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透过眼前一片血红,努力想看清来人是谁。
却最终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4.
再次醒来,刺眼的白光让我眯起了眼。
一张陌生的女人脸庞出现在我视线里,但那双冷清的眉眼,却让我莫名觉得熟悉。
我动了动,全身都像散了架,剧痛让我倒抽一口气。
「为什么救我?」
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没有想救你。只是有些事需要你去做。」
她点开一个平板电脑,推到我面前。
屏幕上,是一个监控视频。
画面里,孟佳念坐在一张办公桌后,拿起一份文件,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盖上公章。
女人冰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这是八年前,劣质儿童药丸获批发行的最终签字文件。签批人,孟佳念。」
她手指一划,又调出一段视频,是在实验室里。
紧接着,是一张张实验室的原始数据、被篡改的记录、内部邮件……
我越看越心惊,这些证据环环相扣,几乎可以把孟佳念和沈桥南直接钉死。
「还有这些,」
她又点开一堆文件,
「你可以带你父母去做个脑部检查。」
「这两年,他们没少拿你父母做新药的活体实验。监控我这里有的是。」
屏幕上,出现了我爸妈被捆在病床上,被强行注射不明液体的画面。
他们痛苦挣扎,哀嚎,最后眼神变得越来越呆滞。
轰的一声。
强烈的恨意像火山一样从我胸口迸发出来。
怪不得。
怪不得他们会神志不清。
这两个混蛋!畜生!
我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嵌进肉里,鲜血淋漓也毫无知觉。
我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你想要什么?」
她勾起嘴角,那抹笑意却没有半分温度。
「我想要的很简单。」
「我要孟佳念和沈桥南,老死在牢里。」
她顿了顿,看着我。
「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
半山别墅里,孟佳念和沈桥南正举着香槟庆祝。
「我们真的就这么把他扔在那了?」
孟佳念有些心慌,「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沈桥南满不在乎地搂住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怕什么?宝贝,我们只是好心带他去谢罪。」
「后面发生什么,关我们什么事?」
他得意地笑起来:「我可是亲眼看见那群家属带刀了,他现在啊,估计早就死透透了。」
孟佳念还是不放心,拿起手机。
沈桥南一把按住她的手,嘟着嘴,语气不满:
「你就这么关心他?不会是余情未了吧?」
「讨厌!」
孟佳念立刻娇嗔着哄他。
「我们明天就要结婚了,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这你还用质疑吗?」
「我不管,」
沈桥南耍起了无赖,「你现在就做给我看。」
孟佳念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缓缓蹲下身……
就在这时,门铃大响。
保姆骂骂咧咧地打开门。
下一秒,一群身穿制服的警察冲了进来,一脚踹开卧室门。
当他们看到眼前这辣眼睛的一幕时,为首的警察厉声呵斥:
「穿好衣服!都跟我们回警局一趟!」
沈桥南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想跑。
却被一个警察眼疾手快地直接按在地上,反剪双手扣上手铐。
「老实点!有人举报你们恶意投放劣质儿童药丸,并涉嫌非法进行人体实验!」
沈桥南惊恐地大叫:「我没有!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
警察声音严肃:「我们已经掌握了实质性证据,有没有做,你心里清楚!」
恐惧之下,沈桥南他指向刚套好上衣的孟佳念,歇斯底里地尖叫:
「是她!一切都是她让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孟佳念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把所有罪名都推给她的男人,暴怒地冲过去想打他。
「沈桥南你这个不要脸的王八蛋!」
另一副冰冷的手铐也扣住了她的手腕。
「孟佳念,你涉嫌故意杀人,及以上罪名的主犯,跟我们走一趟吧。」
孟佳念的脸色瞬间惨白。
5.
在周星月的安排下,我父母住进了最好的私立医院。
经过一系列治疗,他们的情况有所好转,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不认人。
但损伤是不可逆的。
我爸会坐在窗边,一遍遍念叨着:
「我儿子不是混蛋!他没有做那些!」
「混蛋!杀人犯!杀了他!」
「行风,回家吃饭了。」
我妈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拿着彩色的纸,专注地叠着根本不存在的动物。
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医生说,他们的大脑受到了不可逆的化学损伤。
只能慢慢恢复,还有神智已经是奇迹。
我守在病床边,看着他们天真又茫然的脸,心脏疼得无法呼吸。
周星月递给我一份热饭,眼神落在我父母身上时,冰冷里透出一丝复杂的悲悯。
「别担心,慢慢治总会有办法的。」
「我弟弟妹妹,也是那批儿童药丸的受害者。」
「他们现在还在康复中心,大脑瘫痪,连自己吃饭都不会。」
「你的父母起码还有希望。」
我沉默地扒着饭,食之无味。
周星月靠在墙上,看着窗外,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这些年她一直在蛰伏寻找证据。
我终于明白,她眼底那份深不见底的恨意从何而来。
她和我一样,都是被那对狗男女毁掉人生的受害者。
几天后,官方通报出来了。
详细披露了孟氏集团恶意投放劣质儿童药丸,涉嫌非法进行活体实验的全部罪行。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网络都炸了。
事件的影响力超乎想象,官方甚至决定对孟佳念和沈桥南的庭审进行全网直播。
那天,我坐在原告席上,隔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两个人穿着囚服,被法警押上被告席。
孟佳念头发枯黄,脸色蜡黄,眼神怨毒。
沈桥南则像只惊弓之鸟,浑身抖得像筛糠。
直播开启,弹幕瞬间铺满了整个屏幕。
当检察官宣读完起诉书,展示出那些活体实验的视频和数据时。
沈桥南跪倒在地,朝着法官的方向疯狂磕头。
「法官大人!我冤枉啊!」
他涕泪横流,完全不顾往日的体面。
「我都是被逼的!一切都是孟佳念让我做的!我是无辜的!」
他指向孟佳念,声音尖利刺耳。
「她才是主谋!我有证据!我全都交代!求求你们给我一个宽大处理的机会!」
孟佳念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把所有罪责都推给她的男人。
她曾经为了他,不惜窃取成果,不惜草菅人命,不惜把我推入地狱。
而现在,这个男人为了自保,毫不犹豫地把她也踹进了深渊。
「沈桥南你不得好死!那些明明是你主动做的!」
「我是因为被你蒙蔽才帮着你害行风和他父母的!」
她像一头暴怒的母狮,挣扎着想冲过去撕咬他,却被法警死死按住。
法庭上一片混乱。
我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场狗咬狗的闹剧。
八年来积压在胸口的恶气,终于在此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直播屏幕上,弹幕已经疯了。
「死刑!必须死刑!」
「这种人渣不配活着浪费空气!」
「我的天,太恶毒了,居然把人整进监狱拿他父母做实验!」
在一片喊打喊杀声中,我看到了几条零星的弹幕。
「对不起,季行风,我们都错怪你了。」
「当年骂得最狠的就是我,我真不是人,季工,我给你道歉了。」
「原来我们都成了恶人的刀……」
庭审结束,最终判决,孟佳念、沈桥南,无期徒刑。
这个结果,让无数受害者家属无法接受。
但我却觉得,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死亡太便宜他们了。
我要他们活着,日日夜夜品尝绝望和悔恨的滋味,直到生命尽头。
6.
我的名声,在一夜之间彻底扭转。
#我们都欠季行风一个道歉#的话题被刷上热搜第一。
曾经那些对我喊打喊杀的受害者家属,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封封手写的长信寄到医院,字里行间充满了愧疚和歉意。
还有人提着各种昂贵的礼品,想要当面给我道歉,被我拒之门外。
我统统没有收。
那个曾经捅了我刀子的男人,主动去警局自首了。
警察来找我,问我是否愿意出具一份谅解书。
我看着窗外,轻轻摇了摇头。
「不。」
有些伤害,即便知道你身不由己,我也无法做到百分之百的原谅。
周星月来病房找我的时候,我正在收拾行李。
她站在门口,看着我把父母的衣物一件件叠好放进行李箱。
「我找到新的投资人了。」
「我们再开一个药品研发实验室,把我们没有完成的项目,继续下去。」
她看着我,眼中有一种灼热的期盼。
「季行风,我们一起,把失去的一切都拿回来。」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提议。
回到我最热爱的领域,用我的才华去创造价值,去证明我自己。
这曾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了一眼。
病床上,我妈正举着一张她刚叠好的、奇形怪状的纸飞机,开心地朝我笑。
我爸则像个孩子一样,拍着手,含糊不清地喊着:「飞,飞……」
我的心,忽然就软了。
我转过头,对上周星月期待的目光,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了。」
她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
「为什么?你曾经是天才难道你甘心什么都不做了吗?」
我轻声说,「不重要了。」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嬉笑打闹的孩子们,声音很轻。
「我打算带我爸妈回老家。」
「那里有山有水,空气好,适合他们休养。我想陪着他们,过完下半辈子。」
周星月沉默了很久。
房间里只剩下我妈哼唱儿歌的模糊声音。
良久,她叹了口气。
「很遗憾。」
她顿了顿,又说:「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
「这里面的钱,你拿着。这时那些人给你的一点补偿。」
我没有拒绝。
因为我现在,确实需要钱。
「谢谢。」
我看着她,认真地说:「周星月,也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沉冤得雪。
谢谢你,让我能和家人重新开始。
她只是对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我没有耽搁,开好药就为我爸妈办理了出院手续。
三张南下的绿皮火车票,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就是我的全部。
我爸妈像两个第一次出远门的孩子,好奇地趴在窗边,看着飞速倒退的城市高楼。
我悬了八年的心,终于在此刻,落回了实处。
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火车终于抵达了那个地图上几乎找不到的小镇。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湿润气息,和我记忆里一模一样。
老家的房子比我想象中还要破败。
院墙塌了半边,杂草长得比人还高。
木门上的红漆早已斑驳脱落,露出底下腐朽的木头。
我爸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害怕,下意识地躲到我的身后。
我妈则好奇地戳了戳门上挂着的一串干辣椒,咧开嘴傻笑。
我放下行李,指着院子里一棵歪脖子的大槐树,笑着对我爸妈说。
「看。」
「这棵树,还是我上小学的时候,我爸亲手为我种下的。」
「那时候才这么一小点儿,」
我用手比划了一下,「现在都这么大了,夏天肯定特别凉快。」
我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没指望他们能听懂。
7.
可就在这时,一直在我身后傻笑的我妈,忽然安静了下来。
她走到我面前,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清晰。
她抬起手,有些颤抖地捧住了我的脸。
像是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打量着我的眉眼。
她的眼眶毫无征兆地红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布满皱纹的眼角滚落,砸在我的手背上,滚烫。
「儿子……」
「你是我的儿子……」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
「儿子……妈妈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像有生了锈的钝刀,在我心口最柔软的地方,来回地割。
虽然她很快又会忘记一切,但这一刻足够了。
我眼眶发酸,视线瞬间模糊。
她松开我,指着从屋檐下飞过的一只蝴蝶,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飞……飞……蝴蝶……」
她拍着手,追着蝴蝶跑进了杂草丛生的院子。
我爸也跟着她,嘴里含糊地喊着:「飞,飞……」
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我的幻觉。
我笑了笑,那笑意却比哭还难看。
值了。
我所有的痛苦和委屈,在刚刚那一刻,都有了归宿。
我不再迟疑,将行李箱拖进屋里。
屋子里一股浓重的霉味,桌椅上蒙着厚厚的灰尘,墙角结满了蜘蛛网。
我没有丝毫伤感。
过去那个属于天才科学家季行风的辉煌人生,连同那些恩怨、仇恨、不甘。
都被我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我把爸妈安顿在还算干净的里屋,给了他们几张彩色的糖纸玩。
然后,我卷起袖子,开始动手。
我找来扫帚和抹布,先将院子里的落叶和蛛网清扫干净。
又从井里打来一桶又一桶清凉的井水,把屋里屋外所有的家具都擦洗了一遍。
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进来,灰尘在光柱中飞舞,一切都开始有了生机。
我干得满头大汗,衣服被汗水和灰尘弄得污秽不堪,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
这种感觉,比在顶级实验室里攻克一个技术难题,还要让我快乐。
傍晚的时候,我用带回来的钱,去镇上买了大米、蔬菜和新鲜的猪肉。
又去五金店买了锤子、钉子和木板,准备把破损的院墙和门窗都修好。
回来的时候,夕阳正落在西边的山头上,给整个小院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我妈坐在门槛上,正笨拙地用糖纸叠着小船。
我爸蹲在她旁边,聚精会神地看着。
饭菜的香气从简陋的厨房里飘出来,混着院子里青草的味道。
我站在院门口,看着眼前这幅宁静又有些荒诞的画面,心里一片柔软。
这里没有闪光灯,没有审判,没有仇恨。
只有我爱的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