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用过早膳，沈婉并未如往常般闭门不出，而是唤来长风。
“长风侍卫，王府内可有常设的药房或懂些药理的府医？”
长风一愣，如实回答：“回王妃，王府有药库。王爷往日伤病，皆是府医或王爷信任的大夫前来诊治。”这也是因萧彻疑心重，不轻易让外人近身。
沈婉点点头：“带我去药库看看。”
药库位于王府西南角，倒是宽敞，药材储备也算丰富，但管理显然有些混乱，许多药材并未严格分门别类，有些甚至因保存不当而有些受潮变质。
沈婉微微蹙眉。萧彻的腿伤治疗已步入正轨，后期调理和康复所需药材甚多，且不乏珍稀之物，这样一个药库显然无法满足需求，也容易被人做手脚。
她巡视一圈，心中已有计较。
“长风，传我的话。”沈婉转身，语气果断，“第一，即刻起，王府药库由我亲自掌管。原有负责药库之人，另作安排。第二，遴选两名机灵识字的丫鬟或小厮，我来教他们辨识药材、管理库房。第三，在王府前院寻一处僻静厢房，辟为临时的诊堂。”
长风眼中闪过诧异。王妃这是要……亲自打理药库，还要开诊堂？
“王妃，这…王府内并无人生病，开设诊堂恐…”
“王爷的伤需长期调理，药库必须严谨无误。”沈婉打断他，理由充分，“至于诊堂，王府上下数百口人，难免有头疼脑热、跌打损伤之时，难道次次都要去外间请大夫？既费周折，也易生事端。我略通医术，正好可为府中之人行个方便，也算身为主母，体恤下人。”
她说得合情合理，既关乎王爷疗伤大事，又显得仁厚恤下，让人难以反驳。
长风迟疑片刻，终究点头：“是，属下这就去办。”王爷只让他监视王妃，并未限制她管理内务，此事倒也无从阻拦。
消息传出，王府再次哗然。
王妃要亲自管药库？还要给下人看病？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这位王妃行事，真是越来越出乎意料了。
沈婉雷厉风行。当日便清理药库，带着新选来的两个小丫鬟重新归类药材，记录造册，又将受潮变质的药材一一挑出处理。她动作熟练精准，看得两个小丫鬟眼花缭乱，敬畏不已。
不过两日，原本杂乱无章的藥庫便焕然一新，井井有条。
临时诊堂也简单布置起来，就在前院一处靠近角门的厢房，挂了块简单的帘子，摆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以及沈婉从自己院里搬来的一个简单药箱。
开张第一日，门可罗雀。下人们大多观望，不敢轻易尝试。
直到午后，一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扭伤了脚踝，肿得老高，疼得直掉眼泪，又没钱去看大夫，被同伴怂恿着，战战兢兢地来了诊堂。
沈婉正在整理脉案，见她进来，温和道：“坐下，我看看。”
小丫鬟吓得不敢坐全，只沾了半边椅子。
沈婉也不在意，蹲下身仔细检查了她的脚踝，手法轻柔却专业：“扭伤，骨头没事，但筋腱有些拉伤。忍着点，我帮你正一下，敷点药，休息几日便好。”
说完，不等小丫鬟反应，她手法利落地一拉一推。
“咔哒”一声轻响。
小丫鬟痛得“啊”了一声，随即却惊异地发现，那钻心的疼痛竟然减轻了大半！
沈婉又从“药箱”里取出消肿止痛的药膏，仔细为她敷上，用干净布条包扎好。
“好了。这两日尽量少走动，药膏每日来换一次。”沈婉起身洗手，语气平静。
小丫鬟难以置信地活动了一下脚踝，果然好了很多！她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谢谢王妃！谢谢王妃娘娘！”
“起来吧，以后小心些。”沈婉扶起她。
这一幕被不少偷偷围观的下人看在眼里。
很快，王妃医术高明、待人温和的消息便悄悄在仆役中传开。
第二日，来看诊的人便多了起来。有感染风寒咳嗽不止的老仆，有手上生疮流脓的厨娘，还有不小心割伤手指的小厮……
沈婉来者不拒，细心诊察，或施针，或赠药，处理得又快又好。她开的药大多寻常易得，但经她手调配或施针后，效果却出奇地好。且她态度始终平和，并无高高在上的架子。
一时间，王府下人中对这位新王妃的风评悄然转变。从最初的好奇、恐惧，多了几分真心的感激和敬重。
当然，这一切也丝毫不断地传入了萧彻耳中。
“开设诊堂？恤下施恩？”萧彻听着长风的汇报，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轮椅扶手，眼底神色莫测，“她倒是会收买人心。”
长风低头：“王妃医术确实精湛，许多陈年旧疾，经她之手都有起色。下人们…很是感念。”
“感念？”萧彻冷哼一声，“但愿她这份‘仁心’，不是另有所图。”
他沉默片刻，忽然问：“药库她打理得如何？”
“井井有条，所有药材重新登记造册，分类存放。王妃还…淘汰了一批陈旧变质之物。”长风顿了顿，补充道，“其中，有几味王爷往日惯用的安神药材，王妃说其性已变，用了恐于身体有害，也已撤换。”
萧彻眸光微凝。他往日用的安神药，是御医院所配，竟有问题？是原本就不好，还是……有人动了手脚？
他发现，这个沈婉，就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不止激起了涟漪，更似乎正在不知不觉间，搅动起沉淀在王府最底层的泥沙。
她究竟是想安心做她的王妃，还是……另有所谋？
“继续盯着。”他最终道，“她要用什么药材，一律满足。本王倒要看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是。”长风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道，“王爷，那暗桩…嘴很硬，只说是奉命监视王府动向，尤其是王妃的举动，其余一概不知。那南疆秘药，他声称是……是准备用来找机会对王妃下毒，制造意外，挑拨王府与相府乃至东宫关系的。”
这个说辞，看似合理，却又透着蹊跷。
萧彻眼中寒光一闪。
对沈婉下毒？用南疆秘药？皇帝为何要多此一举？
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他挥挥手，让长风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