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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尚书府的正厅,灯火辉煌,却照不进众人心底。

所有人都屏着呼吸,偌大的厅堂里,只听得见烛火偶尔爆开的“哔啵”声,和萧清宴那双军靴踩在地砖上,发出的、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哒、哒”声。

每一步,都像踩在慕正德的心尖上。

萧清宴在主位上落座,姿态随意,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势,仿佛他不是客,而是这座府邸、乃至这片天地的主人。

慕正德在他下首的位置,只敢坐半个臀部,腰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柳氏与慕明月更是连头都不敢抬,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慕绾卿被安排在最末尾的位置,与主位隔着最远的距离。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角,瘦弱的肩膀微微发抖,将一个初见天颜、不知所措的乡野少女,演绎得淋漓尽致。

“慕大人,”萧清宴终于开口,声音低沉磁性,“不必拘谨。”

他越是这么说,慕正德便越是拘谨,只能干笑着应和:“王爷……王爷大驾光临,是……是臣的荣幸。”

萧清宴端起侍女奉上的茶,并未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沫。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在厅中扫过,最终,落在了慕正德身上。

“本王此次前来,是为故人。”他淡淡道,“本王与令夫人沈氏,当年曾有过一面之缘。”

慕正德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是为了沈家!可沈家败落多年,他究竟图什么?

“原来……原来如此,”慕正德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是臣……有眼无珠,竟不知内子有此福分。”

“福分谈不上,缘分罢了。”萧清宴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也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他的目光,终于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直直地刺向了那个角落里的瘦弱身影。

“你,就是慕绾卿?”

那一瞬间,慕绾卿感觉周身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这道声音,这个语调,和前世在奉先殿,将毒酒递给她时,问出的那句“太后,请吧”,何其相似!

滔天的恨意,如同炼狱的岩浆,在五脏六腑中翻滚、咆哮!她几乎要控制不住,抬起头,用最恶毒的眼神,将他千刀万剐!

但她不能。

她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恨意都压回心底最深处。抬起头,露出一张被吓得毫无血色的小脸,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惊恐与茫然,就像一只被雄鹰盯上的、无处可逃的兔子。

“是……是……民女……是慕绾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结结巴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完美的表演。

萧清宴看着她,凤目微眯,看不出任何情绪。

一旁的侍女见状,连忙上前,想为慕绾卿面前的空杯续上热茶。

就在此时,萧清宴又开口了:“在乡下的日子,很苦吧?”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慕绾卿紧绷的神经。

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那滚烫的茶水,被侍女注入杯中,又因她的颤抖而瞬间倾覆!

“啊!”

慕绾卿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杯热茶,朝着缠着纱布的手臂和衣裙,泼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黑色的残影,如闪电般划过!

坐在主位上的萧清宴,竟在瞬间便到了她的身边!他没有去管那只翻倒的茶杯,而是伸出手,住了她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向后一带!

滚烫的茶水,险之又险地泼在了她身前的地面上,冒起一阵白色的水汽。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谁也想不到,尊贵无比的镇北王,会亲自出手去救一个微不足道的少女。

而慕绾卿,却在那只手握住她手腕的瞬间,如遭电击!

温热的、带着薄茧的触感,从腕上传来。这只手,曾经为她,挡过射向宫门的冷箭;也正是这只手,亲手将那杯毒酒,送到了她的唇边!

恶心!

滔天的恶心与恨意,让她几欲作呕!

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挣脱!

“放开!”

她几乎是本能地尖叫出声,用力一甩,将自己的手腕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出来,仿佛碰到了什么最肮脏的东西。然后,像是被吓傻了一般,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看着萧清宴,眼中满是恐惧。

萧清宴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看着自己空着的手心,又看了看地上那个吓得快要失了魂的少女。

刚才……是怎么回事?

在那一瞬间,握住她手腕的时候,竟有一种奇异的、荒谬的熟悉感。

太细了,这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可那骨骼的形状,那肌肤的触感,却让他心中某个沉寂了许久的角落,微微一动。

还有刚才那一声尖叫,那不是伪装出来的恐惧,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真实的憎恶与抗拒。

为什么?

一个从未见过他的乡野少女,为何会对他的触碰,产生如此剧烈的反应?

这不合常理。

“绾卿!你疯了!竟敢对王爷无礼!”慕正德第一个反应过来,吓得魂飞魄散,厉声呵斥。

“王爷恕罪!小女……小女自幼在乡野长大,不懂规矩,惊扰了王爷,请王爷恕罪!”他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萧清宴收回手,眸色深沉,让人看不透在想什么。

“无妨。”他淡淡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是本王,唐突了。”

看着慕绾卿那只因刚才的拉扯而露出纱布一角的手臂上,“你这手,是之前受的伤?”

话题终于被引到了这里!

慕正德闻言,如蒙大赦,连忙解释道:“是……是小女前几日顽劣,不慎碰伤了。府里的胡大夫已经看过了,只是……只是说伤筋动骨,怕是会留下病根。”

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萧清宴的脸色,试探着说道:“臣正打算,明日去请城南济世堂的温神医来为小女看看。听闻那位温神医,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想来……定能药到病除。”

“济世堂,温庭筠?”萧清宴淡淡的说。

慕绾卿跌坐在地,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成了!

温庭筠这个名字,终于被最合情合理地,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是是是,正是温神医。”慕正德忙不迭地回答。

萧清宴“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重新走回主位,坐下,端起一杯新换的茶,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今日叨扰已久,本王也该告辞了。”站起身,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慕大人,”走到门口,回头,目光再次落在了慕绾卿的身上,那眼神,意味深长,“令嫒,好生照看。”

话音落,人已消失在门外。

直到那两列黑甲骑士的马蹄声彻底远去,尚书府内的众人,才仿佛活了过来,一个个大口地喘着粗气。

慕绾卿被青黛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低头,看着自己刚才被萧清宴握过的手腕。那里的皮肤,仿佛还残留着他那灼人的温度。

她的眼中,再无半分怯懦与惊恐,只剩下冰封三尺的寒意。

萧清宴,你开始怀疑了吗?

很好。

这盘棋,若是让你觉得太过轻松,那便太无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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