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我在阴阳交界处开网红店这书写得真是超精彩超喜欢,作者生产河的一条鱼把人物、场景写活了,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小说主人公是谢依依,《我在阴阳交界处开网红店》这本悬疑脑洞 小说目前连载,写了188257字!
我在阴阳交界处开网红店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引子
爷爷的笔记中,关于心脏的记载只有寥寥数语,却让谢依依印象深刻:
“心为君之官,主神明。故心死者身死,心不死者魂难安。古有战将阵亡,心口中箭而尸身不倒,直至少年将箭拔出,方轰然倒地。非尸不腐,乃心有不甘,魂附箭上,待因果了结,方得解脱。”
这段话旁边,爷爷用朱笔补注:“癸未年春,遇一心疾死者,下葬三日,坟头忽裂。开棺见尸身不腐,心口温热。查之,方知其生前有巨额债务未追回,债主闻讯来还,心口方凉,尸身始腐。乃知:心债需心偿,心事需心了。”
谢依依读到此处时,正值梅雨季节的尾声。南城的七月,闷热潮湿,空气仿佛能拧出水来。她坐在柜台后,翻看着笔记,窗外的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
她没想到,这段关于“心有不甘”的记载,会在一个星期后,成为她职业生涯中最诡异订单的注解。
—
一
七月九日,小暑后第二天。
天气异常闷热,午后的一场雷雨也没能带来凉意,只是让空气更加黏稠。三品棺材铺的门被推开时,带进一股湿热的空气和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进来的是一个年轻女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穿着黑色的连衣裙,头发在脑后松松地挽着,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但奇怪的是,她眼中没有常见的悲伤,而是一种近乎空洞的平静。
“我要订一口棺材。”她开口,声音很轻,但清晰,“特别的棺材。”
“您请坐。”谢依依引她到茶桌前,倒了凉茶,“逝者是?”
“我丈夫,陈明远。”女人在椅子上坐下,背挺得笔直,“四十三岁,昨天凌晨走的。心脏移植术后排异反应,没挺过去。”
谢依依点点头,拿出记录本:“请节哀。您想要什么样的棺材?”
女人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纸,不是遗书,更像是一张设计草图。纸上画着一口普通的棺材,但在棺盖正中央,画了一个圆圈,旁边标注:“开窗,直径十五厘米,正对心脏位置。”
“请在棺盖上开个小窗,正对胸口的位置。”女人指着那个圆圈,“镶上玻璃,要透明的。”
谢依依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开窗?在棺材上?”
“对。”女人点头,表情依然平静,“这是他生前的心愿。”
“为什么?”谢依依忍不住问,“我从业这些年,从没见过这样的要求。”
女人沉默了几秒,眼神飘向窗外,像是在回忆什么。“他说……他想最后看看天。”她的声音更轻了,“躺在棺材里,黑漆漆的,他害怕。开个窗,就能看到光,看到云,看到雨,看到天空。”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理,但又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谢依依想起爷爷笔记里关于“心有不甘”的记载,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开窗会影响棺材的密封性,也可能……”她斟酌着词句,“也可能不符合传统规矩。”
“我丈夫不在乎传统。”女人打断她,“他在乎的是自由。他说了一辈子想要自由,最后连死都要被关在木头盒子里,他不甘心。”
谢依依看着女人空洞的眼睛,忽然注意到她左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旧伤。再仔细看,她的脖颈处也有几处淡淡的淤青,被粉底遮盖着,但隐约可见。
“陈太太,您确定这是陈先生自己的意愿?不是您……”
“我叫林晚。”女人纠正道,“我不是陈太太,我只是陈明远的妻子——法律上的。至于意愿,”她从包里拿出一部手机,点开一段录音,“你自己听吧。”
录音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虚弱,但语气坚定:“……如果我真的不行了,棺材上一定要开个窗。我不要被关在黑暗里,我要看到天。答应我,林晚,一定要答应我……”
录音的背景有医院的仪器声,男人说话时气息不稳,像是忍受着痛苦。
“这是他手术前录的。”林晚关掉录音,“那时候他还抱着希望,说移植了新的心脏,就能重新开始。可是……”
她没说完,但谢依依懂了。移植手术给了希望,但排异反应夺走了希望,连带着生命。
“我翻遍了爷爷的笔记,没有关于棺材开窗的记载。”谢依依实话实说,“这可能带来什么后果,我也不知道。”
“最坏能坏到哪里去呢?”林晚突然笑了,笑容苦涩,“他已经死了,还能怎样?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我不在乎这些迷信的说法。我只想完成他最后一个心愿——让他最后看看天。”
谢依依看着这个女人,看着她眼中那种混合着疲惫、解脱和某种难以言喻情绪的复杂神色。她最终点了点头:“好,我做。但需要签一份免责协议——如果开窗导致任何问题,我不承担责任。”
“可以。”林晚爽快地答应了。
确定了棺材的材质、尺寸等细节后,林晚付了定金,留下联系方式,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回头:“谢师傅,下葬那天,请一定到场。我丈夫……会感谢你的。”
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但谢依依没多想,只当是客套话。
女人走后,陈师傅从里间出来,他刚才一直在听着。
“棺材开窗……”老人皱着眉,“我师父那辈倒是听说过一次,但不是对天,是对地——在棺材底部开窗,说是让魂直接入土,不入轮回。但那家人后来很不顺,三代单传断了香火,都说是因为开窗漏了福气。”
“那这次对天开窗……”
“没听说过。”陈师傅摇头,“但直觉告诉我,这事不简单。那个林晚,她提到丈夫时,眼里没有爱,没有悲伤,只有……解脱。这不正常。”
谢依依也有同感。但她已经答应了,订单也接了,只能做下去。
二
棺材用的是上好的柏木,木质坚实,纹理细腻,带着淡淡的柏香。按照要求,在棺盖正中央——对应逝者心脏的位置,开一个直径十五厘米的圆窗。
开窗的过程比想象中困难。柏木坚硬,需要专用的工具,还要保证切口平滑,不能有毛刺。谢依依亲自操作,用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开出完美的圆形窗口。
接着是镶玻璃。她选的是双层钢化玻璃,中间抽真空,保证密封性和强度。玻璃边缘用特制的防水胶密封,确保不会渗水。
完工后,谢依依站在棺材旁端详。一口传统的柏木棺,棺盖中央嵌着一块透明的圆玻璃,像一只眼睛,凝视着上方。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棺内,在棺底形成一个明亮的光斑。
诡异,但又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她拍了照片发给林晚。对方很快回复:“很好。就是他想要的样子。”
两天后,陈明远的遗体送到了铺子。
那是谢依依第一次见到逝者。四十三岁,但看起来更苍老,消瘦,面色蜡黄,胸口有一道长长的、新鲜的疤痕——心脏移植手术的痕迹。奇怪的是,他的表情很安详,甚至带着一丝微笑,与大多数逝者的痛苦或平静不同。
林晚也来了,她看着丈夫的遗体,脸上依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轻轻摸了摸那道疤痕,低声说了句什么,谢依依没听清。
入殓时,林晚坚持要亲自为丈夫换衣服。她带来了一套崭新的西装,不是传统的寿衣,是陈明远生前最喜欢的深蓝色条纹西装。
“他讨厌传统寿衣,说像戏服。”林晚一边为丈夫整理衣领,一边说,“他说死了也要穿得体面,像要出远门。”
她整理得很仔细,领带打得端正,口袋巾叠得平整,连袖扣都换成了新的。最后,她在丈夫左胸口的口袋里,放了一张照片——是两个人的合影,年轻时的陈明远和林晚,笑得灿烂,背景是海边。
“这是我们去三亚拍的,结婚前。”林晚轻声说,“那时候他还没病,心脏还好好的。”
谢依依注意到,照片里的陈明远看起来健康、阳光,与眼前这具消瘦的遗体判若两人。而林晚在照片里笑得幸福甜蜜,与现在这个面无表情的女人也截然不同。
“陈先生是什么时候查出心脏病的?”谢依依问。
“五年前。”林晚为丈夫合上西装外套,遮住那道疤痕,“扩张型心肌病,医生说只能移植。我们等了三年,去年十月终于等到了匹配的心脏。手术很成功,我们都以为……”
她顿了顿:“以为会有新生活。可是排异反应控制不住,医生试了所有方案,最后还是……”
她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遗体放入棺材时,林晚特意调整了位置,让胸口正对着棺盖上的玻璃窗。然后她俯身,对着那个窗口轻声说:“明远,现在你能看见天了。自由了。”
这话又出现了——“自由了”。谢依依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合棺前,林晚最后看了一眼丈夫,然后对谢依依说:“谢师傅,谢谢你。我知道这个要求很古怪,谢谢你愿意做。”
她的眼神第一次有了些温度,但那温度转瞬即逝,又恢复了空洞。
棺盖缓缓合上。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陈明远胸口的位置,深蓝色的西装下微微隆起,那是心脏的位置。
下葬定在三天后。
三
七月十四日,下葬日。
天气阴沉,乌云低垂,但没有下雨。墓地在城西的龙山公墓,半山腰的位置,视野开阔,能看见远处的城市轮廓。
送葬的人很少,除了林晚,只有陈明远的两个远房亲戚和几个同事。仪式简单得近乎潦草——没有追悼词,没有生平回顾,甚至连基本的祭拜流程都省略了。林晚只是站在墓穴边,看着棺材缓缓降下。
当棺材完全落入墓穴时,她突然蹲下身,抚摸着棺盖上的玻璃窗,轻声说:“终于自由了。”
又是这句话。
谢依依终于忍不住,在她起身时低声问:“林女士,你为什么总说‘自由了’?陈先生生前……不自由吗?”
林晚转过头看她,眼神复杂。良久,她扯出一个苦涩的笑:“谢师傅,有些牢笼是看不见的。我丈夫的心病了五年,那五年,他被困在病床上,被困在恐惧里,被困在等待死亡的绝望中。心脏移植后,他以为自由了,但又被困在排异反应的折磨里,被困在更多药物、更多检查、更多不确定中。”
她望向阴沉沉的天空:“现在,他终于从所有牢笼里解脱了。身体的不自由,心理的不自由,都结束了。这不是好事吗?”
这话听起来合理,但谢依依总觉得哪里不对。如果真是这样,林晚眼中应该有悲伤后的释然,而不是这种空洞的平静。
填土时,林晚没有哭,只是静静看着。泥土一铲一铲覆盖上去,渐渐淹没了棺材,最后只剩下那个玻璃窗还露在外面——林晚特意要求留出窗口不埋土,说要“让天光一直照着他”。
坟茔堆好后,玻璃窗像一口小小的天井,嵌在泥土中,对着天空。确实,如果躺在棺材里透过这扇窗往外看,能看见天空,看见云,看见雨,看见光。
但也可能看见别的。
林晚在坟前站了很久,直到其他人都离开了,她才对谢依依说:“谢师傅,谢谢你。真的。”然后她也走了,没有回头。
谢依依留在最后。她看着那个奇怪的坟茔,看着那扇嵌在土中的玻璃窗,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
陈师傅说得对,这事不简单。
四
下葬后的第一个雨夜,七月十六日。
南城进入了汛期,大雨从傍晚开始下,到深夜仍未停歇。谢依依在铺子里整理账目,听着雨声敲打屋檐,忽然想起龙山公墓那口开窗的棺材——雨水会不会灌进去?虽然做了防水处理,但这样的大雨……
她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已经下葬了,后续如何,不是她该操心的。
午夜十二点,雨势渐小,变成淅淅沥沥的细雨。谢依依准备关店休息,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声音。
“咚。”
很轻,但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敲击木头。
她停住动作,侧耳倾听。
“咚。”
又一声。这次更清晰,是从停灵间方向传来的。
铺子的停灵间在后院,平时空着,只有接到订单、遗体暂时停放时才用。最近没有订单,停灵间应该是空的。
谢依依拿起手电筒,走向后院。雨还在下,院子里积水映着昏暗的天光。停灵间的门关着,但里面似乎有微弱的光——不,不是光,是反光,玻璃的反光。
她推开门。
停灵间里,一口棺材静静停放在中央。是那口开窗的棺材——不,是它的复制品?谢依依走近看,确实是柏木棺,棺盖上确实有玻璃窗。但这口棺材不是应该葬在龙山公墓吗?
她突然想起来:林晚订了两口棺材。除了下葬的那口,还有一口一模一样的,说是要放在家里做纪念。但怎么会送到这里来?
“咚。”
声音就是从这口棺材里传出来的。缓慢,有力,节奏均匀。
谢依依的心脏猛地一跳。她慢慢走近,手电筒的光照在玻璃窗上——窗内是空的,棺材是空的。但声音确实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咚、咚、咚。”
节奏加快了,像是……心跳?
谢依依屏住呼吸,把手轻轻贴在棺盖上。透过木板,她能感觉到细微的震动,随着那个“咚、咚”的节奏,同步震动。
真的是心跳。
但棺材是空的。
她猛地后退一步,手电筒的光在棺材上晃动。这时她注意到,棺材的玻璃窗上,有水珠凝结——不是外面的雨水,是从内部凝结的水汽,在玻璃上形成细密的水珠,顺着玻璃流下,像眼泪。
“咚、咚、咚、咚。”
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响,在寂静的停灵间里回荡。谢依依感到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加快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攫住了她。
她想起爷爷笔记里的话:“心死者身死,心不死者魂难安。”
难道陈明远的心……没死?
不,不可能。她亲眼看到遗体,亲眼看到死亡证明。人确实死了,心脏也停止跳动了。
那这声音是什么?
她壮着胆子,再次靠近棺材,把耳朵贴在棺盖上。心跳声更清晰了,不仅从棺材内部传来,似乎还从……地下传来?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咚——”
一声悠长的、沉闷的跳动,然后声音戛然而止。
停灵间恢复了寂静,只有窗外的雨声。棺材玻璃上的水珠也不再流动,静止在那里,在电筒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谢依依在棺材旁站了很久,直到确认声音不再出现,才匆匆离开停灵间,锁上门。
那一夜,她没睡好。
五
第二天,谢依依联系了林晚。
电话接通时,林晚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谢师傅,有事吗?”
“林女士,您订的另一口棺材,是不是送到我铺子来了?”谢依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正常。
“对,我让他们送过去的。”林晚说,“我家地方小,没处放。暂时寄存一下,过段时间我会去取。有问题吗?”
“昨天晚上,我听到棺材里有声音。”谢依依决定实话实说,“像是……心跳。”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谢依依以为信号断了。
“林女士?”
“你听到了?”林晚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他也去找你了。”
“他?谁?”
“那颗心。”林晚说,“那颗不属于他的心。”
谢依依愣住了。
林晚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谢师傅,你今天有空吗?我们见面谈。有些事……我该告诉你了。”
两人约在市区的一家咖啡馆。下午三点,林晚准时出现,还是那身黑色的连衣裙,但今天戴了一副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
坐下后,她点了一杯冰水,喝了一大口,然后摘下墨镜。谢依依看到,她的眼睛红肿,显然哭过——这和她之前表现出的平静截然不同。
“对不起,我之前骗了你。”林晚开门见山,“陈明远确实想要棺材开窗,但不是为了看天。”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林晚的手指在杯壁上画着圈,“为了让那颗心看见。那颗移植的心脏,它不属于陈明远,它有自己的记忆,自己的意识,自己的……不甘心。”
谢依依想起昨晚的心跳声,背脊一阵发凉。
“陈明远手术醒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林晚继续说,“不是性格大变那种,是他开始说一些奇怪的话,做一些奇怪的梦。他说他能感觉到那颗心在想什么——不是比喻,是真的感觉到。那颗心很愤怒,很痛苦,很……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
“不甘心死得不明不白。”林晚的声音颤抖起来,“捐献者是个建筑工人,叫林大有,三十八岁,工地事故身亡。但陈明远——或者说那颗心——告诉他,那不是事故,是谋杀。工地安全措施不到位,负责人为了省钱偷工减料,导致脚手架坍塌,林大有从七楼摔下来,当场死亡。但工地隐瞒了真相,说是林大有自己操作不当。”
谢依依听得目瞪口呆。
“陈明远开始调查这件事。”林晚继续说,“他通过医院联系到了林大有家属,知道了官司打了两年还没结果,因为证据不足。他说他能帮他们,因为他有‘内部消息’——那颗心记得一切。”
“这太荒谬了……”
“我也觉得荒谬。”林晚苦笑,“我以为他是术后心理问题,带他看心理医生,吃抗抑郁药。但没用。他说那颗心每天晚上都在他胸腔里哭泣,在愤怒,在呐喊。他说他必须做点什么,否则这颗心不会让他安宁。”
她喝了一口水,平复情绪:“他确实查到了一些线索,也联系了律师。但就在案子有进展时,排异反应加重了。医生说,强烈的情绪波动会加剧排异反应,我求他别管了,保住命要紧。但他说不行,那颗心不答应。”
林晚的眼泪掉下来:“他死的前一天晚上,拉着我的手说:‘晚晚,如果我死了,一定要在我的棺材上开个窗。让那颗心最后看看天,也看看……真相会不会来。’”
“所以开窗不是为了陈明远,是为了那颗心?”
“都是为了。”林晚擦掉眼泪,“陈明远被困在病里五年,想要自由;那颗心被困在冤屈里,想要正义。开个窗,让他们都能看见——看见天,也看见人间的公道。”
谢依依终于明白了。那空洞的平静不是不爱,是爱到极致后的麻木;那句“自由了”不是对死亡的冷漠,是对双重解脱的祝愿。
“那你把另一口棺材送到我铺子……”
“陈明远说,如果他死后事情还没解决,那颗心会继续跳动,会寻找能听见的人。”林晚看着谢依依,“你是做棺材的,你对生死之事有特殊的感知。我想,也许你能听见。”
谢依依想起爷爷笔记里那些关于“心有不甘”的记载,关于“心债需心偿”的感悟。原来一切都有预兆。
“昨晚的心跳声,你以前听过吗?”她问。
林晚点头:“陈明远还活着时,每当雨夜,那颗心就会跳得特别厉害,像是要冲破胸腔。他说,林大有是在雨夜出的事,那颗心记得那天的雨声。所以雨夜,是它记忆苏醒的时候。”
雨夜。谢依依想起昨晚正是雨夜。
“所以今晚如果下雨,心跳声可能还会出现?”
“可能会。”林晚抓住谢依依的手,“谢师傅,你能帮帮我们吗?帮帮那颗心,帮帮林大有的家人。陈明远用命换来的线索,不能白费。”
谢依依看着这个女人红肿的眼睛,看着她眼中终于流露出的真实情感——不是空洞,是深沉的痛苦和未尽的期盼。
“我需要林大有家属的联系方式。”她说,“还有律师的。”
六
林大有的妻子叫王秀英,四十二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十岁。两年多的官司耗尽了她的精力和积蓄,眼里的光都快灭了。
律师沈鸿四十出头,是法律援助中心的志愿律师,接这个案子两年,没收费,也几乎没进展。
“证据太难找了。”沈鸿在谢依依的铺子里,摊开一堆文件,“工地早就推卸了责任,目击工友要么被收买,要么怕惹事不敢作证。安全记录造假,监控‘刚好’坏了。我们只有家属的一面之词和几个模糊的疑点,法院很难支持。”
王秀英默默流泪:“我家大有一辈子老实,死得这么惨,还背了个‘操作不当’的骂名。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谢依依把陈明远和林晚的故事告诉了他们。当然,隐去了心跳声的部分,只说陈明远在移植手术后,通过某种“直觉”或“梦境”了解到一些线索。
沈鸿听得眉头紧皱:“器官移植后的心理变化是存在的,但说心脏有记忆……这太不科学了。法庭不会采纳的。”
“但那些线索可能是真的。”谢依依说,“陈明远查到了什么?”
沈鸿翻出一份笔记:“他提供了一些信息——说事故当晚,工地负责人赵建国在现场,而且知道脚手架有问题,但为了赶工期没处理。还说有个关键的目击者,叫李老三,是工地的老安全员,事故后被赵建国用钱打发回老家了。我们按这个线索去找过,但李老三老家的人说他出去打工了,联系不上。”
“还有呢?”
“还有最重要的,”沈鸿压低声音,“陈明远说,工地坍塌的不是意外,是必然。因为赵建国采购的脚手架扣件是劣质产品,供应商是他小舅子。这个如果能证实,就是刑事犯罪了。”
王秀英激动起来:“那我们去查啊!”
“查了。”沈鸿摇头,“供应商那边口风很紧,而且时间过去两年,当时的批次早就用完了,没证据。”
谈话陷入僵局。就在这时,窗外传来雷声——又要下雨了。
谢依依看了看天色,乌云正在聚集。她想起林晚的话:雨夜,是那颗心记忆苏醒的时候。
“沈律师,王姐,你们今晚有空吗?”她突然问。
“有事?”
“我想请你们来铺子一趟。”谢依依说,“也许……我们能听到一些‘证据’。”
沈鸿和王秀英对视一眼,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七
晚上九点,雨开始下了。
沈鸿和王秀英如约来到棺材铺。谢依依带他们来到后院停灵间,那口开窗的棺材静静停在那里。
“这是……”王秀英看到棺材,有些害怕。
“这是陈明远订的另一口棺材,和他下葬的那口一模一样。”谢依依解释,“林女士说,陈明远生前交代,如果案子没解决,这颗心会以某种方式继续发声。”
沈鸿一脸怀疑:“谢师傅,我们是律师和家属,不是来搞封建迷信的。如果你没有实质性证据……”
“咚。”
声音打断了他。
清晰,有力,从棺材里传来。
三人都愣住了。
“咚、咚。”
又是两声,节奏均匀,在雨夜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王秀英脸色煞白:“这……这是什么声音?”
“心跳。”谢依依轻声说,“陈明远移植的那颗心,林大有先生的心。”
“这不可能!”沈鸿站起来,“棺材是空的,我检查过记录。”
“但声音是真实的。”谢依依打开手机,启动录音功能,“沈律师,你是法律工作者,讲究证据。那就把证据录下来。”
“咚、咚、咚、咚。”
心跳声加快了,变得急促,像是在回应他们的话。
王秀英突然哭了:“是大有……是大有的心跳。我认得,他紧张的时候,心跳就这样快……”
沈鸿的脸色变了。他走近棺材,把手贴在棺盖上。震动,确实有震动,随着心跳声同步震动。
“这可以用科学解释吗?”他喃喃道。
“也许可以,也许不可以。”谢依依说,“但重要的是,这颗心想要告诉我们什么。”
她想起陈明远通过这颗心获得的线索,决定做个试验。
“沈律师,你有赵建国的照片吗?”
沈鸿从公文包里翻出一张照片——工地负责人的证件照,从企业宣传册上剪下来的。他把照片举到棺材前。
心跳声骤变。
“咚!咚!咚!咚!咚!”
不再是平稳的节奏,而是剧烈的、愤怒的、近乎狂暴的跳动。棺材的震动也随之加剧,整个棺盖都在轻微颤动。
王秀英吓得后退一步。沈鸿也惊呆了,照片从手中滑落。
心跳声在照片落地后,慢慢平复下来,但依然比之前快。
“它认得他。”谢依依捡起照片,“它恨他。”
她又问:“李老三的照片有吗?”
沈鸿摇头:“没有,只有名字。”
“那说说这个名字。”
“李老三,五十六岁,四川人,工地安全员。”
心跳声又变了。这次不是愤怒,是……悲伤?节奏变得沉重、缓慢,每一声之间间隔很长,像是叹息。
“它记得他。”谢依依判断,“而且对他有感情,不是恨。”
沈鸿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眼前的一切冲击着他的认知体系。但作为一个律师,他知道“证据”的重要性——无论这证据多么不可思议。
“如果我们能录下这些反应,作为心理证据提交……”他喃喃道。
“法庭不会采纳的。”谢依依说。
“但可以给赵建国听。”王秀英突然说,眼中闪过一道光,“如果他心里有鬼,听到这些会害怕。”
这个想法很大胆,但也许可行。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们做了更多试验。当提到“脚手架”“扣件”“安全措施”时,心跳会变得剧烈;当提到“赔偿”“官司”“真相”时,心跳会变得急促而期待;当提到“家人”“妻子”“孩子”时,心跳会变得温柔而缓慢,像在哭泣。
最令人震撼的是,当王秀英对着棺材说话时。
“大有,我是秀英。”她哽咽着,“我和孩子都好,就是想你。你要是真的在,就告诉姐,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心跳声停了片刻。
然后,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跳动起来:三声快,两声慢,再三声快,再两声慢……像在传递什么密码。
“这是……”沈鸿忽然想起什么,“摩斯电码?”
他大学时是无线电社团的,学过基础摩斯码。他仔细听着心跳的节奏,快速记录:
快快快-慢慢-快快快-慢慢……
“S…O…S?”他不敢确定。
心跳继续:快快-慢慢慢-快快快-快……
“I…W…A…S…”沈鸿翻译着,“I WAS…”
快快快-慢慢-快快-慢慢慢-快……
“P…U…S…H…E…D…”
“I WAS PUSHED(我被推了)。”沈鸿念出这句话,浑身发冷。
王秀英尖叫一声,瘫坐在地上。
心跳声还在继续,但越来越弱,最后停止。
停灵间里只剩下雨声,和三个人的呼吸声。
八
第二天,沈鸿带着录音去了工地。
他没有直接找赵建国,而是找到了几个老工人,播放了部分录音——没有心跳的部分,只有谢依依转述的、陈明远生前调查到的线索。
“李老三回老家前跟我说过,”一个老工人抽着烟,终于开口,“他说那晚看到赵老板和供应商在脚手架下面吵架,说扣件不行,要出事。赵老板说‘出了事我担着,你别多嘴’。李老三害怕,真出事后,赵老板给了他五万块,让他回老家别再回来。”
“供应商是谁?”沈鸿问。
“赵老板的小舅子,开建材店的,专门卖劣质货。”
“有证据吗?”
老工人犹豫了一下,从工具箱底层翻出一个生锈的扣件:“这是事故后我从废墟里捡的,留了个心眼。你看这厚度,这材质,根本不合格。”
沈鸿如获至宝。
拿到扣件证据后,沈鸿又通过关系找到了李老三在老家的新号码。电话接通时,李老三一听是问两年前的事,立刻想挂电话。
沈鸿播放了录音里心跳的部分——特别是提到“李老三”时,那悲伤的心跳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传来压抑的哭声。
“我对不起大有……”李老三终于说了实话,“那晚我要是坚持停工,就不会出事了。赵建国威胁我,说我要是敢说出去,让我在建筑圈混不下去。我害怕,我拿了钱走了……我不是人……”
他答应回来作证。
证据链渐渐完整:劣质扣件的实物证据、供应商与赵建国的亲属关系、目击者李老三的证词、以及赵建国威胁证人的事实。
沈鸿把所有材料整理好,准备重新提起诉讼。但在此之前,他决定先见见赵建国。
在赵建国的办公室,沈鸿没有直接谈法律,而是播放了那段最关键的录音——当赵建国照片出现时,那颗心狂暴的心跳声。
赵建国起初不屑一顾:“什么鬼把戏,想吓我?”
沈鸿平静地说:“这是林大有的心跳。你记得林大有吧?两年前从你的工地摔下去的那个工人。医生说,器官捐献者的心脏有时候会保留记忆,我不信,但这段录音让我不得不信。”
他播放了摩斯电码的部分:“这是心跳传递的信息,翻译过来是‘I WAS PUSHED’——我被推了。林大有的死不是意外,是有人推了他?还是有人推了他该做的事——比如,及时更换劣质脚手架?”
赵建国的脸色开始发白。
沈鸿继续:“李老三已经答应回来作证了。你小舅子供应的那批劣质扣件,我们也拿到了样品。赵总,现在自首,还能争取宽大处理。等法院判下来,可就是故意杀人罪了——因为你明知危险而放任,导致死亡,这在法律上等同于间接故意杀人。”
冷汗从赵建国的额头流下。他瘫坐在椅子上,双手发抖。
“我……我没想他死……”他终于崩溃了,“我就是想省点钱,觉得不会那么巧出事……那天脚手架塌了,我吓傻了,就想着怎么瞒过去……”
他承认了一切:采购劣质材料、隐瞒安全隐患、收买目击者、伪造事故报告。
沈鸿全程录音。
九
案子翻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在完整的证据链面前,赵建国认罪,工地赔偿了王秀英一百二十万,赵建国本人因重大责任事故罪和伪证罪被判刑七年。供应商——赵建国的小舅子也被追责。
官司了结的那天,王秀英来到棺材铺,对着那口棺材磕了三个头。
“大有,安息吧。姐给你讨回公道了。”
棺材里没有回应。事实上,从那个雨夜之后,心跳声再也没有出现过。
谢依依想,那颗心终于可以安息了。
几天后,林晚来取棺材。她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眼中有了光。
“谢谢你,谢师傅。”她说,“陈明远的心愿完成了,那颗心也安息了。我可以开始新生活了。”
她带走了那口棺材,说要找个地方好好存放,纪念这段不可思议的经历。
谢依依的生活恢复了平静。但她常常想起那个雨夜的心跳声,想起那颗不甘的心如何跨越生死,寻求正义。
也许爷爷说得对:心死者身死,心不死者魂难安。只有心事得了,心债偿了,心才能真正安息。
十
八月的一个晴天,谢依依去龙山公墓看那口开窗的棺材。
坟茔上的草已经长出来了,郁郁葱葱。那个玻璃窗还嵌在土里,像一口小小的天井,对着蓝天白云。
她蹲下身,透过玻璃窗往里看——当然什么也看不见,棺材深埋地下,玻璃内侧应该沾满泥土。
但奇怪的是,玻璃很干净,透亮,像是有人擦拭过。
更奇怪的是,玻璃内侧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在阳光下,水汽组成了一个模糊的字。
谢依依凑近仔细看。
是一个“谢”字。
工整,清晰,像是用手指在雾气上写出来的。
她愣在那里,看着那个字。阳光照射下,水汽慢慢蒸发,字迹越来越淡,最后完全消失,玻璃恢复透明。
但她确信自己看见了。
“不客气。”她轻声说,对着那扇小小的窗,对着地下那颗终于安息的心。
回到铺子,她在爷爷笔记里记下了这个故事。这次她用了很长时间思考,蓝色感悟部分写得很长很长。
“癸卯年夏,陈明远,心脏移植者,逝。其妻林晚求制‘开窗棺’,云乃逝者遗愿,欲观天。实则,其所移植之心乃建筑工人林大有之物,大有死于工地事故,实为负责人过失所致,然真相被掩。明远术后感知此心记忆,欲助申冤,未果而逝。棺成下葬,雨夜闻心跳声,乃大有之心不甘也。助其联系家属律师,录心跳为证,终翻案雪冤。事毕,心跳遂止。记:心非仅一器官,乃记忆、情感、意志之所系。心不死,则志不灭;志不灭,则冤可雪,正义可期。”
蓝色字迹写道:
“我们常说‘心安理得’,但若心本身不得安,理又如何能得?林大有的心脏在另一个人胸腔里跳动时,依然记得冤屈,依然渴望正义。这不是医学可以解释的现象,却是人性最深刻的证明:人对公正的渴求,可以超越生死,超越肉体,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显现。陈明远是载体,林晚是桥梁,而那颗心是永不熄灭的火焰。这口开窗的棺材,开的不只是朝向天空的窗,也是朝向人间公道的窗;照进去的不只是天光,也是良知之光。最后玻璃上的‘谢’字,不是感谢,是了结——心事了结,心债偿还,心终于可以安息。原来,真正的‘不死心’,不是心脏不停跳,是正义的信念不熄灭;真正的‘自由’,不是摆脱肉体束缚,是真相大白后的灵魂解脱。”
写完,她走到柜台前。那里又多了一件纪念物:王秀英送的一个小小的心脏模型,木质的,粗糙,但用心。模型底座刻着一行字:“心会记得”。
谢依依有时会拿起这个模型,感受它的重量。不重,但承载着一个生命的重量,一段冤屈的重量,一个真相的重量。
窗外,夏日的阳光正好。南城的雨季过去了,天空湛蓝如洗。
而关于开窗棺的故事,会随着那个“谢”字的水汽,蒸发在阳光里,但留在知道的人心中。
也许很多年后,当有人问起为什么有的棺材要开窗,会有老人说:
“那是为了让不甘的心,最后看看天,也看看人间的公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