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宾客一片哗然。
陆言死死维持住笑容:“那你接了就赶紧走吧。”
裴尘亦突然大叫一声:“哎呀!你牵着我老婆的手不放,我怎么接啊!”
此话一出,会场突然诡异地寂静下来,陆言看向我,脸上的肌肉颤抖着。
“晚晚,你是我的妻子,对吗?”
看着眼眶泛红的陆言,我难得地感受到了一丝快感。
“哎,阿言,你知道的,我爱了你很久。”
陆言强撑着笑:“所以你只会嫁给我一个人的,对不对?”
我使了力气抽出我的手,面色终于冷了下来:“事到如今还装深情又有什么意义呢?”
苏雨走上前来,轻轻挽住陆言的胳膊:“阿言,虽然很残忍,但我必须让你看清这一切了。”
她素手一指,声音不大,却像一枚炸弹。
“五年前杀了陆言父亲的,就是苏晚!”
满堂的惊讶之声,窃窃私语和不怀好意的目光再度包围了我。
我挑了挑眉,见陆言毫无震惊之色,终于明白。
“呵,原来你费尽心思折磨我,就是因为苏雨的这一句话?”
“那如果我说,凶手是苏雨呢?”
陆言闭了闭眼,声音滞涩:“晚晚,我不能原谅你,可我也离不开你。”
“只要你愿意赎罪,不再闹事,我可以娶你,也可以养着你。”
苏雨瞪大了眼睛:“陆言!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看着一出大戏,我扑哧笑了出来。
“养我?一天三块买菜钱的养法?三年我瘦了三十斤的养法吗?”
裴尘亦讥笑一声,手搭在我的肩膀:“谁知道啊,大名鼎鼎的陆总,养老婆居然这么抠门。”
陆言眼神死死盯着我肩头的那只手,声音狠厉。
“晚晚,只要你愿意每日在我父亲牌位前跪十个小时,我的钱我的爱,你都可以得到。”
我翻了个白眼,揽住裴尘亦的窄腰,感受到他腰间的肌肉猛地收缩。
“我还没跟你算你装穷的账呢,你倒是不装了。”
“不过,我既看不上你的财产,也看不上你的人啊。”
陆言面色难看,苏雨急忙开口:“阿言,你还跟杀父仇人说什么话,我有截图为证!”
大屏幕上展示了三张图片,一张是陆父在天台上等待,第二张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推他,女人的侧脸赫然是我的模样,第三张是我六神无主地在天台上打电话。
“你看!苏晚故意约了陆父见面,恶意推她下楼,事后又假惺惺地回来报警,贼喊捉贼啊!”
大厅里一瞬间群情激昂,无数恶毒的话语劈头盖脸地砸向我。
我缓缓握紧了拳头,看向陆言:“我说了,不是我做的,是苏雨做的。”
“陆言,你信还是不信?”
陆言眼眶通红,死死咬着牙:“我早知道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想着给小雨泼脏水!”
我垂下眼,叹了口气,也罢,他既然如此,我还留什么情面呢?
裴尘亦凑过来,语气哀怨:“好了晚晚,快把监控放出来,咱俩回去扯证去。”
“免得你又被什么渣男留住心神,惹得我这个正宫吃醋拈酸的。”
我点点头,挥了挥手,下一秒,大屏幕上展示了真正的监控。
白裙子女人是苏晚。
视频的力量无疑比单一的截图更加有力。
我和裴尘亦扭头就走,身后传来陆言失控的质问和苏雨的尖叫声。
五年前这桩案子因为缺少证据,不了了之,如今我费尽心思才修复了监控。
可想而知,苏雨是逃不掉一场官司了。
我坐在副驾上,语气疲惫:“走吧,去民政局。”
裴尘亦扭过头来,眼眶不知为何红了。
“你以为我是乘人之危的小人吗!”
我奇怪不已:“这不是你帮我忙的要求吗?”
“我那是!”裴尘亦气地扯了一下安全带,“算了,和你这个木头说不清楚!”
他一脚油门把我放在了一栋别墅前:“你就先在这里好好休息。”
“等你真正准备好了,我们再结婚。”
他眼中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尘埃落定,我难得睡了个好觉。
清晨出门准备晨跑,却迎面撞上陆言。
他胡子拉碴,看见我的一瞬间就哑着声。
“晚晚,我错了,我是被蒙蔽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靠着门框:“她是你的仇人,所以你出轨她就不算是出轨了吗?”
“你为了她伤害我,难道就不是伤害了吗?”
陆言支吾了半天,只是颠三倒四地说着对不起,原谅之类的话语。
我翻了个白眼,作势要关上门。
“你和裴尘亦睡了是不是!”
陆言梗着脖子,带着哭腔质问道。
我不可置信地笑了一声:“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你是以什么立场来问这句话呢?”
“我作为你的女朋友时,看着你和苏雨进酒店,听着你们厮混,我都没有这样问过你吧?”
我被结结实实气到了,砰地关上门,没了晨跑的心思。
傍晚,屋外传来熟悉的轰鸣声,我正等着裴尘亦回来和他好好聊聊,就听见几声咒骂。
我拉开门,屋外陆言和裴尘亦正扭打在一处。
两身上好的西装拽得不成样子,沾满了灰尘和砂砾。
“裴尘亦!你敢动她!”
6
陆言赤红着双眼,毫无章法地挥着拳,却被裴尘亦游刃有余地接下。
下一秒,裴尘亦看了我一眼,突然收手,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住手!”
我冲上前去,护住裴尘亦。
“陆言你有病吗!”
“晚晚,你听我说,是裴尘亦从中挑拨,你上了他的当!”
“呵,我上他的当?怎么,陆言,你是忘了你骗我的三年吗?”
陆言脸上红一阵青一阵,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总,自己识人不清还倒打一耙,不觉得可笑吗?”
裴尘亦擦着嘴唇上的血,拉过我的手腕。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陆言,他双目泛红,颤抖着手来拉我的衣角。
我后退一步,突然想起他当时嫌恶的眼神。
“呵,陆言,你还记得吗?我也像现在的你一样,伸出手。”
陆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唰地白了。
我学着他的样子,避如蛇蝎地后退一步。
“我不认识你。”
“你走吧。”
大门被合上,紧接着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裴尘亦松开我的手腕,垂着头就往浴室而去。
我一把拉住他:“等等,你嘴角的伤。”
他的眼睛猛地亮了,像是点燃了一簇星火。
“晚晚帮我处理?”
我松开他的手:“某人自己挨的,碰瓷我?”
裴尘亦扯扯嘴角,抬步就要走。
“去拿医药箱。”
给裴尘亦处理好伤口,他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晚晚手艺真好,简直是华佗在世!”
“少来,嘴贫。你今天为什么要跟他打起来。”
他放下镜子,嗤笑一声:“看不惯某些人的双标而已。”
他不再说话,我却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陆言无非是对着他说了些什么,或许是说我引诱他,或许是他怎么能跟我混在一处。
“苏雨的庭审马上就要到了,后天上午,你要去看看吗?”
我点点头:“被她当成眼中钉这么久,也该扬眉吐气一回。”
后天一早,我如约到了法庭,苏雨正垂着头,麻木地被带上被告席。
对面的原告席上是一身黑的陆言。
“苏小姐,请问你承认杀害原告父亲的犯罪事实吗?”
苏雨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我只能看到她的脑袋几不可查地点了点。
陆言握紧了拳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雨纹丝不动,像是未曾听到一般。
“我父亲他一直把你当作亲生女儿对待!你不想让我和晚晚在一起,他就按照你说的,三番五次地去劝晚晚!”
“他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下得了手!”
陆言大声质问,脖子上青筋凸起。
苏雨一僵,缓缓抬起头来,发丝凌乱地糊在脸上,满眼血丝,唇色惨白道。
“苏晚?是啊,就是因为她。”
“你那么爱她,光是你父亲的拒绝你又怎么可能放弃!”
“我就要用人命将你们分隔开!”
“要怪就怪苏晚吧,谁让她那么漂亮,那么优秀,能说会道,所有人都知道她,都喜欢她!”
“而我,不过是苏晚的妹妹,苏家的私生子,谁知道我叫什么!”
她越说越激动,站起来,戴着手铐的双手挥舞着。
7
“你也是个蠢货!我伪造一张机票,挤两滴眼泪,就让你信了。”
“苏晚磨破一张嘴你也不信她一句。”
“呵,你也没多爱她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让你像狗一样被我驱使了三年!”
我拧了拧眉,眼看苏雨越来越口不择言,撤步想要离开。
苏雨猛地转过来,看到了我。
“这不是我的好姐姐苏晚吗?”
“公主又如何?还不是在父亲破产后跟条狗一样,在菜市场和另一条狗撕扯烂菜叶?”
“啊阿言,你怕是还不知道吧?”
“苏晚她有洁癖啊。小时候她的水杯被我喝了一口,她就不要那个水杯了。”
“你说,她还会要你吗?”
“毕竟,你全身上下都被我玩了个遍啊!哈哈哈哈哈!”
“你说你父亲看到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情啊!自己的儿子跟杀父仇人混在一起!”
粗鄙的话语一出口,听众们怪异的目光在陆言身上打转。
陆言涨红了一张脸,咬紧牙关,看起来恨不得将苏雨碎尸万段。
“别那么瞪着我。不是你主动的吗?”
“那么多次,你不是很爽吗?”
苏雨阴恻恻地笑了起来,突然凄厉地嘶吼。
“你也是贱骨头!和我父亲一样的贱骨头!管不住下身的狗!”
“把罪名推到我的头上!我又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是顺着你们的意思而已!”
“一个乱搞生下我,一个想靠我嫁入豪门,一个想打着我的旗号报仇。”
“死啊!都去死啊!”
“我会在阴曹地府等你们的!一个都别想跑!”
她猛地窜了出去,直冲着陆言的方向,安保人员吓了一跳,却来不及拦住她。
陆言转身避开她,却发现苏雨的目标根本不是自己。
而是他背后的那堵白墙。
“砰!”
蜿蜒的血迹顺着墙面缓缓下流,苏雨的头诡异地向后坠着,嘴角还勾着弧度,像是在嘲讽。
大厅一瞬间乱作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
我呆呆地看着,双手冰凉。
自从父母去世后,我在这世上唯一有血缘的亲人也离开了。
分明大仇得报,我却迟迟回不过神来,闭上眼就是苏雨死不瞑目的双眼和翘起的唇。
“晚晚?晚晚?”
耳边好像有人在叫我,我扭过头,看见裴尘亦焦急的双眸。
我张张口,想告诉他苏雨死了,却眼前一黑。
清醒时我在医院,床边坐着陆言,他正削着苹果,长长的果皮坠在空中。
“醒了?来,晚晚,喝点粥吧。”
他端起粥,舀起一勺递到我唇边。
我偏过头,不愿去喝。
“啊怪我,烫了是不是?我帮你吹冷。”
他吹了半天,又递到我唇边。
我抬手打落,他手上端的一碗粥悉数撒在裤子上。
粥还冒着热气,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烫一样,红了双眼固执地问我。
“晚晚,你嫌弃粥不好喝是不是?”
我垂下眼:“脏。”
8
他猛地僵住了,强颜欢笑道:“不脏的晚晚,我亲手熬的粥。”
我不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脏。”
陆言笑不出来了,他眼神飘忽,慌乱地起身:“晚晚一定是觉得粥洒了,我去洗个澡,给晚晚带好吃的。”
他逃也似的走了。
半晌,裴尘亦带着一份资料回来了:“你醒了?”
“医生说你重度营养不良,情绪太过激动才昏过去了。”
“想吃点什么——这谁撒的粥?”
看着他忙前忙后地拖地,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根本没有洁癖,只是不愿意和苏雨争,毕竟父亲很早就告诫我,我是姐姐,让着点她。
她喜欢我的水杯,我让给她。
她喜欢我的家,我让给她。
她喜欢我的男人,我也让给她。
可是我们还是走到这一步,反目成仇,不死不休。
“晚晚,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耳边又传来陆言的声音,我疲惫地睁开眼,看见裴尘亦攥紧了拖把,目光不善地盯着陆言。
心情突然松快了些,我直起身。
“你看,是你喜欢的五仁月饼,我还记得你第一回吃,感动得满脸通红,哭哭啼啼的。”
陆言讨好似的拆开包装,掰开给我看。
下一秒一拖把就呼在他脸上。
“你是傻子吗!晚晚她花生过敏!狗屁的满脸通红哭哭啼啼,那他妈是皮肤泛红,喘不上气!”
“滚!”
裴尘亦咆哮着,把陆言轰了出去,还不忘把那块五仁月饼也砸到他头上。
他关上门,看着我,脸上肌肉一跳一跳的。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看男人的眼光怎么就这么差!”
我笑了,看着无能狂怒的他:“那看上你呢?”
“看上我还差不多,毕竟我是你发小嘛——等等?”
我和裴尘亦在一起了。
他叫嚷着要去寺庙还愿。
我一头雾水地跟着过去,趁他还愿时,和那里的小僧人聊了会。
我这才知道他持续了十几年的暗恋。
他在神像前三跪九叩,虔诚地供奉了不少香火,也在我和陆言传出订婚消息时痛哭流涕。
回去的路上,我冷不丁地开口:“晚上不咬被子了?”
裴尘亦猛地僵住了:“呵呵,什么咬被子?”
“哦,或许小僧人说你晚上咬着被子掉眼泪是假的吧。”
“出家人怎么还打诳语。”
他脸上红一阵青一阵:“他没说错。”
看着他窘迫的样子,我扑哧笑出了声。
他更恼羞成怒了:“你别笑话我啊!你怎么这样!”
我们一路说说笑笑回了家,却发现家门口放着一个巨大的包装箱。
里面放着许多东西,围巾、礼裙、各种零食、首饰。
“晚晚,你看,这些都是你之前想买的东西,我都给你买回来了。”
我转过头,看见陆言捧着一大束玫瑰花。
他眼神灼灼:“晚晚,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只要你原谅我,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
“不,是比以前更好。”
“你看,这是你喜欢的那款戒指,我们结婚,好不好?”
我还没说话,裴尘亦冷笑一声:“哟,给我女朋友求婚?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
“什么!”陆言震惊不已,手指紧紧攥着花束,指节泛白,“晚晚,你根本就不爱他。”
“你爱的人只有我,我不计较你跟他厮混,你只是太难过了而已。”
“我不在意,只要你嫁给我,我愿意一辈子疼着你。”
我翻了个白眼:“陆言,我不爱你了。”
“从你把我的真心践踏在脚底,讨苏雨欢心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爱你了。”
“你走吧。”
陆言攥着钻戒的手紧了又紧:“我知道,你觉得我脏。”
“我会弄干净的。我会的。”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晚晚,等我。”
陆言走了,裴尘亦气地把东西全部扔了出去。
我以为我不会再见陆言了,可深夜时分,睡眼迷蒙间,我接到了一通电话。
“您好,请问是陆言的未婚妻吗?麻烦来认领一下尸体。”
9
我和裴尘亦来到警局,警长正揉着眉心。
“来了?做好心理准备,进来认认吧。”
白布猛地掀开,他浑身湿透,发丝贴在头上,整个人呈现灰白色。
“死亡时间是两个小时前,被人在岸边捡到的。”
“这是案发时间的监控。”
视频里,他手里握着酒瓶,摇摇晃晃地经过桥面。
突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一样,嘴里嘟囔着,从桥上翻身下去了,溅起了一片水花。
水面激荡了一会,半晌归于沉寂。
“初步判断是自杀,鉴于他的母亲还没有联系上,只能先通知你来做个认领。”
“作为未婚妻,你看要不要把尸体认领回去。”
我摇了摇头:“我不是他的未婚妻,我们已经结束很久了。”
“尸体是陆言没错,我能提供他母亲那边的地址。”
从警局出来时,我有些恍惚。
短短的半个月,苏雨和陆言相继离开。
“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重感情。”
裴尘亦紧绷着声音,将我搂进怀里。
我深吸一口气,却没有掉眼泪:“我只是,有些累了。”
“我不想待在这个城市了。”
他的下巴蹭蹭我的头顶,声音温和而包容:“好。”
陆言下葬那天,下了小雨。
我们没去看望他,只托人送了一束花。
苏雨也有一份。
飞机划过云层,平稳地前进。
我靠在裴尘亦肩膀上,瞧着窗外。
好多人走着走着就散了,团圆总是难事。
可我们还要往前走,因为总有下一个中秋。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