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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秦院判那夜的解围,如同在苏小小漆黑的前路上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她不敢完全信任这位突如其来的庇护人,但至少证明,萧绝的权势并非一手遮天,这潭深水中,自有暗流涌动。

她并未急着去太医院拜访秦院判,而是沉下心来,一边利用张伯送来的有限药材,继续尝试制作面向平民的简易药膏和香囊,一边更深入地研读那几本医书药典,尤其是那本《百花药典》,试图从中找到更多能将现代知识与古代智慧结合的契机。

她知道,在没有足够筹码之前,贸然寻求庇护,只会显得廉价和被动。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小院的门再次被敲响。这次来的,是秦院判身边的那位药童,态度恭敬地送来一份请柬和一份手谕。

请柬是秦院判以个人名义发出的,邀请苏小小前往太医院,参与一场关于“时疫防治”的小型研讨。而手谕,则是太医院正式签发的临时通行凭证,允许她以“医药顾问”的身份进入太医院外围区域。

这个邀请,既给了她面子,又给了她一个正式且相对安全的由头。苏小小知道,这是秦院判在向她释放进一步的善意,也是一个考验——考验她是否真有值得他冒险维护的价值。

“回复秦院判,民女苏小小,定准时赴约。”苏小小收下请柬和手谕,心中已然有了决断。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她从幕后走到台前,在更专业的领域证明自己的机会。风险固然有,但值得一搏。

太医院位于皇城边缘,气象森严。苏小小凭着通行凭证,在药童的引导下,穿过重重门禁,来到一处偏殿。殿内已有数位身着太医官服的老者,以及一些看起来像是资深医士的中年人。秦院判坐在主位,见到苏小小,微微颔首示意。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苏小小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怀疑与轻蔑。一个如此年轻、且是女子的“顾问”,在这些浸淫医道数十年的太医们眼中,简直是个笑话。

秦院判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今日召集诸位,是为商讨近日京郊偶发的时疫征兆,如何防患于未然。这位苏小小姑娘,于药理香料一道颇有心得,此前所献‘辟秽露’亦有防疫之效,故特邀其前来,共商对策。”

他话音刚落,一位须发皆白、面色倨傲的老太医便冷哼道:“院判大人,是否有些儿戏了?时疫防治,关乎国本,乃严谨之学。岂能与调制妇人香露混为一谈?让一介女流参与此等要事,传扬出去,岂不令天下医者耻笑?”

其他几位太医也纷纷附和,言语间充满了对苏小小的排斥。

苏小小早已预料到此种情形,她并不气恼,而是起身,向众人行了一礼,声音清晰平和:“诸位大人所言极是,时疫防治,确乃严谨重任。民女不敢妄言,只是近日研读医书,见古方有云‘上工治未病’,重在预防。民女所思,或可在于如何将防疫之法,融入百姓日常,譬如饮水净洁、居所通风、乃至寻常衣物熏蒸,或可阻断疫气传播于微末之时。”

她避开了直接争论医术高低,而是从“预防”和“普及”的角度切入,这恰好是古代公共卫生的薄弱环节。

另一位太医捋着胡须,不以为然:“皆是老生常谈。净洁通风,谁人不知?然则疫气无形,防不胜防。”

苏小小不卑不亢,继续道:“大人明鉴。民女曾见,‘辟秽露’之方,若加以调整,稀释后用于洒扫庭院、擦拭器物,或可有一定抑菌……抑制秽气之效。此外,民女近日试制一种‘防疫香囊’,内中所含药材,并非一味追求香气,更侧重其祛湿、杀虫、避秽之药理,造价低廉,或可推广于民间,聊作辅助。”

她拿出几个早已准备好的、用料普通的香囊样品,呈了上去。“此香囊配方,皆出自《本草纲目》及《外台秘要》等典籍,民女只是略作配伍调整,使其气味更易为人接受,诸位大人一验便知。”

她将香囊与经典医书挂钩,既显示了她的知识并非无根之木,又堵住了那些质疑她“偏方野术”的嘴。

太医们将信将疑地传看香囊,嗅闻讨论。确实,香气不难闻,且药材配伍看似平常,却隐隐符合一些防疫之理。秦院判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适时开口:“苏姑娘思路新颖,于普及预防一道,确有可取之处。我太医院亦当博采众长。今日研讨,不必拘泥,诸位可畅所欲言。”

有了院判定调,气氛稍缓。讨论逐渐深入,从药材药性到防疫措施。苏小小谨慎发言,每次开口都引经据典,言之有物,提出的建议也多是从细节和可行性入手,如建议在疫区附近广设石灰消毒、推广饮用开水等,虽理念超前,但解释得合情合理,让一些原本轻视她的太医,也不由得开始认真思考。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乐见其成。那位最初发难的白发老太医,姓孙,是太医院的老资格,一向保守且对秦院判不甚服气。他见苏小小逐渐赢得部分同僚的认可,心中更是不快。

就在讨论间歇,孙太医忽然阴阳怪气地开口:“苏姑娘如此精通药理,甚至能改良宫中御方,想必对妇科产科,亦有独到见解吧?”

这话问得极为刁钻恶意。妇科产科在古代医学中最为敏感晦涩,男子为医尚有许多忌讳,他故意以此发问,既是刁难,也是隐含羞辱,想让她当众出丑。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苏小小身上。秦院判微微蹙眉,正要开口解围。

苏小小却面色不变,她深知此刻退缩便前功尽弃。她迎着孙太医挑衅的目光,平静答道:“孙大人说笑了。民女所学浅薄,于妇科产科,只知先贤有云‘宁治十男子,不治一妇人’,盖因妇人病因情志、隐晦难言。民女仅知,妇人以血为本,以气为用,调经理血,首重疏肝解郁,辅以温养。譬如《千金方》中……”

她并未深入具体方剂,而是从中医基础理论入手,引用经典,阐述妇人病理特点重在“调理”与“情志”,既避开了具体操作的敏感点,又展现了她扎实的理论功底和对妇科医学的尊重理解,回答得滴水不漏,甚至让几位精通此道的太医也微微颔首。

孙太医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脸色更加难看。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匆匆入内,在秦院判耳边低语几句。秦院判脸色微变,起身对众人道:“宫中有急事,今日研讨暂且至此。苏姑娘,你且随我来。”

苏小小心中疑惑,跟着秦院判走出偏殿,来到一处僻静的回廊。

秦院判屏退左右,面色凝重地低声道:“苏姑娘,方才宫中传来消息,婉嫔娘娘今日清晨忽然腹痛不适,见红,有滑胎之兆!太医们束手无策,陛下震怒!娘娘……娘娘在昏迷中,恍惚念及姑娘之名……”

苏小小脑中“嗡”的一声!婉嫔有孕?且胎像不稳?!在这个节骨眼上,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院判大人,民女……”苏小小瞬间意识到其中的巨大风险。妇科产科本就是雷区,何况是涉及皇嗣!治好了未必有功,治不好,甚至只是被牵连,都是灭顶之灾!

秦院判目光锐利地看着她:“苏姑娘,此刻非比寻常。老夫知你为难,但娘娘危在旦夕,陛下盛怒,太医院压力巨大。你此前既能妙手回春,或许……或许真有奇策?这或许是危机,但也可能是……你唯一的转机。当然,去与不去,全在姑娘自己抉择。但若去,需有万全准备,以及……承担一切后果的觉悟。”

巨大的压力如山般袭来。苏小小感到一阵眩晕。她知道,秦院判这是在逼她站队,也是在赌。赌赢了,她或许能凭借救治皇嗣之功,真正获得一道护身符;赌输了,便是万劫不复,连秦院判也可能被牵连。

去,还是不去?

苏小小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剧烈的挣扎之后,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既然风波总会找上门,那不如主动迎上去!

她抬起头,看向秦院判,一字一句道:“民女,愿尽力一试。但需立刻了解娘娘详细脉案、所用方剂及眼下情形!”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只求偏安一隅的商女,而是即将踏入宫廷最险恶战场的医者。她的对手,是莫测的病情,是虎视眈眈的政敌,更是悬于头顶的、皇权的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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