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的视线渐渐模糊。
女儿太累了。
她一定是因为太累了。
才不小心把那瓶药推远的吧？
我回忆起安安刚学会写字时。
在比她人还高的柜台前，踮起脚尖。
“阿姨，我要买一张生日贺卡。”
“要最最漂亮的那种。”
稚嫩的笔迹，在贺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
“妈妈，生日快乐！安安永远爱你！”
落款是二十五年前的今天。
我这才想明白。
为什么自己执着于明天。
大概没人想在生日那天死去。
女儿说过。
生日这天，应该吃甜甜的蛋糕，许最想实现的愿望。
我已经好几年没吃过生日蛋糕了。
但每年我都有乖乖许愿。
希望女儿不用再假装坚强，不要在黑夜里独自流泪。
也许我现在听不懂了。
但我还是希望她能向我述说烦恼和忧愁。
就像小时候摔倒了，会哭唧唧地往我怀里钻一样。
希望有人能给女儿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在她遇到难事时，做她坚实的后盾。
告诉她，不必时刻都当超人。
就像她刚学会走路时，我跟在她身后，张开双臂保护她那样。
……
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
我喘得越来越厉害。
我侧躺在地板上，弓起身子，缩成虾米状。
尽一切努力让自己更好受些。
可终究是徒劳的。
恍惚中，眼前不再是昏暗的客厅。
我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栋老房子。
丈夫围着围裙在厨房忙碌。
“老婆，今晚吃饺子。”
安安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小腿噔噔噔地跑到丈夫身边。
递给他一颗刚洗好的草莓。
丈夫还没来得及炫耀。
女儿便转身跑到我这里，伏在我的耳边。
“妈妈，这颗草莓给你。”
“比给爸爸的大。”
阳光照在女儿的身上，给她镀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装满了天上的星星。
画面一转，变成了初中的教室。
我弯腰弓背地对着女儿的班主任道歉。
女儿站在我身后。
死死地攥紧我的衣摆。
我将她推到身前。
“还不给老师和同学道歉。”
“把人打了你还有理了？”
女儿涨红了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紧咬着下唇，不肯说话。
我眼底浮现出失望。
“妈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她这才控制不住般大吼出声。
“是他！”
“他说爸爸一定是做了什么缺德事，才会这么年轻就死了。”
“爸爸明明是为了救落水的小孩，他还上报纸了！”
女儿指着同学的手微微颤抖。
那天，我在学校大闹一场。
直到校长出面，带着那个口不择言的男同学和家长，一起向女儿道歉。
我才肯罢休。
我搂着女儿暗暗发誓。
要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再受一丝委屈。
……
可我抬眸，看向女儿。
她才三十岁。
周身的气息却像一个垂暮老矣的人。
我的安安，九岁丧父，十八岁开始照顾痴傻的母亲。
这辈子太苦。
她做什么，我都不会怪她。
我的眼神留恋地徘徊在女儿的脸上。
想努力记住她的样子。
直到我的胸腔没有一丝空气。
好想就这样一直看着女儿。
可眼皮却越来越沉。
就在我彻底闭上眼的那一刻。
门口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是钥匙插入门锁的开门声。
“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