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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涟糯站在莲池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池水,荡开圈圈涟漪。李靖的话和哪吒的反驳还在耳畔回响,搅得她心神不宁。

负担。

她咀嚼着这两个字,心头泛起细密的涩意。

的确,以她如今的修为,别说帮哪吒分担什么,能不拖累他已是不易。西海龙宫一行,她虽勉强跟去,却全程被他护在身后,连剑都未真正出鞘。那些龙宫侍卫投来的目光,有探究,有轻蔑,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仿佛她真是哪吒养在身边、见不得光的什么玩意儿。

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脸。这张脸,在化形那日,她下意识地照着记忆中最深刻的样子描摹,眉眼间便带上了七分哪吒的昳丽轮廓。如今对着池水细看,确实相似得有些……刻意。

“真是疯了。”她低声自语,指尖微微用力,池中倒影便破碎开来。

可当时那种情况,她满脑子都是他可能再也回不来的恐惧,化形那一瞬间的本能,便是想留住什么,想变得更接近什么。如今想来,这模样倒真像是她处心积虑要攀附他似的。

偏厅方向传来脚步声,沉稳,带着不容错辨的冷意。是李靖离开了。

涟糯下意识想避开,却听哪吒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比夜风还凉:“躲在这儿做什么?”

她转身,对上他审视的目光。他刚从偏厅出来,红衣在廊下宫灯映照下颜色暗沉,眉眼间还残留着与李靖对峙后的冷厉,偏偏眼尾那点朱砂痣红得惊心,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我……没躲。”她低声应道。

哪吒走近几步,月光与灯影交织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少年劲瘦挺拔的身形。他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目光扫过她紧抿的唇和微垂的眼睫。

“李靖的话,你听到了多少?”他直接问。

涟糯知道瞒不过他,老实道:“差不多……都听到了。”

“觉得他说得对?”哪吒挑眉,语气听不出喜怒。

涟糯沉默片刻,抬起眼看他,目光清澈却带着挣扎:“我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但我确实……给你添麻烦了。”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我的样子,还有我的来历,都容易让人说闲话。这些闲话,会影响到你。”

哪吒看着她,忽然嗤笑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带着十足的讥诮:“影响到我?就凭那些躲在暗处嚼舌根的废物?”

他往前又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莲池的水汽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若有若无的莲香,将涟糯笼在其中。

“抬起头来。”他命令道。

涟糯依言抬头,猝不及防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双眼睛此刻没有战场上的杀气,也没有平日里的漫不经心,只有一片沉静的、近乎残酷的清醒。

“你记住,”他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砸在她心上,“我哪吒走到今天,靠的不是旁人的几句好听话,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是靠这杆枪——”

他抬手,火尖枪凭空出现,枪尖火焰在夜色中安静燃烧,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和我这一身本事。”

“那些闲言碎语,伤不了我分毫。”他盯着她,“你若在意,便是输了。输给那些你根本看不上的东西。”

涟糯怔怔地看着他。这一刻的哪吒,褪去了所有玩世不恭的表象,那是他独自在血火中厮杀出来的傲骨与底气。

她忽然明白,他根本不在乎外界的看法。他在乎的,或许只是自己认可的道,和自己划定的界限内的人和事。

“那……我在你的界限里吗?”这句话险些脱口而出,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太逾矩了,也太……不知好歹。

哪吒却仿佛看穿了她的犹豫。他微微倾身,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凑近了些,呼吸几乎拂过她的额发。

“至于你,”他声音压低,“你若真觉得是负担,那就让自己变得不是负担。”

他直起身,火尖枪消失不见。月光重新洒落,将他半边脸照得清冷如玉。

“云霭宫不留废物。”他说得毫不留情,“你若想留,就拿出能留下来的本事。剑练不好就继续练,修为不够就继续修。什么时候你能接我十招而不败,什么时候才有资格谈是不是负担。”

这话苛刻至极,却奇异地抚平了涟糯心中的忐忑与自怜。

是了,她在这里患得患失、自怨自艾有什么用?实力才是硬道理。哪吒这样的性子,若她真是个一无是处的累赘,哪怕有再深的前缘,恐怕也早被他随手丢出去了。他能留她,教她,本身就说明了一些问题。

至于那些流言……他不在乎,她又何必替他在乎?

想通了这一点,涟糯眼中那层迷茫的水雾骤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灼灼光亮。她挺直脊背,迎上哪吒的目光,重重点头:“我明白了。”

哪吒看着她瞬间焕发的神采,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很好,还没蠢到无可救药。

“明白就回去歇着。”他转过身,朝寝殿方向走去,声音随风飘来,“明日卯时,院中练剑。迟到一刻,多加十遍莲华九式。”

“是!”涟糯在他身后应道,声音清脆有力。

看着那袭红衣消失在长廊拐角,涟糯深深吸了口气,夜风带着莲香沁入心脾。

她最后看了一眼莲池中破碎又重圆的月影,转身朝自己暂住的小院走去。

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翌日卯时,天刚蒙蒙亮。

涟糯准时出现在院中,青漪剑已握在手中。她换了一身利落的浅碧色劲装,长发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与哪吒相似的眉眼。

哪吒来得更早。他依旧是一身红衣,却未着甲,只松松系着腰带,墨发也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衬得脖颈那段肌肤白得晃眼。他抱臂靠在一株寒焰松下,看着涟糯走过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

“开始。”他直起身,言简意赅。

今日教的仍是“莲华九式”第二式“莲绽”。哪吒演练时,涟糯看得格外认真。她发现,哪吒使剑与使枪虽风格迥异,但核心那股“一往无前、摧枯拉朽”的意蕴却是一脉相承。剑式看似灵动曼妙,实则每一转折都暗藏杀机,如莲花绽开时那瞬间的惊心动魄。

“看明白了?”哪吒收势问道。

“看明白了七分。”涟糯这次答得更有底气。

“试试。”

涟糯提剑上前,依样演练。起手、转腕、递剑、绽开……动作虽还有些生涩,却已隐隐有了那分“绽放”的神韵。只是最后一式回转时,脚步微乱,气息不稳。

“停。”哪吒打断她,走到她身侧,“这里,腰劲未转,全靠手臂发力。”

他伸手,虚虚搭在她腰侧,隔着衣料,热度依然清晰传来。涟糯身体瞬间绷紧。

“放松。”哪吒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耐,“感受腰力带动全身。”

他手掌微微用力,引导她转腰、送肩、递剑。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剑气破空,竟带起几片早落的松针。

“懂了吗?”

“懂了。”涟糯声音有些发紧。

“继续练。”哪吒收回手,退到一旁,目光却未离开。

涟糯压下心头那点异样,凝神静气,一遍遍重复那一式。起初还有些僵硬,渐渐地,腰劲贯通,剑势便圆融起来。青漪剑在她手中划出银色弧光,如月下莲华次第绽放。

哪吒看着,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这丫头,悟性确实不错,更重要的是,肯下苦功。他想起自己幼时练枪,也是这般日复一日,直到每一个动作都刻进骨血里。

或许……她真能走到那一步。

正思索间,云霭宫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破风声,伴随着仙力波动。

哪吒眉头微皱。金戈已快步从宫门方向跑来,神色凝重:“殿下,瑶池来人,说是王母娘娘有请,让您即刻前往。”

王母?这个时辰?

哪吒看向涟糯:“你继续练,练满一百遍方可休息。”

“是。”涟糯收剑应道。

哪吒随金戈朝宫门走去,几步后又停住,回头看了她一眼。晨光中,少女执剑而立,身姿挺拔,眼神专注。他眸色深了深,转身离去。

瑶池,璇霄殿。

王母端坐于玉座之上,两旁仙娥侍立,香气缭绕。她看着殿下红衣少年恭敬行礼,神色温和中带着几分审视。

“哪吒,听闻你宫中那位莲藕化形的姑娘,近日剑法精进不少?”

哪吒垂眸:“蒙娘娘挂念,她确在习剑。”

“是个肯用功的孩子。”王母颔首,话锋却一转,“只是本宫也听闻,外间对她颇有些议论。说她容貌肖似于你,又常伴你身侧,恐惹非议。”

哪吒神色不变:“清者自清。”

王母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你性子桀骜,本宫知晓。只是天庭自有法度,众口铄金。你待那姑娘不同,本宫看在眼里。既如此,不若给她一个名分,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哪吒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可做主,将她纳入瑶池仙籍,封个司药或掌花的仙娥,也算正了出身。”王母缓缓道,“届时她再随你出入,旁人便无话可说。”

这提议听起来冠冕堂皇,实则是要将涟糯从云霭宫“名正言顺”地调离。入了瑶池仙籍,便是王母的人,日后如何安排,便不由哪吒做主了。

哪吒心中冷笑。这些上位者的手段,他见得多了。先是流言施压,再是“好意”安排,步步为营。

“多谢娘娘美意。”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只是她性子顽劣,不懂规矩,恐难当瑶池重任。还是留在云霭宫,由臣亲自管教为好。”

拒绝得干脆利落,不留余地。

王母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掩去。她知道哪吒的脾气,逼急了反而不好。

“既如此,本宫也不强求。”她端起玉盏,抿了口琼浆,“只是你需谨记,树大招风。你如今战功赫赫,更要谨言慎行,莫要授人以柄。”

“臣谨记。”哪吒行礼,姿态恭敬,语气却疏离。

离开瑶池,哪吒踏着风火轮径直回云霭宫。一路上,他脸色沉静,眼中却翻涌着冷意。

果然,还是来了。先是李靖,再是王母。一个拿家族名声压他,一个拿天庭规矩劝他。归根结底,都是觉得他身边不该有这么一个“不明不白”的存在。

是觉得涟糯会动摇他的忠诚?还是单纯看不惯他脱离掌控?

或许兼而有之。

他想起涟糯问他“是不是在乎”时那双清凌凌的眼,想起她化形那日昏迷中仍呓语着“元帅”,想起她今早练剑时那专注倔强的侧脸……

他在乎吗?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云霭宫是他的地盘,他捡回来的人,怎么安置是他的事。

轮不到旁人来指手画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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