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丝巾勒紧的那一刻,世界突然变得很轻。
窒息感如潮水褪去,耳鸣声也渐渐消散。
我发现自己飘在空中,低头就能看见那个蜷在轮椅上的身体。
脸色青紫,脖颈上缠着浅粉色的丝巾。
爸爸第一个冲进房间。
他看见我的模样,整个人僵在原地,像一尊突然石化的雕塑。
两秒钟后,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像人的低吼,扑过来疯狂地解我颈间的丝巾。
手指颤抖得太厉害,解了三次才解开。
“阳阳……阳阳!”
他把我从轮椅上抱下来,平放在地上,开始做心肺复苏。
动作标准,我知道他偷偷学过,在我吞药洗胃后。
“老婆!叫救护车!快啊!”
妈妈站在门口,手扶着门框,整个人在往下滑。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妹妹从她身后挤进来,看见地上的我,瞳孔骤然收缩。
“哥……?”
她跪下来,伸手探我的鼻息。
手停在半空,开始剧烈颤抖。
“哥……”
这次是尖叫。
救护车来得很快。
我被抬上担架时,爸爸一直握着我的手。
他的手很烫,烫得我灵魂都感觉到了。
“儿子,坚持住……爸在这儿,爸陪着你……”
医院走廊的灯白得晃眼。
我被推进抢救室,门关上那一刻,妈妈终于哭出声来。
那哭声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撕扯出来的,嘶哑、破碎。
妹妹扶着她,两人一起跌坐在长椅上。
“是我的错……”
妈妈抓着胸口的衣服,手指关节泛白,“我不该那么说他的……我早上不该那么说他的……”
爸爸站在抢救室外,背挺得笔直。
可我从上面看下去,能看见他整个人在细微地发抖。
像寒风中一片即将掉落的叶子。
三小时后,医生走出来。
摘下口罩,声音很轻:“我们尽力了。”
世界安静了一秒。
然后妈妈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了地上。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张大嘴,大口大口地吸气,像离水的鱼。
妹妹愣愣地看着医生,眨了眨眼:“什么……什么叫尽力了?”
爸爸走过去,很慢很慢地蹲下来,抱住妈妈。
他把脸埋进妈妈肩头,肩膀开始剧烈起伏。
没有声音。
但我知道他在哭。
我的灵魂在医院走廊里飘荡。
看着他们被护士引到一间安静的病房。
我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白布。
妈妈颤抖着手,一点点掀开白布。
看见我脸的那一刻,她突然伸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可压抑的呜咽还是从指缝里漏出来。
妹妹站在床边,盯着我看。
看了很久,突然伸手碰了碰我的脸颊。
“哥,”她说,“你冷。”
她转身走出去,几分钟后回来,手里拿着一双厚毛袜。
是我早上穿的那双。
她掀开白布一角,很小心地帮我穿上袜子。
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玻璃。
“这样就不冷了,”她低声说,“哥,这样就不冷了……”
爸爸一直站在窗边,背对着我们。
窗外是浓稠的夜色,他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微微晃动。
凌晨三点,护士进来提醒,该决定后续事宜了。
说着递给我妈一个手机:
“这是死者身上的,打开看看吧。”
妈妈拿起来,手指划过屏幕,眼泪又涌出来。
“这孩子……手机桌面是我们全家福。”
那是去年生日拍的。
我坐在轮椅上,妹妹趴在我肩头做鬼脸,爸妈站在后面,两人脸上都有笑。
那是我偷偷从妈妈朋友圈保存的。
然后她看到了备忘录。
我昨晚写的。
标题只有两个字:遗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