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文学
一个专业的小说推荐网站

第3章

门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敲在陈宵心上。

找胡三的人?是敌是友?

陈宵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别着的军刀,另一只手握住了袖中的五帝钱。铜钱温热依旧,但不再有之前的灵动感。

“你是谁?”陈宵隔着门板沉声问道,身体紧绷。

门外沉默了片刻,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沧桑:“开门吧。我对你没有恶意。若真想对你不利,这破木板挡不住我。我是……胡三。”

胡三?!他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陈宵又惊又疑。是那个卖小物件的老头通风报信?还是阿秀昏迷前留下了什么他未察觉的印记,引来了胡三?

他犹豫着,缓缓拉开了门闩,将破木板门打开一条缝。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第一眼看去,他像个普通的、饱经风霜的山民。身材不算高大,甚至有些干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靛蓝色粗布衣裤,脚下是一双磨得发亮的旧布鞋。头上戴着一顶破了边的草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和干裂的嘴唇。

但当他微微抬起头,草帽阴影下那双眼睛看向陈宵时,陈宵的心猛地一跳。

那不是人的眼睛。

虽然乍看是普通的深褐色,但在昏暗的光线下,瞳孔深处隐约闪烁着一点极细微的、琥珀色的冷光,而且那眼神太过锐利、太过深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只是被他看着,陈宵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比面对阿秀时更加凝实、更加厚重。

这绝对就是胡三!白婆婆口中当年胡家道行最高的几人之一!

“不请我进去?”胡三的声音依旧沙哑平淡。

陈宵侧身让开:“请……请进。”

胡三迈步进屋,动作看似平常,却悄无声息,地上的尘土似乎都没被惊动。他一眼就看到了铺上昏迷不醒的阿秀,脚步顿了一下,草帽下的眉头似乎蹙了蹙。

他走到铺边,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阿秀的脸色,又伸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整齐,但透着一种玉质的苍白)轻轻拨开阿秀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瞳孔,最后,他的指尖在阿秀眉心三寸处虚按了一下,仿佛在感应什么。

整个过程,他都没触碰阿秀的身体,但陈宵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气息,从胡三指尖透出,没入阿秀眉心。

阿秀似乎有所感应,蹙紧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点,呻吟声也低了下去。

“本源亏损,神魂受创,还沾染了浑河的‘死魇’怨气。”胡三收回手,站起身,语气平静地陈述,听不出喜怒,“能撑到现在,算她命大。你给她用了什么?”

陈宵连忙道:“什么都没用,就是一直昏睡。昨晚在浑河边,为了对付一个水里的怪物,她好像用了什么秘法,然后就……”

“水魈?化形了?”胡三的语调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波动,他再次看向陈宵,目光落在他右手袖口,“你身上有五帝压胜钱,还有白家那老婆子的‘守心符’残味。看来,你就是邵瘸子临死前托付‘遗祸’,又被白老婆子指点来找我的那个人了。”

他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连白婆婆的核雕(守心符)残留的气息都能分辨!

陈宵不敢隐瞒,点头承认:“是。邵大爷……老邵头临终前给了我五帝钱和一张纸条,让我往北走,过三江,寻带毛的……白婆婆让我来野狐峪找您,说您可能知道当年的事,也能帮我。”

“当年的事……”胡三低声重复了一句,草帽阴影下的眼神似乎变得更加幽深,“野狐峪已经没了。你见到阿秀,应该也听她说了些。”

“是。”陈宵将阿秀告诉他的当年往事,以及自己一路的经历,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包括荒村“子母煞”和浑河水魈。

胡三静静地听着,直到陈宵说完,他才缓缓开口:“邵瘸子惹上的,不是普通的‘怨主’。当年逃到野狐峪那个疯子,也不是普通人。他身上的‘黑气’和‘诅咒’,牵扯很深。祖母为了救他,也为了弄清根源,才遭了毒手。那黑气……很不简单。”

他顿了顿,看向陈宵:“至于你,接了邵瘸子的因果,又带着这串被激发的五帝钱一路北上,就像黑夜里的火把,自然会吸引各路牛鬼蛇神。阿秀带你出来,又替你挡了水魈,也算还了你带她出山的情分,但也让她自己陷入险境。”

陈宵心里一紧:“胡……胡三爷,阿秀她……有救吗?”

胡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窗边(其实只是个破洞),望着外面三岔口杂乱的光影,沉默良久。

“救,可以。”他终于说道,声音更加低沉,“但需要几样东西。其中两样,我这几年已经备齐。还差一样主药,也是最难找的一样——‘老山参’,不是普通的山参,必须是生长在极阴之地、至少百年以上、受过月华点化、有了点灵性的‘阴参’。这东西,可遇不可求。”

“在哪里能找到?”陈宵急切地问。

“老鸦岭,背阴坡。”胡三缓缓吐出这几个字,“那里阴气汇聚,是生长‘阴参’最可能的地方。但同样,那里也聚集了无数阴魂秽物,危险重重。我几次深入,都因惊动了下面的东西,无功而返,还受了些暗伤。”

他转过头,看着陈宵:“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把阿秀留在我这里,我用现有药材吊住她的命,但能撑多久,不好说。你自己带着五帝钱,继续往北,过浑河,去办你的事,生死由命。第二,跟我去一趟背阴坡,采‘阴参’。但这条路,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你很可能救不了阿秀,还会把自己的命搭上。”

选择,又一次摆在了陈宵面前。

留下阿秀,自己走?这一路走来,虽然对阿秀始终怀有戒备,但她毕竟几次出手相助,尤其在浑河边,若非她拼死一击,自己恐怕已经葬身河底。就这样丢下昏迷不醒的她,陈宵自问做不到。

可是,去背阴坡……连胡三都几次无功而返还受伤的地方,自己这点能耐,去了不是送死吗?

看着铺上气息微弱、脸色苍白的阿秀,陈宵又想起她带自己出老黑山,想起她讲述胡家往事时的落寞,想起她挡在自己身前面对水魈的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我跟您去背阴坡。”

胡三似乎并不意外他的选择,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东西,像是……一丝极淡的认可?

“好。”胡三只说了一个字,“你身上有五帝钱,虽然受损,但对付阴魂秽物仍有奇效,或许能帮上忙。今晚子时,在这里等我。我回去取些东西。记住,在这之前,不要离开这间屋子,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别开门,别应声。三岔口……夜里不太平。”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拉开破木板门,身影一晃,便消失在门外昏暗的光线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宵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手心全是汗。

胡三……果然深不可测。而且,他看起来并不像阿秀描述中那样性情暴烈、难以接近,反而有种历经沧桑后的沉静和……一种沉重的疲惫感。

今晚子时,背阴坡。

陈宵走到铺边,看着昏迷的阿秀,低声道:“坚持住,我们会找到‘阴参’救你的。”

他拿出买来的饼子和热水,自己胡乱吃了几口,又试着给阿秀喂了点水。阿秀无意识地吞咽了一点,但大部分都流了出来。

夜幕,悄然降临。三岔口白天还算克制的嘈杂声,渐渐被另一种更加诡秘的动静取代。风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呜咽、窃笑,远处似乎还有梆子声和奇怪的吟唱。棚屋外,不时有拖沓的脚步声和低语声经过,甚至有一次,陈宵清楚地听到有东西在挠他们的门板,还发出吸鼻子的声音,但很快又离开了。

陈宵握紧五帝钱和军刀,背靠墙壁,坐在铺边,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破门,精神高度紧张。手腕上的五帝钱一直温热着,仿佛在默默积蓄力量,等待即将到来的恶战。

时间在提心吊胆中缓慢流逝。

快到子时的时候,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这一次,脚步声沉稳清晰,直接停在了门口。

“是我。”胡三沙哑的声音响起。

陈宵连忙开门。

胡三换了身装束。依旧是粗布衣服,但外面罩了一件深黑色的、看不出材质的短褂,腰间扎着一条暗红色的布带,上面插着几把长短不一的、非金非木的黑色小钎子。他背上背着一个狭长的灰色布囊,手里提着一个样式古旧的灯笼,灯笼里没有烛火,却有一团幽白色的、自行缓缓旋转的光球,散发出清冷的光晕,照亮他周围三尺之地。

他整个人在灯笼光晕的映衬下,更多了几分神秘和肃杀之气。

“走吧。”胡三言简意赅,将另一盏小一号的、同样散发着幽白光芒的灯笼递给陈宵,“提好,别让它灭了。跟紧我,无论看到什么,别出声,别乱跑。”

陈宵接过灯笼,入手冰凉,那团幽白光球仿佛没有重量,自行悬浮在灯笼中央。光芒虽然清冷,却奇异地驱散了周围的黑暗,让他心神稍定。

两人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离开破棚屋,融入三岔口深沉的夜色中。

胡三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专挑阴影和小巷走,避开那些有奇怪声响和光亮的地方。陈宵紧跟其后,提着灯笼,能感觉到手中的五帝钱,似乎在呼应着灯笼的光芒,微微发烫。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离开了三岔口那片杂乱建筑,前方出现一片黑黢黢的、连绵起伏的山岭轮廓,在夜色中如同蹲伏的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那就是老鸦岭。

而在山岭的某一处阴影里,有一片区域,连星光和月光似乎都刻意避开了,呈现出一种更加深沉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

胡三停下脚步,指着那片黑暗,声音低沉而凝重:

“那里,就是背阴坡。”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