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6
他话语刚落，裴渡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他嗤笑一声。
“她怎么可能会死，一定是在阿婉坟前跪不住了，才编的这谎言。”
管理员欲言又止，叹了口气，终究没说话。
裴渡没注意到他的反应，将带的花放到许婉墓碑身前。
随后摸了摸徐婉头像，语气异常的柔和。
“你妹妹的心脏解决了，你就放心吧。”
不知道为啥，他突然想起我在坟墓的质问。
顿了顿，继续说道。
“确实，其实我更没资格来祭拜你，一切都是我的错。”
裴渡刚到家就下意识叫我的名字。
可回复他的，却只有穿过来的风声。
裴渡愣住，打开我的房间。
却依旧没看见我的身影。
看着空荡的房间，他不解中带着怒意。
不过是让我在婉婉墓前跪三天三夜，至于那么生气吗?
他烦躁的踢了下茶桌，茶桌倒地，上面的玻璃碎成了渣。
大厅一片狼藉，他无力瘫坐在沙发。
突然，看到碎片中间掉落一张照片。
是他和我高中时唯一合拍的照片。
运动会那天，他将赢来的奖牌送给我，向我表白。
他还发誓会对我好一辈子。
这照片我一直待在身边当做留念。
可后来裴渡越来越恨我，我就想把它毁了。
可随手却将它压在桌子底下，后来就忘记了这件事。
裴渡将照片拿起，我的笑颜让他突然怔住。
他突然意识到，已经好久没见我笑过了。
照片里那天他也记得。
他像我告白，发誓一辈子对我好，会帮我找到心脏。
裴渡的心脏突然开始抽疼。
可他似乎好像违约了。
他想起我房间里那些没拿的衣服，突然松了口气。
衣服没拿，应该是去散散心，今晚一定会回来。
他眉头紧皱，叹了口气。
算了，给我做顿饭，再买个我喜欢的生日蛋糕，应该就不生气了吧。
想到这，他立马出门买。
顺便，将之前给我定的裙子拿上。
等许倩好点后，他就带我们去法国玩儿。
他记得，高中时我一直撒娇求他带我去法国玩。
可他怕我心脏出事，一直没同意。
他甚至都已经看到，我高兴的扑入他怀里的样子了。
想到这，他回去的步伐更加轻快。
可回到家，却只看到依旧空荡的房间。
他微震，强行压着怒气。
这么晚了，我竟还没回来，这次生的气也太大了吧。
仅仅只是一晚上没出现，可他为什么会觉得过分呢?
大概是因为我从没和他生过气吧。
之前就算知道他找了许多许婉的替身。
我也只是默默接受。
他每天都在我耳边说为什么不是我去死。
日子久了，我也渐渐对他们产生了愧疚感。
所以，我没资格生气。
裴渡做了许多我爱吃的饭菜。
他笨拙的学着我之前的样子对饭菜进行装饰。
并在旁边放了蜡烛和鲜花。
他记得我说过，最喜欢仪式感了。
做完这些后，他瘫坐到沙发死死盯着门口。
等着我回来看到这些后高兴的抱住他的画面。
可他在客厅却等了一晚，我也没出现。
饭菜凉了，排队买的蛋糕没了形状。
他心中怒气堆积许久，将这些全都倒进垃圾桶。
可与此同时却又突然生出来股不安感。
他正准备出门找我，却听到了电话铃响。
他心中一喜，下意识以为是我打过来的。
“江雅，赌气够了吗，我限你一小时内回—”
“您是江雅的丈夫吗，你夫人的尸体已经在停尸房放了一天，请今天尽快认领。”
7
裴渡嘴角笑意僵住。
我明明活的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成为一具尸体。
他红着眼朝医生吼道。
“你们竟敢诅咒我夫人死，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让你们医院开不了。”
电话那头顿了下，接着说。
“家属节哀，是与不是，你来医院就知道了。”
他本不想去的，可腿却不由自主走了起来，越来越快，到最后更是跌跌撞撞。
不可能，那尸体一定不是我。
到了停尸房，他怀着侥幸将盖在我脸上的白布掀开。
却看到我的脸后瞬间跌坐地上。
我的样子他不会认不出来。
可他想不明白。
明明前天我还好好的活着，今天就躺在这。
再开口时，他嗓音已经艰涩无比。
“我夫人，是怎么死的。”
医生犹豫半天，还是开了口。
“许倩的心脏，是你夫人捐的，她不让我和你说，可我还是觉得你该知道。”
裴渡瞳孔震颤，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
他早该想到的。
他突然想起，前两日我曾问过他，我死后，会不会后悔。
那一天，我就决定要捐献心脏了吧。
可他为什么从没听我说过。
想到这，他的悔意压得都快喘不过气了。
做手术时，明明与我就只隔了帘子，他为什么就不看一眼呢?
若是阻止了这一切，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
医生在旁边欲言又止。
“你们之间的事我有所耳闻，当初是徐婉自愿捐的心脏，裴夫人并没有错。”
“可你将对徐婉的愧疚全宣泄到你夫人身上，就算在坚强的人，也受不住吧。”
医生叹了口气。
“真是可惜了，好生安置好夫人吧。”
医生走后，他直接跌坐到地上。
是啊，明明错的应该是他。
可他却全将错误归咎到我身上，以减轻他的负罪感。
他噗通跪在我身前，深情看着我的面庞。
直到手碰到那冰冷的触感时，他终于忍不住，趴在我身上痛苦起来。
8
裴渡没让别人帮忙，执意背我去火葬场。
拿到我很轻的骨灰盒后。
他一路的浑浑噩噩仿佛才有了实感。
他将我葬在了我选的墓地里。
管理员见他一脸麻木，劝他节哀。
可他却早已听不进去了，满眼都是痛苦和悔意。
我死的前一天他竟没察觉反常，还让我在许婉坟前跪3天三夜。
我怕是对他彻底心冷了吧。
离开后他去了趟医院
许倩术后恢复的很好，见他出现后眼睛都亮了。
“裴哥哥，什么时候带我和嫂子出去玩?”
裴渡心脏又痛了起来。
缓了很久，他摸了摸许倩的头。
“等你身体彻底恢复，我就带你们出去玩.”
他见许倩笑得开心，突然开口。
“你不讨厌我吗？若不是我，你姐姐也不会死。”
许倩一脸单纯。
“不讨厌你，姐姐说过，你和嫂子都是好人。”
“她小时后差点被车撞死，若不是嫂子拽了他一把，怕是早被车给撞死了。”
“姐姐说过，就算没有你，她也会捐的。”
裴渡心中一震，心中的郁结终于解开。
他真的误会我了。
可他，却都做了什么?
裴渡浑浑噩噩回了家。
他没回他的卧室，而是将头深埋在我的床上，试图寻找我留下的气息。
若有若无的沐浴露味，凌乱的梳妆台。
都让他有种我还在的错觉。
他满怀期待叫了声我的名字，可依旧没人回应。
最后空洞的盯着天花饭，却发现墙上有一行小小的字。
江雅爱裴渡。
我也忘记是什么时候写的。
但能确定的是，写的时候我一个怀着对他满满的爱意。
裴渡怔了许久，泪水从眼角滑落。
嘴里喃喃道。
“江雅，怎么办，我好难受啊。”
他身体似乎开始发冷。
便索性蜷缩在我的被子里，试图变暖些。
可似乎没什么用。
突然，他神情一顿。
从枕头旁拿出了一个没织完的手套。
知道我快死了后，我便想着给裴渡织个手套。
他冬天不喜欢戴手套，常年冻的通红。
我便和他说等冬天时给他织一个，他不能不戴。
等不到冬天，我紧赶慢赶想在我死前送给他。
可惜了，还是没做出来。
裴渡愣住，将没做完的手套攥在手心。
上面的针深深扎进他掌心，献血顺着手背往外流。
可他却似乎感受不到疼，只是慌张的将手套放下，怕沾染到血迹。
这是我留给他的东西，不能毁了。
9
裴渡已经不吃不喝闷在我的房间里好几日了。
许穆曾经联系过他，但他没理会。
在我死后，他就无力再管其他人了。
许穆急了，给他发消息威胁说不来就在家中自杀。
裴渡才看到这个消息，就慌张的跑去找她。
他怕的不是许穆自杀。
而是怕她的血污染了他和我曾经住过的家。
见裴渡慌张跑过来，许穆嘴角挂着得逞的笑意。
身子更是瘫软往裴渡怀里倒。
“裴哥哥，我就知道，你还是在意我的。”
裴渡将她拽开，紧张检查着房子。
在没发现血迹后，他明显松了口气。
语气带着他都没察觉的不耐烦。
“我会重新给你找个房子，给你一天时间从这搬走。”
许穆才意识到他的反常，紧张的拽住裴渡衣袖。
“为什么，我是做错了什么事吗?”
见许穆泪眼婆娑，裴渡还是一脸平静的将衣袖扯出来。
“许穆，之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许穆慌了，仅仅抓住他衣袖。
“裴哥哥，我知道姐姐不在了，但是你还有我啊。”
说着说着，她脸颊泛红。
“我愿意替姐姐好好照顾你，求你不要——”
还没说完，她就被裴渡大力甩到地上。
“你没有资格提她。”
许穆愕然，这才看到裴渡红了眼眶。
之后听见他越来越冷的声音。
“你不过是我找的替身罢了，摆清自己的位置。”
看着他毫不犹豫离开。
许穆愣在原地，才后知后觉到裴渡并不恨我。
而是和传闻一样，将我爱在了骨子里。
可全都晚了。
10
裴渡回了家，照常去了我的卧室。
只有我这里，才能让他的心平静下来。
被子上已经闻不到我的气息。
他的心又开始烦躁。
他急忙打开我的衣柜，想从里面拿套我的衣服出来。
却从里面掉出了一幅画。
是被许穆弄坏的那一副。
他怔怔的看着上面的红笔道，终于意识到我当初为什么生气了。
这幅画，是他亲自给我画的。
当时他给我画完后，曾郑重告诉过我好好保存。
而我那时只不过是为了守好这幅画而已。
可他却毫不在意，还说只是破画。
裴渡拿画的手越来越抖，大滴的眼泪也落到上面。
他无措那拿卫生纸想要擦去，可红笔被渲染成看一团。
越擦越糊，直到最后，我的脸已经彻底看不清。
他从地下室将落灰的画具拿出。
想重新给我画一副。
可笔尖刚触到纸张就戛然停住。
他突然想起，已经好久没画过我了。
时间太久，早就不知道该怎么下笔了。
甚至，那个一直催他画好看点的人也不在了。
11
裴渡那些圈内好友知道后硬是把他叫出来散心。
见他依旧是这个样，一脸的惋惜。
“嫂子真是可惜了，你们之前那么恩爱，怎么会变成这样。”
裴渡握酒杯的手收紧，嗓子哽咽。
“对，全是我的错。”
众人顿了顿，犹豫的开口。
“不是我说，你之前对嫂子确实不好。”
“你当着她的面找许婉的替身就算了，还曾对嫂子说过不止一次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裴渡猛的抬头，死死盯着他们。
“我什么时候说的。”
众人被他这样吓了一跳。
“你不会记不起来了吧，我已经好几次看见你醉酒后掐着嫂子的脖子说这种话了。”
裴渡如遭雷击。
他为什么没有印象。
而且我也没和他说过。
可他朋友也不会凭空捏造一个谎言来骗他。
他都不敢想，我听到这句话后多么难受。
众人见他这么痛苦，好心劝说。
“算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别在想了。”
“或者你重新再找个嫂子，很快你就忘记这些了。”
听到这，裴渡猛的抬头，猛的拽住说话人的衣领。
“以后别再让我听见这句话”
“我裴渡，此生只有江雅一人。”
被拽住的人也来气了。
“你现在说有什么，嫂子能活过来吗？”
裴渡瞳孔震颤，无力的放下手。
“是啊，不会活过来了。”
那人见他这样，气也消了，拍了拍裴渡肩膀。
“我劝你还是查查你身边的许穆吧，我听人说她曾找绑匪做过交易。”
“嫂子虽不在了，也不能白白受到这个冤枉了。”
虽点到为止，可裴渡却知道他所指哪件事。
他似乎又错怪我了。
想到这，他忍着怒火给许穆打了个电话。
许穆秒接，声音中夹了非常明显的开心。
“裴哥哥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裴渡强压着怒火问。
“你在哪？”
电话那头更显雀跃。
“我在你给我安排的地方。”
他才刚到，许穆就穿着一身情趣睡衣开了门。
“裴哥哥快进来，我最近新学了几个菜，你刚好来尝尝。”
裴渡没有动，可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冷。
可许穆没意识到他不对劲。
正想拉他进去，却被裴渡重重扇了一巴掌。
她捂着脸，一脸茫然。
裴渡几乎是咬牙切齿问。
“你给我说实话，当初是不是自己找上的绑匪，和江雅无关。”
许穆眼中闪过慌乱，却还是强装镇定。
“我怎么可能会自己找人绑架自己呢，是不是姐姐又陷害我，她都死了还……”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裴渡攥住了脖子。
“到这时候了，你还敢撒谎。”
许穆被他掐的快喘不过气。
直到她看见裴渡手机上她和绑匪聊天记录后彻底慌了。
她明明藏的好好的，怎么还被发现了。
想到这 她还想狡辩，可却被裴渡眼中的怒火吓住。
后来，她听见自己承认的声音。
听见她承认，裴渡掐着脖子将她甩到地上。
声音几乎是喊着说的。
“她没对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穆被他推得一时起不来，见事情被拆穿，索性也不再装了。
她突然嗤笑出声。
“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啊，你不是很讨厌你这个夫人吗，
我本想着她自己心灰意冷后会和你离婚，可没想到直接死了，真是天祝我啊。”
裴渡听到她这么侮辱我，气的又删了她一掌。
“你个疯子，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许穆擦了嘴角的血，笑的越来越癫狂。
“我是会付出代价，可你不也是吗，如果没有你，这件事也不会这么顺利。”
裴渡愣住，心似乎被重重锤了一下。
对啊，明明我之前都像他解释过了。
可他却没相信他的话。
而且，还任由那帮劫匪侮辱我。
他甚至都不敢想，她那时心里会有多绝望。
我会选择死，全都是因为他。
许穆看着他红着眼眶，闪过一丝爽意。
“后悔了吗，可全都晚了，你爱的江雅死了，被你害死的。”
他心口越来越痛，最后再也撑不住，吐出了一口血。
是啊，我已经死了，他想弥补都弥补不了。
12
他把许穆丢到了妓院，让她日夜不停地接客人。
这辈子，她到死也都不会出来了。
这是她该受到惩罚。
事情解决后，他麻木的走到大街。
眼睛已经哭的挤不出一点泪。
许穆有了自己的惩罚。
可他却没收到该有的惩罚。
他真的好想我活过来，纵使对他千刀万剐，他也心甘情愿。
可我活不过来了。
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他看着路上疾驰的车愣了神，突然想到了答案。
他回了趟医院看许倩。
告诉她已经帮她找到了照顾他的人。
这人是他信得过的兄弟，有他在，许倩一生无忧。
就当是对许婉的补偿吧。
许倩懵懵看着他。
“裴哥哥你呢，你不带我去玩儿了吗？”
裴渡嗓音艰涩。
“对不起，我失约了，渡假之事我让照顾你的人陪你去，我要去找你的嫂子了。”
出了医院，他把除了那栋老房子之外的所有财产都变卖了。
变卖的钱以我的名义都捐献给了基金会。
最后，他拿着一瓶酒，摇摇晃晃去了我们那间老房子。
看着房子，记忆如走马灯涌现在他面前。
在这房子里，
我与他一起跳华尔兹。
与他一起做饭。
与他一起玩闹……
日子过得非常幸福。
大概是喝醉的缘故，他似乎看见了我站在他面前对他笑。
他激动站起身，跌跌撞撞跑去抱我。
却没抱到柔软的触感，而是头顶撞到桌子。
他没管额头留下的血，只是满房间无措的叫着我的名字。
可会应他的，却依旧只有寂寥的风声。
他眼中恢复清明，无力瘫坐在地上。
楞了片刻 他将手伸向半空，眼中似乎又出现了我的倒影。
他又笑又哭。
“雅雅，我来向你道歉了。”
世人再次发现裴渡后，他已经连同这栋房子被火烧的灰飞烟灭。
众人唏嘘不已。
有人问他兄弟，裴渡为什么自杀。
他兄弟叹了口气。
“他在向他妻子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