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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腊月十二,晨光熹微。

陆怀古扮成账房先生的模样,随着一个送菜的队伍混入了少府衙门。这是陈咸的安排——他作为少府丞,主管仓储,每天清晨都有商贩送来新鲜食材。

“陆先生,这边。”一个不起眼的杂役在廊下朝他招手。

陆怀古跟着他穿过回廊,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院子里堆着些破损的家具器皿,看起来像废弃物品堆放处。杂役推开一间厢房的门,里面堆满了竹简木牍,灰尘味扑鼻而来。

“这是历年账册的废稿存放处。”杂役低声道,“陈丞说,董贤把重要账目都收在正堂密室,但三年前的旧账,他们认为无用,就堆在这里。不过……有些东西,他们可能没清理干净。”

陆怀古明白了。董贤掌权不过三年,三年前的账目是前任少府留下的,可能藏着董贤贪墨的对比证据。

“你叫什么名字?”陆怀古问。

“小的叫阿来,是陈丞的家生子。”杂役二十出头,眼神机灵,“陈丞吩咐,让小的全力协助先生。这院里平时没人来,先生可以安心查账。午时前,小的来送饭,顺便望风。”

“好,多谢。”

阿来退下后,陆怀古环视这间屋子。竹简堆得像小山,有些已经散开,绳索断裂,简片散落一地。木牍更多,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文字。

工作量巨大。但陆怀古有系统辅助。

“系统,扫描屋内所有文字资料,建立数据库,按年份、类别分类。”

光幕浮现,开始快速扫描。竹简上的文字被逐个识别、录入。这个功能是最近才解锁的,消耗“洞察力”点数,但效率极高。

一个时辰后,系统完成初步整理:

【扫描完成:共识别竹简387卷,木牍1256片】

【时间跨度:前8年(阳朔二年)至前1年(建平二年)】

【主要内容:少府收支账目、皇室用度记录、各地贡品清单、工程开支等】

【发现异常:前4年(永始三年)起,皇室用度激增;前2年(元寿元年),工程开支出现多处重复申报;前1年,贡品入库记录与出库记录严重不符。】

果然有问题。

陆怀古让系统调出具体数据。光幕上浮现表格和图表——这是系统将古代记账法转换成现代财务表的形式:

【永始三年(前4年),皇室膳食开支:每月平均50金】

【永始四年(前3年),激增至每月120金】

【元寿元年(前2年),达到每月200金】

三年翻四倍。而这段时间,正是董贤得宠、逐步掌权的时候。

更可疑的是工程账目:

【建章宫北阙修缮,元寿元年三月报支80金,同年十月又报支60金,理由是‘补修’】

【但据工官记录,该工程实际总造价不超过100金。】

重复报销,虚报造价。

最致命的是贡品账:

【元寿二年(前1年),南海郡进贡珍珠十斛,账目记录入库。但同年赏赐董贤‘珍珠五斛’,赏赐其他嫔妃、宦官‘珍珠三斛’,合计出库八斛。剩余两斛,账目无记录。】

凭空消失的两斛珍珠,价值至少千金。

陆怀古让系统继续深挖。他发现一个规律:所有有问题的账目,最终批复人都是“贤”或“高安侯”(董贤封号)。而经手人,多数是几个固定的少府属官——这些人,应该都是董贤的亲信。

“系统,标记所有涉及董贤及其党羽的可疑账目,形成证据链。”

【正在处理……】

【生成证据摘要:】

【1. 虚报皇室用度,三年累计贪墨约1200金。】

【2. 重复报销工程款,累计约300金。】

【3. 侵吞贡品,折价约800金。】

【4. 挪用少府资金放贷收息,获利约500金。】

【总计:约2800金。】

二千八百金。按汉代金价换算,相当于二万八千石粟米,够五万百姓吃一年。

触目惊心。

陆怀古将这些数据抄录在随身携带的绢布上——系统可以生成可视化图表,但实物证据还是需要的。他特意用了三种颜色的墨:黑色记录正常账目,红色标记问题账目,绿色标注证据链。

正抄录着,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陆怀古立刻收起绢布,躲到竹简堆后。门被推开,两个人走进来。

“这破地方,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查的。”一个声音抱怨。

“少废话,董侯吩咐了,所有账册都要清理一遍,特别是三年前的。”另一个声音道,“王莽回来了,师丹那帮老家伙肯定要查账。不能留把柄。”

是董贤派来的人!

陆怀古屏住呼吸。那两人开始在屋里翻找,把竹简一摞摞搬下来检查。

“这些都没用,烧了吧。”

“烧?这么多,搬出去烧太显眼。就在这儿烧,反正这院子偏僻。”

陆怀古心中一紧。他们要烧账册!如果烧了,证据就没了。

他悄悄摸向腰间——那里有把短刀,还有一个小陶瓶,里面是陆怀古自制的“烟雾弹”:硫磺、硝石、木炭粉混合,虽然做不出真正的火药,但点燃后能产生浓烟。

那两人已经堆起一堆竹简,拿出火折子。

来不及了!

陆怀古猛地将陶瓶扔向对面墙角!“砰”的一声,陶瓶碎裂,里面的粉末撒了一地。他同时点燃另一包粉末扔过去——这是他在侯府实验时做的,燃烧迅速,产生刺鼻黄烟。

“什么动静?!”两人惊疑。

浓烟迅速弥漫,遮挡视线。陆怀古趁机从竹简堆后冲出,朝门口跑去!

“有人!”一人发现了他。

陆怀古已经冲到门口,但另一人扑上来抓住他的衣襟。短刀出鞘,陆怀古反手一刀划去,对方惨叫松手。他夺门而出,在浓烟中狂奔。

“追!不能让他跑了!”

陆怀古对这院子不熟,只能凭着来时的记忆往外跑。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拐进一条小巷,却发现是死路!

眼看追兵将至,旁边一扇小门突然打开,一只手把他拉了进去!

是阿来!

“先生这边!”阿来带着他穿过几重院落,最后从一处狗洞钻出去,外面是条僻静小巷。

“快走,陈丞在巷口等您!”

两人跑到巷口,果然有辆马车等在那里。陈咸掀开车帘:“快上来!”

马车疾驰而去。直到离开少府区域,三人才松了口气。

“先生,怎么样?”陈咸急切地问。

“证据拿到了。”陆怀古从怀中掏出绢布,“董贤贪墨,至少二千八百金。”

陈咸接过一看,手都在抖:“这么多……这么多!足够定他死罪了!”

“但账册被他们发现了。”陆怀古说,“他们正在销毁证据。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回侯府,见王侯爷!”

马车调头,朝新都侯府疾驰。

陆怀古靠在车壁上,心脏还在狂跳。刚才那一幕太险了,如果被抓住,不仅证据丢失,自己性命也难保。

但值得。有了这些证据,扳倒董贤就有了突破口。

新都侯府,密室。

王莽、陆怀古、陈咸三人围坐。绢布摊在案上,烛火摇曳。

“二千八百金……”王莽眼中寒光闪烁,“董子圣(董贤字子圣)啊董子圣,你还真敢。”

“侯爷,现在证据在手,可以动手了。”陈咸激动道。

“不急。”王莽却异常冷静,“光有账目还不够。我们需要人证,需要让这些数字活起来。”

“人证?”

“贪墨的钱,总要花出去。”王莽分析,“董贤在长安、洛阳、南阳都有豪宅,养着数百家奴,每日开销巨大。这些钱从哪来?查他的家产,与俸禄、赏赐对比,对不上就是证据。”

陆怀古补充:“还有那些经手的少府属官。只要抓一个,严刑拷问,不怕他们不招。”

“对。”王莽点头,“但不能我们动手。要让廷尉府、御史台去查。”

“他们会查吗?董贤掌权,这些衙门恐怕……”

“所以要先造势。”王莽站起身,踱步思考,“明日朝会,我会以光禄大夫身份,上书弹劾董贤三大罪:一,专权误国;二,奢侈逾制;三,可能贪墨。不提具体证据,只提质疑。”

“打草惊蛇?”陆怀古明白了。

“对。董贤被弹劾,必然慌乱。他一慌乱,就会露出破绽,就会想办法销毁证据、威胁人证。”王莽冷笑,“而我们,就在暗中盯着,等他犯错。”

这是高明的策略。不直接亮底牌,而是引蛇出洞,让对手自乱阵脚。

陈咸担忧:“但董贤若反扑,可能会对侯爷不利……”

“他不敢。”王莽笃定,“我现在是太皇太后庇护的人,又是宗室。董贤要动我,需要罪名。而我会表现得光明磊落,让他抓不到把柄。”

计划定下。陈咸先行离开,准备配合行动。陆怀古留下,与王莽商议细节。

“先生,明日朝会,你也去吧。”王莽忽然说。

“我?以什么身份?”

“我的门客,记录朝议。”王莽道,“你亲眼看看,这长安的朝堂,是什么样子。”

陆怀古心中一动。见证历史的机会。

“好。”

次日辰时,未央宫前殿。

这是陆怀古第一次参加汉代朝会。百官按品级列队,文东武西,肃立无声。皇帝尚未临朝,但气氛已经凝重得让人窒息。

王莽站在文官队列的中后位置——光禄大夫虽是皇帝近臣,但品级不算最高。陆怀古作为随从,只能站在殿外廊下,透过门缝观看。

钟鼓齐鸣,汉哀帝在宦官的搀扶下登上御座。陆怀古远远看去,这位天子不过二十多岁,但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显然病得不轻。他斜靠在御座上,有气无力。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宦官拖长声音。

殿中寂静片刻。然后,一个白发老臣出列——是大司空孔光。

“臣孔光,有本奏。”他声音洪亮,“今国丧期间,大司马董贤不思节哀,反而大兴土木,修缮府邸,奢侈逾制,有违人臣之礼。请陛下严查。”

开场就是重炮。

御座旁,一个身穿紫袍的年轻男子脸色一变。他就是董贤,三十岁左右,面如冠玉,确实俊美,但眉眼间透着骄横之气。

“孔司空此言差矣。”董贤出列反驳,“臣修缮府邸,乃是因为旧宅漏雨,恐损陛下所赐之物。所用钱粮,皆出自臣之俸禄,何来奢侈之说?”

“俸禄?”孔光冷笑,“董侯年俸不过二千石,折钱不过二百金。然臣听闻,董侯此次修宅,花费不下千金。钱从何来?”

“这……”董贤语塞。

这时,又一个老臣出列——是大司马司直师丹。

“臣师丹,亦有本奏。”他手持笏板,“近闻少府账目混乱,皇室用度激增,而各地灾情奏报不断。臣怀疑,有人中饱私囊,贪墨国库。请陛下下旨,彻查少府账目!”

直指要害。

董贤脸色煞白,厉声道:“师丹!你血口喷人!少府账目清楚明白,何来贪墨?”

“清楚吗?”师丹转向御座,“陛下,臣请调阅少府三年账册,当庭核对!”

“不可!”董贤急了,“少府账目涉及皇室机密,岂能当庭公开?师丹,你居心何在?”

两人争吵起来。朝堂上,其他官员有的低头不语,有的小声议论,有的则站出来支持一方。

陆怀古在殿外看得清楚。老臣集团显然有备而来,轮流发难。而董贤虽然嚣张,但应对仓促,已经乱了方寸。

这时,王莽出列了。

“臣莽,有本奏。”

他一开口,朝堂瞬间安静。所有人都看向这位刚刚回京的新都侯。

“讲。”汉哀帝虚弱地抬手。

王莽躬身,语气平和但字字清晰:“陛下,臣闻‘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今董侯身为大司马,总揽朝政,本应鞠躬尽瘁,以报君恩。然臣听闻三事,心中不安,不得不奏。”

他顿了顿,继续道:“一,董侯府邸规制,逾诸侯,近天子,有违礼制。二,董侯家奴数百,车马服饰,堪比王侯,有违节俭。三,董侯举荐之人,多无才德,却居高位,有违选贤任能之旨。”

三条罪状,条条致命。

董贤怒视王莽:“王巨君!你刚回长安,就敢诬告大臣?”

“非是诬告,而是疑问。”王莽不卑不亢,“若董侯清白,自可澄清。臣建议,由三公九卿组成核查组,查董侯家产、查少府账目、查董侯举荐官员政绩。若查无实据,臣愿领诬告之罪。”

以退为进。把球踢给皇帝。

汉哀帝咳嗽了几声,艰难地说:“此事……容朕思量。退朝。”

宦官高喊:“退朝——”

百官行礼。董贤狠狠瞪了王莽一眼,拂袖而去。

王莽面色平静,走出大殿。陆怀古迎上去,低声道:“侯爷,成了。”

“只是开始。”王莽低语,“董贤不会坐以待毙。今夜,长安要流血了。”

正如王莽所料,董贤回府后,立刻开始行动。

黄昏时分,一队队骑兵从董府驰出,分赴各处。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所有可能提供证据的人。

少府那几个经手账目的属官,被“请”到董府“问话”,再也没出来。陈咸得到风声,躲进了新都侯府。而其他一些可能知情的小吏,要么突然“暴病”,要么“失足落水”。

长安的夜晚,弥漫着血腥味。

新都侯府,密室灯火通明。

王莽、陆怀古、陈咸、高顺,还有刚刚赶来的师丹、孔光,六人紧急商议。

“董贤开始灭口了。”师丹脸色铁青,“刚才得到消息,少府令史赵平在家中被杀,伪造成盗贼入室。赵平就是经手南海珍珠账目的人。”

“他慌了。”孔光道,“越是灭口,越证明心里有鬼。但这样杀下去,人证都要死光了。”

“不能等了。”王莽决断,“明日一早,我们联合上书,要求天子即刻下旨,逮捕董贤,查封董府。”

“天子会同意吗?”陈咸担忧,“董贤毕竟是天子宠臣……”

“由不得天子不同意。”师丹眼中闪过狠色,“我已经联络了卫尉、执金吾(京城卫戍部队),只要天子下旨,立刻行动。若天子不下旨……我们就‘清君侧’!”

清君侧,好听的说法,实则是政变。

陆怀古心中一震。历史上,董贤确实是被政变推翻的,但没想到过程如此凶险。

“还有一事。”高顺插话,“我们的人发现,董府今晚有异动。大量箱子从后门运出,像是要转移财物。”

“他想跑?”孔光惊道。

“或是想藏匿罪证。”王莽起身,“不能让他得逞。高顺,你带人盯着,必要时可以拦截。”

“诺!”

“师公、孔公,”王莽转向两位老臣,“请二位立刻联络其他朝臣,明日一早,我们要在朝会上发起总攻。要么董贤倒,要么我们亡。”

“好!”

众人分头行动。陆怀古被王莽留下。

“先生,怕吗?”王莽忽然问。

“有点。”陆怀古实话实说,“但更怕侯爷失败。”

“我不会失败。”王莽眼神坚定,“因为不能失败。失败了,不只是我王巨君一人死,是整个王氏家族,是所有支持我的人,都会万劫不复。”

他走到窗边,望着夜色:“先生,你说过要助我成圣。但圣人之道,有时也需要雷霆手段,甚至……沾染鲜血。”

陆怀古沉默。他知道,王莽在为自己即将做的事寻找道德合理性。

“侯爷,怀古只问一句:您做这些,是为了权力,还是为了天下?”

王莽转身,烛光在他脸上跳动:“若我说,既为权力,也为天下,先生信吗?”

“信。”陆怀古点头,“因为这才是真实的人。纯粹的圣人不存在,纯粹的小人也不长久。只有既怀理想,又懂现实的人,才能真正改变什么。”

王莽深深看了他一眼:“得先生此言,莽心安矣。”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喊杀声!

“怎么回事?”王莽拔剑。

高顺浑身是血冲进来:“侯爷!董贤的人杀过来了!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密谋,要一网打尽!”

“多少人?”

“至少二百!都是董府死士!”

二百对五十(侯府护卫),寡不敌众。

“从密道走!”王莽当机立断。

侯府有逃生密道,这是汉代贵族的标配。众人迅速撤入书房,推开书架,露出一个洞口。

但就在这时,前院已经失守,董府死士杀了进来!

“侯爷先走!我断后!”高顺带人挡在门口。

箭矢如雨射来,几名护卫倒下。陆怀古被王莽拉着钻进密道,陈咸紧随其后。师丹、孔光年纪大,动作慢,差点被箭射中,幸好被护卫拖进来。

密道入口关闭,外面传来激烈的厮杀声。

密道狭窄黑暗,众人只能摸索前行。走了约一刻钟,终于看到亮光——出口在侯府后街的一处民宅。

从民宅出来,外面街上静悄悄的,但远处侯府方向火光冲天,喊杀声不断。

“高顺他们……”陈咸声音发颤。

“会死很多人。”王莽脸色铁青,“但这是代价。”

陆怀古心中沉重。这就是权力斗争,不是请客吃饭,是你死我活。

正说着,一队人马疾驰而来——是卫尉的部队,领头的是孔休。

“侯爷!末将来迟!”孔休下马,“董贤发动叛乱,围攻列侯府邸,已是死罪!末将奉太皇太后懿旨,率卫尉军平乱!”

来得正是时候。

王莽翻身上马:“孔丞,随我去董府!擒贼先擒王!”

“诺!”

大队人马朝董府奔去。陆怀古不会骑马,被安排在民宅等候。但他不放心,还是找了辆马车跟上去。

长安的街道上,到处是混乱。董府的死士在四处放火制造混乱,卫尉军则在镇压。百姓紧闭门窗,偶尔有胆大的从门缝偷看。

董府已经被卫尉军包围。但府门紧闭,墙头有弓箭手防守。

“董贤!出来受死!”孔休在门外大喊。

没有回应。

王莽下马,走到门前,朗声道:“董子圣,事已至此,何必负隅顽抗?开门投降,或可保全尸。若顽抗到底,必诛九族!”

片刻,府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老管家颤巍巍出来,跪地哭道:“王侯爷……董侯……董侯他……自尽了!”

全场哗然。

王莽带人冲进府内。正堂,董贤悬梁自尽,尸体还在摇晃。他穿着朝服,戴着侯冠,但面色青紫,死状凄惨。

桌上有一封遗书,只有八个字:“君恩难报,以死谢罪。”

“搜府!”王莽下令。

士兵们开始搜查。很快,大量财物被搬出来: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古董字画……堆满了庭院。

更关键的是,在密室中找到了董贤的私人账册——记录了他这些年的收受贿赂、贪墨公款、买卖官职的明细。数额之大,令人咋舌。

“铁证如山。”师丹看着这些,老泪纵横,“奸贼!死有余辜!”

孔光则更冷静:“立刻进宫,禀报天子。不,禀报太皇太后。天子病重,此事当由太皇太后定夺。”

王莽点头。他看了一眼董贤的尸体,眼中没有喜悦,只有复杂。

这个曾经权倾朝野的弄臣,就这样死了。不是死在战场上,不是死在政敌手中,而是死在自己的恐惧里。

但董贤的死,只是开始。

长乐宫,深夜。

太皇太后王政君被紧急唤醒。听完禀报,这位七十多岁的老妇人沉默良久。

“董贤……真的死了?”

“是,自尽身亡。”王莽跪在阶下,“其府中搜出贪墨证据,累计超过五千金。”

“五千金……”王政君闭目,“足够养十万大军一年。他一个弄臣,怎么敢?”

“姑母,”王莽抬头,“如今董贤虽死,但其党羽仍在,朝局未稳。请姑母下旨,彻查董党,肃清朝纲。”

王政君睁开眼,眼中精光闪烁:“巨君,你要什么?”

直接的问题。

王莽深吸一口气:“臣要权。要大司马之位,要录尚书事之权,要整顿朝纲、改革弊政之权。”

“你要的太多了。”

“不多。”王莽直视姑母,“董贤之祸,根源在于朝纲紊乱、吏治腐败。若不根治,今日除了董贤,明日还会有张贤、李贤。臣要的权,不是为了私欲,是为了彻底改变这一切。”

王政君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缓缓点头:“好。我给你权。但巨君,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若你将来变成第二个董贤,我第一个不饶你。”

“臣发誓:若负姑母,若负天下,天诛地灭。”

“起来吧。”王政君疲惫地挥手,“明日,我会让天子下诏:任命你为大司马,录尚书事,总领朝政。董贤党羽,由你全权处置。”

“谢姑母!”

王莽退出长乐宫时,天已微亮。

长安的这一夜,血腥而漫长。董贤的死,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也标志着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回到新都侯府时,府中还在清理战场。高顺受了重伤,但性命无碍。护卫死了二十三人,伤了三十多人。这是代价。

陆怀古在院中等候,见到王莽,躬身道:“恭喜侯爷。”

“喜从何来?”王莽神色疲惫。

“大权在握,可以施展抱负了。”

王莽苦笑:“先生,你看这满院的血迹,看这些死伤的兄弟。这就是权力的代价。而这才只是开始。”

他走到一具护卫的尸体前,蹲下身,亲手合上对方的眼睛:“我会厚葬他们,厚恤家属。但人死了,就回不来了。”

陆怀古看着王莽的背影。这一刻的王莽,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改革者,也不是那个精于算计的政治家,而是一个疲惫的、背负着人命的中年人。

“侯爷,”陆怀古轻声说,“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走下去。为了这些死去的人,也要走下去,走得更好。”

王莽站起身,望向东方。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是啊,只能走下去。”他喃喃道,“先生,接下来会更难。扳倒董贤容易,改革朝政难。那些既得利益者,那些习惯了腐败的官吏,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都会成为阻碍。”

“但侯爷已经有了大义名分。”

“大义名分不够。”王莽转身,眼中重新燃起火焰,“还需要人才,需要制度,需要钱粮,需要……变革的决心。先生,你愿意继续帮我吗?”

“愿随侯爷,虽死不悔。”

这是陆怀古的承诺。穿越至今,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路——不是改变历史结果,而是在历史进程中,尽量减少错误,增加善政,让这个时代的人少受些苦。

哪怕最终还是会失败,但至少努力过。

三日后,王莽正式就任大司马,录尚书事,执掌朝政。

他的第一道政令是:彻查董贤党羽,凡有贪墨受贿、卖官鬻爵者,一律严惩。一时间,长安官场风声鹤唳,数十名官员被下狱。

第二道政令是:减免天下赋税三成,为期一年。同时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第三道政令是:设立“四科取士”,选拔人才。不论出身,唯才是举。

三道政令,恩威并施,朝野震动。百姓称颂,士人振奋,但也触动了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

就在王莽忙于整顿朝政时,南阳传来紧急军报。

“张淳反了!”

密报送达时,王莽正在与陆怀古商议改革细节。信使浑身尘土,声音嘶哑:“张淳联合南阳豪强,聚众万余,攻占新野县城,杀了县令,自称‘南阳太守’。还打出旗号……‘清君侧,诛王莽’!”

王莽拍案而起:“好个张淳!真敢反!”

陆怀古心中一沉。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张淳在南阳经营多年,根深蒂固,一旦造反,必成心腹大患。

“他有多少兵力?”

“明面上万余,但都是乌合之众。”信使道,“不过,他私藏了大量兵器,还有……郡兵中有他的内应。武关守将李敢已经投靠他了!”

武关!关中门户!如果武关失守,叛军可以直逼长安!

“立刻调兵!”王莽下令,“调北军五校,南下平叛!”

“侯爷,不可。”陆怀古连忙劝阻,“北军是守卫长安的精锐,不能轻动。而且师出无名,恐引起其他诸侯猜忌。”

“那怎么办?任由张淳坐大?”

“派一员大将,持天子诏书,调南阳周边郡兵平叛。”陆怀古建议,“同时,侯爷可以亲自写信给南阳其他豪强,许以利益,分化瓦解张淳的联盟。”

“谁可为将?”

陆怀古想了想:“孔休。他是卫尉丞,熟悉军事,又是南阳人,了解当地情况。而且他忠心可靠。”

王莽点头:“好,就派孔休。给他五千精兵,持节南下。”

命令迅速下达。但陆怀古心中仍有不安。张淳敢造反,必然有恃无恐。他的倚仗是什么?仅仅是南阳豪强的支持吗?还是……长安有内应?

正想着,陈崇匆匆进来,脸色苍白:“先生,王泰……不见了!”

“什么?”

“昨晚还在,今早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这个。”陈崇递上一块木片。

木片上刻着字:“张淳与黄门有约,长安有变,小心。”

黄门!又是宦官!

陆怀古猛然想起,王泰说过,张淳背后有长安的“黄门”指使。董贤虽死,但宦官集团还在。他们会不会趁王莽立足未稳,勾结张淳,里应外合?

“立刻加强宫中守卫,特别是太皇太后和天子的安全。”陆怀古对王莽说,“还有,彻查宫中宦官,凡与董贤、张淳有牵连者,一律拘押。”

“先生怀疑……”

“董贤倒了,但他的党羽没清干净。”陆怀古神色凝重,“特别是那些宦官,他们在宫中经营多年,根深蒂固。若他们与张淳勾结,内外夹击,长安危矣。”

王莽脸色大变:“我这就去安排!”

长安刚刚平静的局面,又起波澜。

陆怀古走到院中,望着南方。南阳,那个他穿越后第一个到达的地方,如今成了叛乱的中心。而这场叛乱,很可能只是更大风暴的前奏。

历史记载,王莽掌权后确实经历过多次叛乱,但都被镇压了。可具体过程呢?史书寥寥数语,背后是多少血雨腥风?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深深卷入其中。

“先生,”陈崇担忧地问,“我们能赢吗?”

“必须赢。”陆怀古缓缓道,“输了,不只是侯爷败,是整个改革失败,是天下重归混乱。所以,无论如何,必须赢。”

他转身回屋,铺开绢布,开始设计平叛方略、防御计划、还有清除内奸的方案。

烛火下,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孤独而坚定。

长安的夜色,依然深沉。

但黎明,总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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