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陪曹振华一行人喝完酒，一回到家，就一屁股栽在沙发上，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他名义上的妻子、汉东大学的历史系教授吴惠芬听见声音，下楼走来。
刚来到高育良身边坐下，就闻到一股浓厚的酒气。
吴惠芬皱了皱眉，问道：
“怎么喝了这么多？今天的招待任务，可算是圆满完成了？”
高育良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吴惠芬又问：
“曹部长乍来汉东，对你们的印象怎么样？”
高育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吴惠芬见高育良情绪不佳，心知今天的情况肯定不大理想，便道：
“我去给你做碗醒酒汤去。”
没一会儿，她就做好一碗醒酒汤端了过来。
可没等碗递过去，她就注意到，桌上的烟灰缸多了两个新的烟头。
再往高育良手上看去，他的右手中还夹着一支，刚燃到一半。
也就是说，刚刚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连抽了三支烟。
看来今天情况很不妙啊。
吴惠芬轻轻叹气，将碗端到高育良面前：
“来，先别抽了，喝口汤解解酒。”
高育良将手中的烟掐灭，接过醒酒汤，轻轻喝了一口。
见高育良踏实喝了口汤，吴惠芬神情稍稍放松，问道：
“今天出了什么事，把你愁成这个样子？”
“唉——”高育良叹气，“今天接待曹部长的时候，他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提起汉东派系的问题。他说：外人早就传言汉东有两大帮派，一个汉大帮，一个秘书帮，还问我是不是真的存在。”
吴惠芬笑笑：
“你这个汉大帮的首领，当然要予以否认喽？”
高育良点点头：
“是啊。我当场就回答他说：汉大帮这个派系，主观上没有，客观上也许存在。他听了我的话后，倒也没表明什么态度。
“我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偏偏在今天晚上，我们带他到饭店吃饭时，正好碰见了祁同伟和侯亮平他们在组织同学聚会，一帮人喝得正起兴，满屋子烟酒味儿！”
吴惠芬一个激灵：
“诶呦，那不全都是你们汉东政法大学毕业的人吗？”
“是啊！你说这事儿怎么就这么巧？偏巧就让他给碰上了！”高育良抱怨道。
“一群干部打着同学聚会的名义聚在一起吃喝，这本来就是在打擦边球，还让曹部长碰上了？那这一下子，你汉大帮的事情不就坐实了么？”吴惠芬面露担忧。
“是啊，你想想，我的一群学生，还都是汉东的主要干部，在政府营业的饭店里聚餐，还正好撞在了人家的枪口上，这影响多坏？！
“上头三令五申，不允许聚餐、不允许搞小山头。现在查得多严啊？连基层干部中午在外面吃碗米线都要被查！他们可倒好？！
“曹部长虽然没当面说什么，但这事儿给他的印象，肯定不好。”
高育良说着，又点起一支烟，心里思绪重重。
吴惠芬问道：
“就因为这事儿，让你郁闷到现在？”
“真正让我郁闷的，还不止这事儿。”
“哦？”吴惠芬心生好奇，“还有什么事？”
高育良看向吴惠芬：
“江明你知道吧？我以前的学生，现在也在你们汉东大学任职。”
吴惠芬笑了起来：
“江明我当然熟悉！虽说我俩不在一个院，我在历史系工作，他在前沿交叉学院工作，不过他在我们学校挺出名的。他研究成果很丰硕，最近混得也是风生水起。怎么？你今晚还碰见他了？”
“是啊，他也在今晚同学聚会的酒桌上，正好让曹部长撞上了。
“一桌子人看到曹部长来了，全都起身问好。可曹部长呢？对其他人那是理都没理，就连侯亮平他都懒得搭理，反倒直接走到了江明跟前。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好一会儿，似乎老早就认识了。从他们的话里话外我猜测，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交易……”
“是吗？！”吴惠芬面露惊讶，“他一个大学教授，还和京城的高官有联系？”
高育良点点头：
“按理说，就他这个等级的学者，别说认识京城高官了，就是认识顶层领导我也不惊讶。可他们聊得这么火热，这真让我意想不到……
“一个京城的大领导外出考察，回去的路上，偏偏要来汉东一趟。
“来了汉东，也不干什么要紧事，却专门跑来找一个大学教授。
“在酒桌前，曹部长还问江明说：考虑得怎么样了？有需要尽管提！那副客气又尊重的态度，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唉……曹部长到底叫江明考虑什么事情呢？”
高育良一边抽烟，一边思索。
敏锐的政治嗅觉，让他从曹江二人的对话中察觉出了不一般的意味。
“看来曹部长是有求于他呀。该不会，”吴惠芬小心翼翼地猜测，“曹部长想调他进京城吧？”
“有可能。不过……”
高育良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今晚曹部长面对江明时那客气的模样。
那样大的领导，连沙瑞金都不一定放在眼里，他居然会对区区一个学者捧笑脸？！
事情肯定不一般！
高育良的思路逐渐清晰，吐了口烟，缓缓道：
“能让曹部长放下身段、用那样的态度去求人。依我看，有求于江明的，只怕还不是曹部长本人，而是等级更高的人！”
吴惠芬笑了两声，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育良，你没开玩笑吧？他曹部长是什么人物？京城还有几个人比他等级高？总该不会是……”
吴慧芬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她发现高育良的神情很严肃。
他根本不是臆测，更不是在开玩笑。
吴惠芬上扬的嘴角缓缓下沉，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
“你认真的，育良？”
一股长长的烟雾从鼻孔喷出。
高育良凝视着手中燃到半截的香烟，若有所思：
“我看，汉东马上要有大震荡喽！弄不好，这回是天翻地覆的大地震！”