其诛杀。”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非鬼，非妖，非魔。”谢必安细长的眼睛眯起，“乃是‘先天阴浊之精’，本该在开天辟地时便与阳气中和，归于混沌。不知为何留存下来，又为何会在此界阴脉中断处苏醒。”
先天阴浊之精。听名字就知道不好惹。
“往生教的目的，是否与它有关？”林默想起那张羊皮地图，想起“七月十五，鬼门开，大阵启”的备注。
谢必安点头：“那邪教所布之阵，名为‘万鬼噬阴阵’。表面是要召唤万鬼降临，实则——是以万鬼魂魄为祭品，喂养那噬阴之物，助其完全苏醒。”
“完全苏醒会怎样？”
“此界阴之本源将被吸干。”谢必安语气终于有了一丝凝重，“届时阴阳彻底失衡，阳尽阴绝，万物凋零，世界归于死寂。而后，那东西会破界而出，寻找下一个世界。”
林默倒吸一口凉气。
这已经不是江城或这个国家的问题，而是整个世界存亡的问题。
“如何阻止？”
“两种方法。”谢必安竖起两根手指——他的手指细长苍白，指甲漆黑，“其一，在它完全苏醒前，将其诛杀。但需至少三位阴神真身降临，且需修复阴脉，切断其能量来源。”
“其二呢？”
“其二，在它苏醒前，重建轮回轮盘。”谢必安看着林默，“轮回重立，阴阳自会重新平衡，阴脉也会缓慢修复。届时那东西失去能量来源，要么被迫离开，要么在沉睡中被轮回之力净化。”
“但重建轮回……需要时间。”林默苦笑。他现在连召唤一位阴神的分身都这么吃力，重建轮盘？谈何容易。
谢必安却摇头：“陛下误会了。重建轮回非一日之功，但只需将轮盘修复至能勉强运转，便可暂时稳定阴阳，延缓那东西苏醒的速度。”
他顿了顿，继续说：“臣观此界，轮回虽断，但天地规则尚未完全崩坏。陛下若能集齐‘六道碎片’，再以阴天子权柄为引，或可在轮盘原址上，重塑一个‘微缩轮回’。”
“六道碎片？”
“轮回崩碎时，散落各地的规则碎片。”谢必安解释，“每一片都蕴含着对应一道的法则之力。陛下手中的阴阳驿令，便是‘饿鬼道’碎片的载体之一。”
林默取出令牌。原来如此，难怪这令牌能掌控阴驿——饿鬼道本就与阴间相通。
“其余碎片在哪？”
“臣不知。”谢必安抬头看了看天色，“此界天机混乱，难以推算。但陛下既为阴天子，与碎片自有感应，随着修为提升，自会寻到。”
时间快到了。
谢必安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这是分神即将消散的征兆。
“临走前，臣再助陛下一事。”他举起哭丧棒，对着义庄方向一点。
一道幽蓝光芒射入义庄，没入八边形基座。基座剧烈震动，表面符文全部亮起，光芒比之前明亮数倍！
【阴天子殿（雏形）获得‘无常祝福’】
【效果：能量恢复速度+300%，领地压制效果+50%，解锁建筑‘鬼门关（虚影）’】
【鬼门关（虚影）：每日可开启一次，持续一刻钟，连接幽冥，可临时召唤低阶阴兵（10名）】
“此祝福可维持七日。”谢必安的声音开始飘渺，“七日之内，此地方圆五里，凶煞级以下鬼物不敢靠近。陛下可安心修炼。”
他的身影越来越淡。
“最后，臣有一言。”谢必安深深看了林默一眼，“阴天子之路，注定孤寂。但请陛下记住——您不是一个人在走。轮回之后，万鬼之前，皆有臣等相随。”
话音落，身影彻底消散。
天空的裂缝完全闭合，仿佛从未出现过。
义庄外，只剩下林默，一地尸体，还有重伤的赵德海。
以及，脑海中那句沉甸甸的话。
林默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掌心的纹路微微发热，像是在回应。
他抬起头，看向东方。天已大亮，但依旧是暗红色的天幕，像凝固的血。
七月十二。
距离鬼节，还有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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