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5
还不到三点，我的手机就像发疯一样，不停震动。
先是电话，我不接，就转为信息。
辱骂我的字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全是他们让我回去。
一开始是用那一百五十万的“贪污”威胁我，后来见我不回复，开始转为“各退一步”。
四点多的时候，王崇山的信息变成了打感情牌。
“姜悦，凡事都可以谈，只要你回来，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
“之前的事是我不对，但你好歹也是公司员工，你忍心看着公司陷入绝境？”
我点开邮箱截图，发了回去：
“王总，我已经辞职，现在不是公司员工了。”
“你还是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吧，柳青青比我年轻比我有能力，让她出面，一定会解决的。”
发完后我果断拉黑，点开柳青青的头像。
她已经疯了，说的话也颠三倒四。
“你为什么不说下午会有人打电话，你就是故意看我笑话！”
“该死，这帮员工都是聋子吗，为什么不接电话！”
“姜悦你现在就给我回来纠正数据，不然我饶不了你！”
我乐得看她发疯，清了清嗓子，也回了条语音：
“柳总监，我已经辞职了，你不是说公司离了我照样运营吗，现在怎么能让我回去？”
“数据错了你就自己纠正，我教了你那么多，你该不会一点都没学会吧？”
她更加生气，电话直接打回来，被我挂断。
因为我看到了公司最大的竞争对手，一家外贸公司的老板给我发来邮件：
“感谢姜总监给我们介绍客户，作为回报，提成将打到你的账户。”
“另外，请问姜总监有没有兴趣到我司工作？职位不变，薪酬翻倍，分红和股权激励只多不少。”
我兴奋地跳了起来。
早在我刚入行的时候，就想去这家公司工作，但奈何初来乍到，经验不足。
这些年我眼睁睁看着拍马屁的王崇山坐上老板位，又经历了徒弟靠拍马屁成了我的顶头上司，已经对公司彻底失望。
现在去新公司，简直是福祸双至！
但很快我就冷静下来，点开公司官网。
我的贪污处罚公告还在最醒目的位置，如果不解决，即使新公司的老板信任我，我的口碑名誉也会成为不可磨灭的污点。
更何况，难保王崇山和柳青青会不会因此把我送进监狱。
想了想，我斟酌语句回复邮件，接着带上笔记本电脑出门。
办公室里，王崇山脸色难看，柳青青也用力抓着头发，电话一通接一通，却谁都不肯接。
而部门群里全是她自己的独角戏。
除了现在她发疯的催促接电话，再往上是她“有温度”的嘱咐：
【我可不像某些人，群里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你们放心，我绝不会打扰你们休息，所有人放心去玩，群消息屏蔽，电话不用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下面紧接着一串一串的恭维，每个员工都夸她通人情、善解人意，最好的上司。
然后，所有人都关机了。
“全都不接……再不接，我就把这些人全都裁了！”
王崇山黑着脸，他眼看几个竞争对手发布新的合作公告，而那几个有名的合作商，之前可都是他的王牌。
“他们不接电话，你难道不会自己去纠正数据？”
“柳青青，我提拔你的时候你可是信誓旦旦，说你是姜悦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她会的你都会，还放话说比她强！”
“现在体现你能力的时候到了！”
柳青青咬咬嘴唇，握着发烫的手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只跟了三个月，嘴上说全都学会了，可一个刚转正的人，怎么可能学得会我这么多年的积累！
此时公司已经大乱，屋外的员工们步履匆匆，过了一会财务部总监冲进来：
“王总不好了，好几个客户发来信息，说我们的数据错误造成他们的损失，按照协议要赔偿！”
“我算了算，目前已经……快十个亿了……”
6
王崇山腿都软了。
他从部门总监一步步做到公司老板，这么多年公司的总市值都不足十个亿。
可现在单是赔偿就要十个亿……
“柳青青！这全都是你的错！”
“要不是你把姜悦挤兑走，项目部还会和以前一样，就算数据出错也能马上纠正，怎么会产生这么大的损失！”
“我给你一小时，要么自己填窟窿，要么把姜悦找回来！”
柳青青也要疯了。
填窟窿？这可是十个亿！
她挤走师父坐上总监位子，想要的是项目分成和股权激励。
就算其中一半都要孝敬王崇山，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照样能得到不少钱。
谁知道她刚新官上任一天，就搞出十个亿的赔偿？
“王总，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提拔我是你的命令，让我做姜悦的上司也是你的决定，你怎么能全都怪到我头上？”
“再说了，我说那些新规定的时候你也没反对，现在凭什么要我一个人填窟窿！”
王崇山一时气急，抄起桌上那个“古树普洱茶饼”的盒子就扔向她：
“你还敢说，是你先抨击姜悦的方法过时，说客户都喜欢情绪价值，不喜欢冷冰冰的数据。”
“现在倒好，客户就喜欢数据，你却连数据都不会做！”
他们吵的有来有回，财务总监急得抓耳挠腮。
终于，他瞅准柳青青捂着额头哀嚎的时机，把最新情况说给王崇山听：
“王总，又有几个客户宣布取消合作了，他们给出的理由都是不想换负责人。”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你们还是先把姜总监找回来吧！”
王崇山没好气地冷哼：“她把我拉黑了，我怎么找！”
柳青青摸到额头流出的鲜血时，心里的恨意也达到了顶峰。
她愤愤地盯着地上的礼品盒，忽然间灵光一闪：
“王总，咱还有她的把柄呢。”
说完她点开手机：
“我要报警，公司员工贪污一百五十万，且畏罪潜逃！”
从最后一个项目客户公司出来时，已经是三天后。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哈欠打了一半，发现门口站了不少警察。
周围邻居对我指指点点：
“平时看着光鲜亮丽的，年纪轻轻就能住得起这么好的房子，原来是靠贪污啊。”
“人家公司也是倒霉，查出来的是一百五十万，没查出来的指不定有多少……啧啧。”
“真是黑心啊，听说那家公司都被她拖垮了，她自己倒好，跑出去玩到这个点儿才回来。”
我心下了然地抿了抿唇，警察走过来：
“姜小姐，有公司报警，说你贪污公司项目款，以及恶意把公司合作客户介绍给竞争对手，现在需要你跟我们回去做调查。”
7
到警察局的时候，柳青青额头贴着纱布，王崇山脸色阴沉。
他们看到我都是一副要溢出来的恨意，和发信息时让我回去好好谈的态度不同。
看来他们都很自信，觉得能拿捏我了。
警察安排我们双方对峙，开始之前，柳青青还在威胁我：
“姜悦，趁着还能挽回，赶紧求饶吧。”
“王总大度，他答应只要你回公司纠正数据，再把那些合作商和供应链都抢回来，他就能既往不咎。”
“不仅这些贪污也都抹除记录，你欠的八百万也不用还了。”
我心下冷笑：
“那些钱本来就是我的，你们以为说得多了，就能谎话成真？”
“再说一遍，我已经辞职了，你们公司的任何事情，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柳青青狠狠地瞪着我，连着说了三声“好”。
“姜悦，我给过你机会了，你可别后悔！”
说完她回到王崇山身边，一副要亲眼看着我完蛋的模样。
“姜小姐，请你老实交代，这几笔项目款，是不是被你收入囊中了？”
警察严肃问我，电脑上正是被柳青青篡改的项目资料。
我直接打开自己电脑，点到那个表格：
“这才是原始的数据，能看出这几笔有的是用在材料采购，有的是系统维护，还有一笔是拓展服务器容量。”
“你撒谎！你的话不可信！”
柳青青毫不犹豫打断我：
“这表格谁都能改，你看到官网公告，就提前改了！”
我点点头：“你说得对，这表格谁都能改，那你怎么能保证，你的原始版本，而不是你修改的？”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心虚，王崇山立刻接话：
“我能证明她的是真的，我是公司老板，我见过原始版本。”
我嗤笑一声：
“你们俩既然能联手抢走我的项目分成，难道你的话就可信吗。”
“警察同志，你们可以去看公司的会议记录，能看出我的项目分成在会议上，就被王总给了柳青青。”
“不只是分成，还有我的年度分红和股权激励，甚至本月工资，都从我手里抢走了。”
警察皱皱眉，似乎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复杂。
他问王崇山：“她说的是事实吗，你把属于姜悦的分成给了柳青青，原因是什么？”
王崇山不屑一顾：
“因为姜悦的管理方式已经过时，公司需要新鲜血液。”
“我手下有那么多员工要养，当然要为大局观考虑，难不成我一个公司老板，还能为了一百五十万，去诬陷员工？”
这倒是事实。
公司市值虽然不到十亿，但他好歹是个老板，不至于为了这点钱针对我。
我没有打断他的话，而是平静听完，点开手机里的几段录音。
这些都是我花时间挨个找证人核对细节，录下来的。
录音里，他们证明了这几笔款项的合理应用，也能证明金额一分不差。
还没听完，柳青青就果断拍了桌子：
“这是假的，她肯定是诱导别人说出来的！”
“这根本不能当做证据！”
8
“能不能作证据，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淡淡说完，又把几个联系方式递给警察。
“他们都是证人，你们可以挨个问询。”
“另外……这里还有几个项目合作客户的号码，他们能证明公司的项目都出自我手，我是主要负责人。”
“王崇山和柳青青为了抢走我的分成，故意把我的名字改成他们的，还要我还钱，这本来就很荒唐。”
“但他们也料到我会拒绝，所以就用了这一招，想逼着我就范。”
柳青青吸了口冷气，王崇山也暗暗骂了一句。
他们太过自负，竟然没想到我可以找证人。
王崇山脸上一阵白一阵黑，他直勾勾瞪了我半晌，忽然开口：
“别的暂且不提，你把公司的核心客户和供应链都介绍给竞争对手，这事可是事实！”
“我问过他们，他们都说是你把竞争对手的联系方式推过去的！”
我点了点头，轻轻笑了：
“确实是我推过去的，但是我已经离职了。”
“王总，我已经不是你们公司的员工了，您亲自签的字，您忘了吗？”
两人双双瞪大眼睛，恍然大悟。
虽然他签字是我发信息之后，可电子版却是早就发到他邮箱。
所以按时间推算，我是离职之后才介绍竞争对手，那时候已经不算他们公司的员工了。
他们根本抓不到我的错处。
欣赏完他们精彩的表情后，我话锋一转，面色严肃：
“警察同志，我要报警。”
“这两位利用职务之便篡改历史记录，抢夺我的功劳，还诈骗我的应得利益，冤枉、污蔑我的清白！”
“我已经聘请律师，接下来会向他们二人提起诉讼！”
柳青青慌了，她一把抓住我胳膊：
“你瞎说什么，什么诈骗……”
“就算你证明了你没贪污，那也是有误会，职场有误会很正常！”
原来她也明白，诈骗的含义和让我“还钱”相比，太严重了。
我用力抽出来，晃了晃手机：
“在办公室里，你们逼我把过去项目分成交出来的时候，我全程都是在录音的。”
“是不是诈骗，法官自会判断。”
王崇山也呆了半晌，忽然猛地跑过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低声下气。
“姜悦，不，姜总监，我错了！你饶了我吧，我都是被柳青青那个贱人骗了！”
“公司离不开你，项目部也离不开你的严谨制度，我已经付出代价了，求求你帮我挽回！”
“你不喜欢柳青青，我马上让她走，那些钱全都还给你行吗！”
柳青青满脸不可置信：
“王崇山！主意是我们一起出的，凭什么要我一个人背锅！”
“你闭嘴，要不是你每天在我耳边说那么多废话，好好的公司不会变成这样！”
“王崇山，我拍你马屁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现在发现局势不对，马屁就变成废话了是吗！”
两人越吵越激动，就算警察在场，也没拦住王崇山抄起桌上的笔筒，砸了过去。
这下，我知道柳青青额头上的纱布是怎么来的了。
9
王崇山因为故意伤害被拘留了。
柳青青哭着说她都是被王崇山威胁，说她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怎么会背叛我。
我饶有趣味地在一旁听她忏悔，说到我是她师父的时候，还忍不住给她鼓掌。
她的脸红了又白，最后还是拉下脸过来求我：
“师父，求你看在我是你徒弟的份上，帮帮我。”
“而且项目是你的心血，你也舍不得毁掉对吗？”
我笑意不变，点了点头：
“我现在就回去纠正数据。”
她刚露出笑脸，我就继续说：
“但为的是项目，不是为了帮你，你的罪责，一项都不能少。”
那张小脸彻底惨白，再无血色。
离开警局的时候，我对着夜色伸了个懒腰。
然后马不停蹄去公司纠正数据，最后把成果发到群里。
第二天我去新公司入职时，群里终于有人说话。
他们先是震惊事情的发展，接着在听说公司欠款、老板入狱、柳青青面临刑事诉讼的时候，全都慌了。
无数信息涌进来，全都是求我原谅，想跟着我跳槽的乞求。
我挨个拉黑，再也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瓜葛。
新老板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项目就是要严谨，数据不能出错，员工多劳多得，该有的分成一分都不能少。
我们愉快的签下劳动合同，接着他亲自出面帮我澄清那些谣言，顺便宣布我的人事任命。
一个月后，王崇山和柳青青因为诈骗数额巨大，被判了刑。
公司付不起赔偿金，也无奈倒闭。
那些员工起初还想找我跳槽，但随着我一次次拉黑，他们也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只发了个“对不起”，就再也没了联系。
但相反的，当初我介绍的几个竞争对手都发了财。
几家老板纷纷给我发来酬劳，其中也有人暗示想挖我过去，都被我拒绝了。
现在的工作环境我很喜欢，合作客户和供应链都是老面孔，员工也很服从严谨精细的制度规定。
一年后，我负责的项目大获成功。
老板给了我应得的分成，还多给了五十万，允许我带薪休假。
像过去那样，我拿出分成的一部分作为奖励，给了手下的徒弟们。
他们激动不已，连着说了很多感谢的话。
我摆摆手，收拾东西打算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玩几天。
出门时，有个刚入职的实习生徒弟腼腆地向我打招呼，我忽然想起柳青青。
她刚入职叫我师父的时候，也这么腼腆。
只是她的腼腆里多了许多讨好，话里话外都是在拍我的马屁，想从中多分得一些奖励。
但我皱皱眉，私下对她说：
“青青，认真工作远比说一些没有营养的话，要重要得多。”
“拍马屁会让你成功一时，却成功不了一世。”
那时她愣了愣，然后点头说明白了。
想来，她根本不明白。
她想的是，这一招在我这里行不通，所以跑去找王崇山。
“师父，那我先去工作了。”
眼前徒弟怯生生说完，跑回工位看历史项目资料。
我笑笑，拎着包大步往外走去。
拼了这么多年，总算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